悍匪[強強]_分節(jié)閱讀_16
獄警的值班日程是上一天班,歇兩天假;熬一個24小時連軸轉,歇48小時蒙頭睡。 邵鈞最喜歡過這種日子,在監(jiān)道里值班跟玩兒似的,下了班,更就是玩兒了。 每一回值班,混跡在三教九流烏七馬八各色犯人之間,拍拍這個,教育教育那個,大爺似的。邵鈞發(fā)覺,他最近時常下意識地去關注那個周建明,視線不由自主瞄著那家伙的背影就飄過去了…… 這人每天在食堂里吃飯,總是蹲在凳子上的; 這人長得眉目粗重,額頭、眉骨、后頸、鎖骨、手背、手心,看得見的地方,一共有大大小小八塊傷疤; 個子并不太高,但是肩膀很寬,胸膛厚實,眼風帶刃,走在人堆里,永遠是最打眼的一個; 手指比別人粗些,長些,干活兒手腳很利索,一看就是家把式出身,什么行當都干過…… 在新犯隊伍里培訓,這人一天半就把該學的都學會了,剩下八天半蹲著看;在廠房里做工,別人一小時磨兩塊石頭出來,這人一小時能磨出五個,剩下時間仍舊蹲在小凳子上,兩眼發(fā)呆,不知道究竟想啥玩意兒,等啥呢…… 羅強是在等探監(jiān)呢。 10、刑法二九四 每月第一個星期天,是犯人們的大日子,只有那天家屬能來探監(jiān),而且探監(jiān)還得排班級日程,不是跟趕大集似的每個月你家人想來都能來。 叫到3709,羅強坐到那兒,遠遠地看著。羅家老大羅涌仍然穿著那身舊西裝,肩膀上扛了一卷捆扎好的大厚棉被,手里提了一大兜子,又從屋外拖進來一個筐,腦門洇著汗。 哥兒倆隔著玻璃看著對方,愣了半晌,沒說話,不知道還能說啥。 好多年都沒在一個屋檐下住過,早已經是兩路的人。再見面時,就是一個在里邊兒,一個在外邊兒,永遠還是兩路人。 羅家老大這些日子過得不容易,一個家散了,兄弟仨,倆蹲大牢的,就剩下他一個人一肩扛,上邊兒伺候著臥病的羅老爺子,下邊兒還要養(yǎng)家養(yǎng)孩子。羅家兩兄弟被捕收押,多年生意積聚下來的巨額財富,都被判為非法所得,沒收充公,又因為入獄打官司,搭進去不少錢,欠一屁股爛債。 羅涌拎著那左一兜子、右一個筐的,說:“老二,給你帶的吃的,用的。” 羅強:“不用。” 羅涌:“入秋了,冷,厚被子。蘋果就是咱自家收的,不花錢,你就給擱床底下,慢慢吃,一筐能吃一冬天。” 羅強:“……以后甭帶這些,我用不著。” 沉默了一會兒,羅強忍不住問:“小三兒呢?” 羅涌:“在延慶那邊兒,我剛去看過……挺好的。” 羅強:“能好?” 羅涌:“挺樂觀,挺長進的,還跟我說了好多話,說隊長管教的對他都不錯,還問你咋樣了……” 羅強:“有人欺負他?有人打他嗎?誰動過他,姓啥叫啥,把名兒都告訴我,寫一張紙記著。” 羅涌:“……小三兒說他沒事兒,能罩得住自個兒,讓你放心” 羅強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把東西給三兒拿去。我不吃蘋果,給他吃,三兒愛吃水果。” 當年羅老爺子一拐杖抽在羅強半邊臉上,打出血了,眼角都打裂了。 羅爸爸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羅強說:“你就混吧,你禍害,咱家怎么就養(yǎng)出你來!你干得都是啥啊?!造孽啊!你將來這是要槍斃的你往后咋辦!” “你自個兒不走正道,你把你弟弟也帶壞了!那是我兒子!那是你親弟弟啊!……你把我兒子還我!!!!!” 羅戰(zhàn)高中輟學,跟羅強混道上,歌廳,臺球廳,網吧,后來開了娛樂城,高級會所,地下賭場,生意越做越 大。 十多年了,倆人沒怎么分開過,后腰各別一把砍刀,打架親兄弟,上陣一家人,汗夾著汗,血融著血,肩挨著肩…… 有錢一起賺,一起揮霍,酒rou聲色,意氣風發(fā)。 這回兩兄弟一道判刑,卻偏偏沒有關押在一處,這么多年,第一回要分開,一分還要很多年,見不著面兒。 羅強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住哪個牢號,有沒有人遞給他饅頭吃,同牢獄友待見不待見他,有沒有人要算計他、刷洗他,他甚至不在乎這幫人喊他羅強還是周建明。他是什么人?他怕這些? 老子叫啥名兒都一樣收拾你們。 可是小三兒第一回坐牢,一判就是八年,過慣了胡天胡地恣意逍遙的日子,習慣了有哥哥寵著,罩著,一人能行?能吃這個苦? 餓了有人給他遞饅頭嗎? 同牢的人要整他逼他刷洗開飛機抱馬桶,他能扛得住嗎?那時候誰能幫他一把? 羅強腦子里一晃而過某些刺眼的場面,有人要是敢動羅小三兒,欺負著他的寶貝弟弟一根汗毛,他砍人剝皮挖眼珠子的心都有。 羅強問羅涌:“老頭子咋樣了?” 羅涌說:“還那樣兒……去醫(yī)院瞧,醫(yī)生都不收,說年紀大了,不敢開刀,讓保守治療,就在家養(yǎng)著……” 羅強想了一會兒,說:“錢夠嗎?用錢的話,我還有幾個兄弟能靠得住。” 羅涌搖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羅爸爸當年說過,絕不花這個孽子的一分錢,不住這個孽子的別墅,不坐他的車,不跟他一起過,不見他,老了死了扔在路邊兒都不用他埋。 這話羅涌不能當面說出來,怕羅強翻臉掀桌子。 羅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怕他家老二。他別看是當大哥的,他管不了這個弟弟,他只能管自己,老實巴交面朝黃土大半輩子,人到中年還得屁顛顛地給倆弟弟送牢飯。 羅強也極少開口叫“大哥”,連名字都不叫。這人活得孤獨而冷漠,在外人眼里,這種人就是沒心沒肝,六親不認。他只認他的生意,他的房子車子和錢,他手里的槍,砍刀,他肩膀和胸口上一條條深刻的傷疤,他腔管子里流的沸騰黏稠的血…… 他只認那條道,一路走到黑,直到狠狠地撞了南墻。 羅強扛著棉被,拎一筐蘋果,跟春運趕火車的似的,從cao場邊兒走過。 他忍不住看向cao場上的一群人,目光仿佛是下意識的,瞄向那個手拎大檐帽兒、光腳站在水泥地上跑來跑去的人。 放風時間, 沒有家屬探監(jiān)的幾個犯人正在自由活動,閑得,踢毽子玩兒。 過分劇烈的體育活動,監(jiān)獄里有限制,所以一群大老爺們兒只能搞搞這種娘們兒的游戲。 邵鈞也在,警帽兒拿一根手指勾著,皮靴子都脫了,光著腳踢。 一大隊的犯人都喜歡邵鈞,一部分原因也是邵三爺樂呵,邵三爺愛玩兒。平時戴起警帽兒扎著腰帶的時候,這廝是一警察,訓人的時候嚴肅著呢,上思想教育課的時候站講臺上也吆三喝四、人模狗樣兒的。玩兒起來的時候,特瘋,跑到隔壁村兒上樹偷個桃兒、或者溜到哪個監(jiān)號先挨個兒發(fā)煙然后扎一堆熱鬧地打牌,那簡直是常事兒。 一圈兒五六個人,拉開距離,邵鈞啪一腳把毽子踢到三米高,待落下來,突然腳腕一抖,瀟灑地掃給旁邊兒,看著別人手忙腳亂地接,他在一旁得意地傻樂…… 邵鈞瘦,腰靈活,腿反應快。他以前踢毽子純屬是意圖跟這幫犯人拉感情,套他們的話,后來玩兒上癮了,踢得好,又喜歡顯擺,時不時露兩手絕的。 襯衫因為往復的動作而拽出了褲腰,松松散散的。 制服褲子包在屁股上,褲腿直拖到地,一雙腳特別白。 明亮的陽光,給邵鈞的臉和手臂鍍了一層毛茸茸水霧朦朧的金邊兒,樹影和人影萌動,年輕,帥。 等羅強意識到自己在盯邵警官,他其實已經盯很久了,盯著邵三饅頭的褲腰和兩只白腳,死沉死沉的行李扛在肩上,都忘了…… “你們看好了哈!”邵鈞認真又興奮。 邵鈞耍帥,跟另一個犯人對著踢,拿小腿橫掃,正著掃,反著掃,散打的功夫都使出來了。毽子噌一下躍過他頭頂,邵鈞半側過身,一個橫踢的動作膝蓋卻是彎的,大腿和腳腕擰出不可思議的角度用后腳跟把毽子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