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人_分節閱讀_53
“他是周寒震,就是秦風啊,那個剛出版了《宋末文化心態初探》和《光明文集》的秦風啊,咱們老師不是還介紹咱們去看他的書嗎?你沒看嗎?我把他的書都找來看了一遍,我覺得他好厲害啊,沒想到能在這里看到他。” “咦……” “哦……” “哎呦……” 幾個湊在一起的女孩子不約而同地齜出了大牙,然后發出意味深長的慨嘆。 “哎呀,你們真討厭。” “秦……風……”這個名字真他么耳熟,當年就是他跳出來指責了咱一通,才招來一堆人對咱左右開弓,窮追猛打。要知道一般小報的評論員就是天天罵雪蘭,也不會造成這么嚴重的后果。可是似他這般有影響力的作家出來說某個人不好,就會引起許多人對雪蘭的質疑,甚至很多人沒讀過雪蘭的書,只是為了聲援附和這位大人物,就對雪蘭橫加指責了。所以當年許編輯才會那么生氣,甚至出了昏招試圖跟他打擂臺,當然最后以雪蘭出面認錯結局。 小心眼的雪蘭做睥睨姿態,從后排怒視人家。 這時,身邊的女同學卻紛紛站了起來,一個女同學也拉了雪蘭一把,慢一拍的雪蘭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同學們。 只見幾個人推推搡搡,把那個特別崇拜秦風的女同學推到了前面。 “快去啊,快去啊,別磨磨蹭蹭不好意思。” “現在不去,錯過可就后悔了。” 秦風正和身邊的人低聲探討著什么,看上去挺嚴肅,雪蘭聽到‘開戰’什么的。 那個女孩子低著頭走過去,滿臉通紅地對那位秦風說:“請問您是周教授嗎?我很喜歡您的書,可以請您給我簽個名嗎?” 這位秦風先生只是皺了皺眉,一副老師的嚴肅表情,問道:“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生啊?” 秦風身邊的年輕人似乎鼓不住,撇過頭笑了。 “我是北平女子師范學校的。”也許是被冷臉嚇住了,女同學戰戰兢兢地回答。 秦風面無表情地拿出鋼筆,給女同學簽了個名,然后奉送一句:“要用功讀書,好好上進。” “是,謝謝先生。”女同學倒是挺激動。 其他幾個女孩子看了,都有點羨慕,其中一個弱弱地問:“先生也能給我簽個名嗎?” 秦風這次是真皺眉了。 還沒等他把人嚇跑,他身邊的年輕人就輕聲說:“別怕,讓周老師挨個給你們簽名啊。” “愛年兄!” “這些都是小女孩,你別這么兇,嚇壞人家,咱們學校本來就女孩子少,你還想讓咱們這里變成和尚學校啊。”年輕人笑瞇瞇地對女學生們說,“大家要好好用功,以后考上咱們北平大學,到時候周老師就是你們的教授了。” 女學生們很高興,排隊等簽名,雪蘭站在她們當中,此時走出去好像有點不給人家面子,大家都在等人家簽名呢,你走出去算怎么回事,不屑人家嗎? 于是,雪蘭趕緊搜羅了下背包,拿出一個筆記本。 輪到雪蘭的時候,雪蘭手忙腳亂翻開,卻發現這本子快用光了,后面還有做數學題打的草稿,翻半天都沒翻到一張空白頁,這尷尬的…… “咦……”那位愛年兄忽然把目光移到了雪蘭臉上,“你……” 雪蘭正因為翻不到空白頁,急得滿臉汗,那位愛年先生卻把她的筆記本抽走了,然后一頁一頁的翻。 這行為太突兀了,女學生們都好奇地看著他。 “你這字……”男人眉頭深鎖,然后又奇怪地看向雪蘭。 “先生,怎么了?”雪蘭摸了摸腦袋,她鋼筆字雖然不是很好看,但也不丑啊。 “噢,抱歉,失禮了,只是你這筆跡太像一個人了。不對,我不會認錯的,簡直一模一樣,你……不太可能吧……” 雪蘭覺得這個人很奇怪,眼睛轉了轉,忽然想到這家伙該不是曾經跟自己通過信吧。以前在《京郊晚報》的時候,那時候她名聲不顯,每天收到了的來信也不多,所以是親自回復讀者來信的。 “你……認識雪后山嵐嗎?”他遲疑了一會兒,開口問雪蘭。 果然認識她的筆跡啊,雪蘭也不回答,急忙取回自己的本子,然后裝出一副小女孩不好意思跟男人說話的樣子,低著頭扯扯同學:“咱們走吧。” 然后她就帶頭走了。 一群女孩子離開后,王愛年還在奇怪:“剛才那個女孩的字跡跟雪后山嵐先生的字跡一模一樣,周兄你知道我曾經跟山嵐先生通過幾次信,雖然他每次都只回我了了幾句話,不過他的字跡我記得一清二楚。” 周寒震自然知道,那個叫雪后山嵐的作者非常神秘,一般出了名的作家都會入作者協會,或者加入這個社團,那個派別,而且沒有一定水準的人是進不去的。這位神秘的山嵐先生就架子很大,據說北平這邊最大的奔流派寫信給文學報社,邀請他進入協會,盡然只獲得了一個婉拒的答復。不少作者都因此對他很不滿意,說他自恃清高、藏頭露尾。 周寒震也覺得這位山嵐先生有點拽,當年他頭腦一熱寫了篇評論,結果弄得滿城風雨,這位山嵐先生還自稱要封筆,他以為這位先生真的家境困難,自己雖然也不認為自己提出的見解有錯,可是弄得人家沒了生計就是他的錯了。于是他就寫信給這位先生,想表達一下歉意,誰知信件如石沉大海了。要知道能得他周寒震一封這樣的信,也是很難得了,可這位山嵐先生竟然架子如此之大。好在沒過多久這位山嵐先生就又出來寫書了,周寒震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暗道這位先生的確是個愛裝可憐博同情的小氣之人。盡管如此,追逐他的人也不在少數,很多作家都非常喜歡他的長篇小說,王愛年就是一個,還經常拿著那幾封山嵐先生的親筆信顯擺給人看,那么既然他說字跡像,那一定是很像了。 “看年紀,也許是他女兒吧。”周寒震道。 “小姑娘面子挺薄,剛才再問問就好了。”王愛年說。 他這里倒是輕松,雪蘭那里卻被問住了。 “他說你的筆記像一個人,像誰啊?還有怎么提到雪后山嵐先生了?” 雪蘭只好打馬虎眼:“誰知道啊,說不定他故意逗女孩子玩呢。對了,你們想好《毀滅》的評論怎么寫了嗎?明天就交稿子對不對?” 果然一說到任務,大家也沒心情八卦了。 其實雪蘭也挺愁的,自己給自己的小說寫評論啥的,怎么有種蛋蛋的羞恥感呢。 入夏的時候,發生了兩大事情。 一是北伐軍和東北軍陳兵對峙,眼看就要在北平打起來了。二是陜西甘肅河南大旱,夏糧絕收。 李氏整天在家里著急,生怕開戰,急的嘴上都起了泡。甚至還專門請人把家里的地窖挖大了一些,又存上了兩大缸糧食。 “萬一真打起來,咱們就藏進地窖里。”她說。 張大帥在東北一直經營的不錯,說起來他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在他的位置上,日本人三番五次誘惑他,可他從未簽下過不平等的條約,所以其實東北的爺們都很佩服他的。如今北伐軍蔣、馮、閻、李一起對奉系進攻,可感覺東北軍的氣勢一點不弱。 盡管如此,戰爭對普通老百姓而言始終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對經歷過八國聯軍、義和團以及連番的北洋政府政變后,北平人始終有種人心惶惶的感覺。 雪蘭一點都不擔心北平會因為打仗被夷為平地,因為不會。她一直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自去年冬天起,陜西甘肅兩省就滴雨未降,夏糧絕收,一些地區被爆出來,已經出現了饑荒。 雪蘭隱約記得前世時讀過一本里記載了有關民國時期陜西大旱的情況,說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全省就餓斃了幾百萬人。當時資料里記載的食人、劫殺的故事太可怕了,所以雪蘭的記憶很深刻。 雖然時間記不清了,但不會就是這個吧? 三姐見娘和meimei都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模樣,‘哎’了一聲說:“你們別怕,昨天許編輯跟我說過了,報社打算看看情況,如果戰事真起了,就把幾個重要的作者送去滬市分社。” “滬市?”李氏訝然道。 “咱們報社不是新聞社,是文學社,所以跟一般的報紙不一樣,五姐這般能給報社帶來巨大利潤的作者,他們哪敢冒險讓她待在戰區啊。”三姐說,“許編輯早就知會我了,連他都打算帶著家人走呢。現在南北對峙,這仗還不知道要打多久,那飛機大炮打過來,不知道要死多少老百姓呢,他們也不敢冒險留在北平。” “是是,咱們就是回東北,也比留在北平強,我聽說南邊和西邊全讓圍住了,萬一這兵痞子沖進城里,咱們家只幾個女人可不行。”李氏說。 “五姐,別怕了。”三姐拍拍meimei的手說。 雪蘭搖搖頭說:“我不怕……別等我吃飯了,我出去一會兒。” 雪蘭沒去別的地方,就是去了報攤。翻遍所有的報紙,發現陜西的旱情真的很嚴重,夏糧不僅僅是絕收,而是老百姓把種子種下去,發現種子根本不發芽,過陣子挖出來一看,居然都干成了硬塵土。 ☆、第5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