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人_分節(jié)閱讀_13
“就是因為好!”主任拍著桌子說,“你才給人家千字五角,人家以后還會往咱們這兒投稿嗎?那些千字一兩塊的熟手,都不如人家這篇寫的好,剛才定稿的時候,整個編輯部的人都看了,都說好極,要聯(lián)系人家約稿。你……你這才給人家五角……叫我們怎么開口啊!快!你立即寫信,給補上!” “那補多少?” 主任斟酌了一下說:“補成千字兩塊。” 王萬善驚訝地望著自家主任,千字兩塊!這對新人來說可是高價了啊。不過他也迅速拿出了信紙,根據(jù)主任的要求補上了稿酬,并且寫了約稿的請求。 雪蘭三人并不知道正在發(fā)生的一切,她們正因為拿到手的十五塊錢興奮不已。 雪蘭說自己想吃rou了,這是真饞rou,都兩個月都沒沾油水了。 “咱們買只雞,再割點豬rou,還要買袋白面包餃子吃。”說著說著,雪蘭自己都流口水了,又補上一句:“豬rou割得肥一點,要不燉紅燒rou也行。” “行!這個月咱吃rou,咱們天天吃rou,我小閨女掙了錢,都能養(yǎng)家了。”李氏高興地說。 “我覺得咱們應(yīng)該先買張桌子。”三姐說,“以后五姐要寫文章,也不用跪在地上了,這大冬天的,不是受罪嗎?” “說得是,咱們先弄張小桌子。”李氏應(yīng)和道。 桌子倒也不用太好,她們從雜貨鋪里搬了一張小木桌抬回家,因為是舊貨,破破爛爛的,才花了五角錢。把桌子放在床邊,坐在床上寫字正合適。 這天她們買了白面,割了豬rou,三個女人在家包起了白菜水餃。 正下鍋的時候,卻聽到有人敲門。 李氏開門一看,卻是隔壁一個年輕男人。 這男人是個黃包車夫,長得流里流氣,個頭不高,臉上有許多痦子,看上去很惡心的一個人。 “喲,大姨,包水餃呢,我隔著兩道門都聞到了,肚子里饞蟲直叫。” 李氏一見他就皺起了眉頭,她們家都是女人,本來就閉門閉戶的,不跟外人來往,這個人卻三番兩次敲門,不是借個碗,就是借點鹽,一兩次還好,時候多了就覺得他故意的。因為他一雙眼睛總是滴溜溜胡亂轉(zhuǎn),看李氏和三姐的眼神也不正當。 “你有事?” “沒事,這街坊鄰里,我過來打個招呼。” “沒事你就出去,我們家三個女人,不招待客人。”三姐站起來說。 “還挺兇,沒必要這么見外吧,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認識認識也好,萬一你們有事,我也能上門幫襯把。”那男人卻沒完沒了起來。 李氏硬是推著門把他攆了出去。 “這地方就是亂。”李氏皺著眉頭說。 “我們上街再買兩把菜刀回來,他還敢上門胡咧咧,咱們就砍斷他的腿!”三姐氣得直哆嗦。 小姑娘應(yīng)該是有點害怕的,再怎么說她也是大宅門里嬌養(yǎng)大的小姐,怕是沒遇到過這類外男,家里又沒個支撐門戶的男人,不害怕就怪了。 雪蘭本打算趕緊寫上兩篇稿子,多賺點錢搬出去。誰知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小說周刊》的來信。 雜志社一是告訴她,《妻妾成群》會分為上中下三篇,刊登在下個月的刊物上;二說她的文章很不錯,希望能跟她約稿;第三卻讓雪蘭喜出望外,雜志社竟然又補給她千字一塊五的稿費,從現(xiàn)在起,她在《小說周刊》的酬勞就是千字兩塊了。 憑空又掉下來四十五塊大洋,一家人都高興瘋了。李氏還說,等下個月出了雜志,她們要買回幾十本放在家里。不過這書挺貴的,一本書要八分錢呢,幾十本還是算了,買個一兩本放在家里珍藏也就足夠了。雪蘭不知道的是,后來有人求購這三期的書,要價都要到兩三塊呢。 因為又領(lǐng)到了錢,雪蘭提議趕緊搬走。她們已經(jīng)不是初來北平了,對環(huán)境已經(jīng)熟悉了,就算出門坐個公交、坐個黃包,也不會覺得害怕了。 李氏本來還在遲疑,因為這里的房租最便宜,她舍不得花錢搬家。可是昨天晚上,隔壁那個二流子居然半夜來敲門,不但罵罵咧咧,說些葷話,還拿腳踹了房門好幾腳,砰砰直響,那門晃悠悠的,落下許多木屑。娘仨個簡直嚇壞了,唯恐他把門踹開,三姐也真的把菜刀攥在手里了,雖然她一直在哆嗦。 那門到底堅守住了崗位,沒有被踹開,那二流子大概只是想嚇嚇她們,不過雪蘭她們也真的不敢住在這里了。 新買的桌子等事物都丟在了房里,她們打了鋪蓋卷,提著鍋碗瓢盆,扛上半袋子白面就走了。 這次她們租下了一個小四合院,街坊鄰里都是普通老百姓,看著都挺老實。 四合院有北屋、東屋,圍墻是紅磚砌得,大門很高,南墻上還搭蓋了一個小棚子,看上去比那單人宿舍安全許多倍。 只是這價錢就貴了,一個月整整二十塊銀元,把李氏心疼得不行。不過房子大了,里面還帶著家具,看上去像個正經(jīng)過日子的地方了。 北屋就是兩間房,一間是客廳,一間是臥室。北方的建筑都遵循坐北朝南的規(guī)律,住北屋明亮暖和,而且這屋子的炕還是土炕,能燒火。 李氏喊來挑夫,買了一擔子煤炭,把炕給燒起來后,屋里馬上就暖和了。 晚上,她們娘仨還睡在一張床上。 三姐在暖烘烘的被窩里說:“虧得五姐文章好,掙了這些錢,不然光叫那個二流子,就能把咱們?yōu)殡y死。” 李氏說:“我真沒想到,五姐還有這等本事。你們知道不?你們大哥在政府里,一個月才掙100塊錢,他還是上過大學呢,咱們五姐幾天功夫就掙了60。” 雪蘭聽了,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得謙虛一下。 “姐、娘,你們別把這事看看得太容易了,其實寫文章也要有靈感才能寫得好,寫得流暢,否則言之無物,人家雜志社也不收。” 三姐說:“我知道,你寫了咱們?nèi)齻€的事情,所以才寫得那么好。” 雪蘭說:“要不是親身經(jīng)歷過,也寫不了那么真實。” “沒事,你能寫就寫,不能寫咱們就干別的。咱們現(xiàn)在有院子了,可以包衣裳和針線活在家干了。”李氏說。 雪蘭聽后覺得很踏實,她在三姐和李氏中間睡著了,睡夢里,她似乎夢到了mama,mama的體溫也是這樣,讓人安心、舒服。 幾天后,雪蘭在報攤上買到了新一版的《小說周刊》,她翻開一看,自己的小說竟然在前半部分,這說明她的文章很不錯,所以才放在了前半部分。 在這個年代,文字都是豎排的,從右往左讀,中國古代的書都是這樣寫的,至今日本和臺灣也都是這樣的格式。標點符號夾在豎排的空格里,沒有雙引號,只有類似“”的符號,文段成塊狀,浪費許多空間,看起來格外難受,其實西方從左往右橫看的格式還是挺好的。 看著油墨印刷的一排排文字,雪蘭覺得特別滿足,她把雜志拿回家后,李氏也喜滋滋地看著,盡管她一個字都不認識。 “五姐,你再多買幾本回家,咱們收著,也好當個紀念。”她對雪蘭說。 雪蘭只好又出去買了七八本回家,李氏還把幾本鎖到了自己柜子里。 這年頭識字的人其實不多,普通老百姓都是文盲,只有地主才有這個閑錢和意識送孩子上學讀書,以求‘修的文與武,賣與帝王家’。所以人們都尊敬讀書識字的人,這代表了前程,甚至代表了高人一等的身份。 李氏就是這樣,她還悄悄對雪蘭說:“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將來也去考個狀元。” 雪蘭卻想提醒她,狀元早就沒了。 ☆、第章 李氏真的承包了一堆衣服回家洗。 這大冬天的,在院子里洗衣服可是要命了,就李氏那小嫩手,沒幾天就起了凍瘡,她卻是忍著疼,繼續(xù)干活。 用李氏的話來說,五姐雖然寫文章掙了錢,但這不是長久的辦法,還是要有固定的收入來源才行。洗衣服雖說很累,賺錢也不多,但既不用拋頭露面,又有固定的收入,她還年輕,干著也沒什么。 雪蘭卻覺得臉紅,她表面是個小女孩,但內(nèi)在已經(jīng)不小了。既然有能力,那么幫襯家里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摹K詾槭亲约耗翘煺f的話,讓李氏覺得她沒辦法獲得固定收入,所以才弄了衣裳回家洗。 想到這里,雪蘭又坐到書桌前,她準備再動筆寫點什么。她本想繼續(xù)往《小說周刊》投稿,但是寫了好幾個開頭,都不太如意。 這個年代還是很注重文章合理性的,要是把后世的穿越、重生什么的搬上來,就有點野書,上不了臺面的感覺。不過為了能獲得固定收入,寫長篇小說連載是勢在必行的。可雪蘭能寫出來的長篇小說,肯定不能發(fā)表在《小說周刊》,這種刊物太正規(guī),文風也更拘謹,恐怕無法接受‘科幻’小說。 雪蘭的《妻妾成群》是仿照《小說周刊》的標準風格寫的,可謂量體裁衣,屬于正統(tǒng)大路文。前世她就在《小說周刊》投過幾篇類似的稿子,改過幾十次才有這樣的成果,繼續(xù)寫也可以,只是一定沒有第一篇那種眼前一亮的感覺了。 雪蘭又翻出她之前買的十幾份報紙,瀏覽了一遍后,她鎖定了一份叫《京郊晚報》的報紙。 這是北平當?shù)氐膱蠹垼扒骞饩w年間就創(chuàng)刊了,不過目前它還是一份比較特殊的報紙,為什么說它特殊呢?舉個例子大家就明白了。 有那么一兩頁都是廣告,廣告的標題大字如下:“內(nèi)外痔瘡見奇效”,這個簡單,功效一目了然。 “婦科降生丹”,所謂幾代醫(yī)圣傳人的奇方,女人吃了就能生孩子,不但能生孩子,還能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