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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紙上人在線閱讀 - 紙上人_分節閱讀_80

紙上人_分節閱讀_80

    最后,從底層百姓來看,各種來自東瀛的貨物,各種來華夏投資的東瀛公司,各種光鮮亮麗受到尊敬的東瀛人,這些都塑造了一個備受尊重的富強大國的形象,底層百姓也充滿了憧憬。

    于是,華夏被東瀛侵略過。八國聯軍不是都侵略過華夏嗎?有什么好斤斤計較的。

    他們弄走我們的原礦石,然后把貨物在我國傾銷。這是在和我國做生意,多好的事啊。

    他們強迫我們簽下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條約。其他西方國家不一樣嗎?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東瀛人跟我們一樣都是亞洲人,文化系出我華夏,是友邦,就算打過仗,比起西方那些國家也都是比較有禮貌的好人呢。

    于是,雪蘭這種把一個東瀛人寫成大反派的行為,就是在破壞兩國邦交友好了。

    怎么會破壞呢?

    因為一個東瀛人站出來說,他們本以為東瀛和華夏是朋友呢,沒想到原來華夏人對東瀛人的印象這么不好,他覺得非常失望。

    然后某些人就一馬當先地跳出來,對雪蘭大加指責,罵她破壞睦鄰友好,甚至覺得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也許是某個西方國家雇傭來寫故事,敗壞東瀛人在華印象的,因為最近東瀛正和某幾個西方國家關系緊張。然后這個人還大加贊揚東瀛的骨氣和力量,說東瀛能和西方叫板,是亞洲的驕傲。

    雪蘭可以理解當下很多華夏人對東瀛的好感,但是看到這么多華夏人幫著東瀛人罵她,還是覺得很難受。

    她干脆不看報紙,也不看讀者來信了,就是專心寫《醉拳》,可是報社卻被上邊警告了。

    他們認為雪蘭的故事太偏激了,用一種很不友好的方式臆測別的國家對華夏有侵略意圖,這樣的作品妨礙國家之間的友好往來。

    原來有一些知道雪蘭故事的東瀛人很不滿意,于是在一些和華夏政府的官司中故意刁難華夏,他們認為華夏某些作家傷害了東瀛人的感情,還污蔑了東瀛人的形象,讓他們非常生氣。

    于是《醉拳》被勒令停止連載了。

    一部作品在半路上被勒令停止其實也算司空見慣,不單單是雪蘭會有這種遭遇而已。只不過民國的文人比較牛氣,你越不讓我寫,我就越寫,你再不讓,我就形成組織游行抗議。

    報社的意思是不要跟政府作對,他們提議雪蘭重新寫古風武俠。她的《射雕英雄》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事后很多人模仿她的風格和設定都紅了,可是這么紅火的題材她卻不寫了,這實在非常可惜。既然《醉拳》不讓繼續寫了,那不如回歸她擅長的古風武俠吧。

    雪蘭這邊正失落的不行呢,那邊卻因為《醉拳》的停刊引起了很大的抗議聲。

    第83章

    一篇正在被連載的當紅小說,忽然被攔腰斬斷,自然會引起人們抗議的。

    先不說從全國各地寄來的讀者信件,幾個非常喜歡《醉拳》的評論員站出來發表了幾篇關于言論自由的抗議書后,居然冒出了許多專門盯著雪后山嵐‘謾罵’的人,從《燃秦》罵到《醉拳》,從《妻妾成群》罵道《大國崛起》。有人甚至寫了洋洋灑灑數萬字的大文,從頭到腳貶斥她的小說和文筆。

    “雪后山嵐這位被人吹上天的‘大師’亦或是‘大俠’,真的有他故事里主人公那樣的一身正氣嗎?恐怕不然吧。他不停地標榜正義,寫些道貌岸然的故事,仿佛一身的正氣凜然,讀者們看多了他的故事,便也以為他如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樣。要知道故事就是故事,一個偽君子哪怕滿嘴圣人之言,也無法掩飾他內心深處骯臟的一面,因為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前段時間還有人在鼓吹他是新文化的代表,因為他提倡創新,思想先進,尊重女性。可笑的是,他哪一篇小說中,男主角身邊不是美女環繞?從最初的《燃秦》,到后來的《醉拳》,每個男主角都至少會遇到兩位絕代佳人,而且都深愛和喜歡他一個男人,和主角作對的男人則通常沒有好下場。所以他同樣把女性當做可有無可的附加品,是他抱負和發展的工具而已。只是山嵐先生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所以許多純真的女性便被他輕易欺騙了,還以為遇到了什么絕世好男人。

    再說他故事里的‘英雄’,《燃秦》中的韓海龍不顧秦王嬴政殘暴,毅然輔佐他登基,后來千千萬萬百姓被暴君屠戮,這樣的人是英雄嗎?這篇小說如此不經大腦,主人公低劣下作至此,我卻不懂為何被吹捧的這樣高。

    再說《射雕英雄》,此時山嵐先生已經學會了粉飾自己,寫了個大仁大義的主角。可是這個主角被蒙古人照顧長大,雖然是漢人,卻吃著草原的糧食,喝著草原的水長大,鐵木真不但重用他,還把女兒嫁給他,他卻轉眼就把這些拋在了腦后,這跟忘恩負義又有什么區別呢?相反楊康被完顏洪烈養大,作為人子,作為一個有感情的人,想要跟隨對自己恩重如山的父親,這又有什么錯?就一定要被釘在道德的恥辱柱上,作為一個反派被萬人唾罵嗎?

    至于《醉拳》,那就更可笑了,也不知道雪后山嵐是懷著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也許是收取了其他西方國家的賄賂,也許根本就是個目光狹隘、見識淺薄卻又愛出風頭的民族主義者。我向來不愿意懷著最惡意的心思去揣度他人,所以更希望是后者吧。若是前者,就太讓人瞧不起了。

    我還要在此規勸雪后山嵐幾句話,關于前段時間沸沸揚揚的《大國崛起》,我要說山嵐先生作為一個低俗小說家,還算是能寫出一些供人消遣的作品的,幾首歌也寫得還算湊合。至于更深層次的東西,沒有相應的水準,就不要輕易涉足其中,貽笑大方還是輕的,怕只怕誤人子弟,更愚弄了無知民眾,那就是大罪過了。”

    這股辱罵她的風潮愈演愈烈,沒有絲毫停息的跡象,這幾個領頭人物用牽強附會和陰險狹隘的角度來分析揣度雪蘭的小說,到后來雪蘭已經被扣上了很多頂大帽子。

    什么‘封建余孽’、‘反叛革命’,‘別國jian細’,‘西方走狗’,名目繁多,他們甚至還給她起了個外號,不再稱呼她為雪后山嵐,而是叫她‘雪文jian’。這是一個非常嚴厲的辱罵詞,‘jian’的意思是陰險、虛偽、狡詐,古代有‘jian臣’,是不忠于國家,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之徒。所以這個字意義太重,輕易不往人頭上招呼,從古至今有幾個人被稱為‘jian’呢?所以當‘雪文jian’幾個字頻繁出現在各大報紙上的時候,整個《文學報》都感受到形式的嚴峻了。

    當然了,雪蘭作為一位暢銷書作家,喜歡她支持她的人也有不少,雙方在報紙上爭執得十分厲害。無論對方從哪個角度攻擊她,都會有人站出來為她說話,把對方的觀點一一駁斥下去。

    正在此時,有一個叫白黎飛的人忽然在一份八卦報紙上發表了新聞。

    我曾經是這位‘雪文jian’的編輯,其實你們都被騙了,她只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根本不是什么身患疾病,拯救遇難婦女的忠厚男人。林海潮聲就是她的母親,所以雪后山嵐是一個妓女的女兒,不但如此,她還是個眼熱富貴、忘恩負義的卑鄙小人。當初《京郊晚報》把她捧紅了,高床暖枕養著,一天十幾塊大洋花著,她尤嫌棄不足,勾結跟她關系曖昧的男編輯,擺了報社一道,跳槽去了《文學報》,卻讓《京郊晚報》蒙受了巨大的損失。轉頭又來警告曾經的恩人,讓《京郊晚報》不能連載類似穿越去古代的小說,想是害怕我們的故事寫得比她好,所以來打壓我們。可憐我們勢單力薄,被她這樣的女人壓制,卻連訴苦都不敢,因為她聯合《文學報》威脅書商不給我們出版,我們值得忍氣吞聲,打落牙齒肚里吞。我所言皆是實情,《京郊晚報》是雪文jian的老東家,知道她底細的人不在少數,不信的大可來查看我們當初跟她簽訂的合約,劉五姐三個大字可是清楚明白呢,否則你們以為雪文jian為何藏頭露尾,不敢現于人前。

    這條新聞一出,立即驚詫四座。

    一開始是不敢相信,大家都認為這條八卦新聞是編來吸引眼球的,誰知《京郊晚報》竟把那份曾經簽訂的合約影印在了報紙上,這一下子就成了頭版新聞。

    許多人吵成了一鍋粥,有人罵雪后山嵐欺騙大眾,把讀者當猴耍。有人用很曖昧的語氣說,沒想到一個年輕姑娘不但在《京郊晚報》這樣的報紙上寫滿是男女之情的小說,還對妓院等地方知之甚詳,寫下了《冰凍千年》這樣的故事,真是家學淵源。還有人翻出了當初劉家的事情,說這個雪文jian如此狡詐,說不得劉家人也是有什么苦衷呢。作為一個女兒,如此野性不馴,假冒男子之名胡寫文章就罷了,還故意與父親作對,簡直是忤逆!不配為人子!

    當場就有許多人寫文章逐條反駁了。

    首先,雪后山嵐從未欺瞞大眾,因為她從未在任何報紙上說過自己是男人,唯一一次聲明,也只說自己體弱,家中有一婦人和一少女需要撫養,這卻是真真的大實話,所以過去不管有什么都是謠言和猜測而已。其次,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能寫出這樣好的作品,不說是驚人的天份,該受到褒獎也就算了,某些狹隘之人竟然以此攻訐她一個小女孩,簡直是無恥之尤、豬狗不如。最后,劉家之事證據確鑿,其賣女求榮之事盡人皆知,以至鬧出人命,竟也有狼心狗肺之徒試圖往幾個弱女子身上潑臟水,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接著,反駁者又用‘不聲明就是默認’,‘年紀小就可以放縱嗎?’,‘事實如何未可知’等理由再次詭辯。

    《京郊晚報》這篇文章突然鬧出來,哪怕是雪蘭和《文學報》也目瞪口呆。

    因為《文學報》早就和《京郊晚報》談妥了協定,本以為這份小小的報紙不敢跟《文學報》抗衡的,沒想到他們竟然不管不顧地抖摟了出來。

    《文學報》自然不會做縮頭烏龜,于是把《京郊晚報》曾誘哄雪后山嵐吸鴉片膏,試圖控制她的事情揭露了出來,更把那些純屬子虛烏有的污蔑反駁了回去。可惜這件事再怎么說,不良后果也已經造成了。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被曝光了,人人都知道所謂雪后山嵐,只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女。

    然后,雪蘭就看到了幕后之人的根本目的。

    一個十幾歲女孩寫的東西也有人當真,什么《大國崛起》,談論治國理政,還有蠢貨跟著她起哄。片面羅列了史實不說,其中的思想和邏輯簡直幼稚到可笑,她提出所謂大國崛起的道路回避了華夏在發展路上的實際和困境,還以一種戲謔的方式來演繹。更可笑的是,她列舉的例子和史實,乃至某些數據,實則根本無據可依,更沒有任何專家學者的認證,甚至與某些著名專家的理論是背道而馳的。所以這冠冕堂皇的背后,不過是一部幼稚可笑的介紹罷了,水平也不過是女中學生學科報告書的水準,當然了以雪后山嵐的筆力,這水準在女中學生里也算不錯了。

    這股反對她的浪潮還遠遠沒有結束,很多小報上出現了關于她的八卦新聞,當然全都是各種胡編亂造的桃色新聞。

    什么她跟她的妓女娘學著勾引男人,才能以一個少女的身份被許多大報社相中;什么她們三個弱女子也許逃家之后真的落入過妓院,否則怎么可能寫出妓院里那么詳細的特征;還什么雪后山嵐一個小女孩根本不可能寫出這么好的故事,說不定是找了許多人代筆,最有可能是到處抄襲,只不過抄得聰明,所以沒人發現。

    各色各樣的污蔑,簡直應有盡有。雪蘭這次是真的見識到了什么叫做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什么叫做‘墻倒眾人推’和‘痛打落水狗’。

    面對這么多的指責,她真是百口莫辯。

    晚上,雪蘭笑著送走了來看她的許編輯一家和維真母子,然后跟李氏和三姐說了聲‘睡了啊’,就獨自進了屋。

    她沒有睡覺,也沒有開燈,只是靜靜地窩坐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傾瀉下來,灑在雪蘭身上,灑在她漆黑的長發上,像蒙上了一層淺淡的昏黃的薄紗。這月光如此凄冷,冷得人的心都跟著發涼了。

    雪蘭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忽然臉頰一涼,竟然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她伸手擦了擦,結果越擦越多,最后她用袖子擋在面前,低低地嗚咽了起來。

    她曾經說過自己已經練成了‘唾面自干’的絕技,哪怕再被痛罵,也不會被打擊到,可是她錯了,她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堅強,更沒有足夠寬大的胸懷去無視這一切的痛罵。相反,她只是在別人面前強撐著笑容,然后一個人的時候就忍不住了。

    ‘噔噔’,黑夜里,房門突然響了。

    雪蘭茫然地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門口。

    房門被推開了,披著一條毯子的李氏走進來,她穿的是睡衣,像是睡下了又起身的。

    她一走近雪蘭,就看到了黑影里,坐在床上哭得滿臉是淚的小女兒。

    李氏看了她一會兒,然后默默地坐下來,抬起一只胳膊摟住了她。

    “我就奇怪,自己總也睡不著,原來是我的五姐還沒睡啊。”她輕聲說,“別哭了,我的五姐是好樣的,遇到了事情不會哭。”

    誰知不安慰還好,李氏溫柔的安慰聲反倒是沖破了堤壩的洪流。

    雪蘭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這么委屈,她怔怔地落淚,怎么也停不下,不一會兒她面前的被子就被哭濕了,連李氏的衣襟也被擦濕了。

    李氏摸著抽泣打嗝的女兒說:“你還記得上次,我被人罵是婊子的事情嗎?”

    雪蘭愣了愣,抬頭看她,月光下,李氏的表情昏暗模糊,可是她的聲音卻堅定而清晰。

    “那是我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那些舊事都帶進墳里,可誰叫我命苦呢,難道是我想落在那種地方的嗎?我真想問問老天爺,這個世上的人為什么都那么無情。我北上演唱的時候,他們還夸我是巾幗英雄,促成了國家統一,可是轉眼間就罵我出身下賤,我甚至后悔去北方演唱了,如果我沒去,就沒人知道我的過去,也沒人知道我當過婊子了。可是就算死命蓋著不承認,難道就能掩蓋一輩子了嗎?發生過就是發生過,由不得你不承認。”

    李氏說著說著,也落下淚來,她摸著雪蘭的臉說:“那天你告訴我,你說‘紙上的人始終是紙上的,不及現實中的人半分重’,還說‘錢和名都是虛的,人不能活在別人的嘴巴中,那樣的人早就迷失在了聲望等外物里,只有親朋才是最重要的人’,這些話你都是隨便說說騙我的嗎?”

    “不是,不是……”雪蘭抽泣著說,“我說的都是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