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遲長青看看洛嬋,洛嬋想了想,比出了一個手,滿貴媳婦一下就樂了:“孵五只啊?那可不太夠呢?!?/br> 洛嬋茫然,只好又猶豫著比出另一只手來:十只。 這下就連遲長青都忍不住笑了,洛嬋微微紅了臉,撇著嘴看他,遲長青輕咳一聲,對滿貴媳婦道:“嬸子,就孵十只好了。” “好好,”滿貴媳婦笑道:“十只差不多了,雞蛋你們有嗎?” “有?!?/br> 滿貴媳婦便將那只母雞遞給他,又隨口問道:“都孵小雞么?鴨不要?” 遲長青愣了一下,緊跟著,感覺自己的袖子被輕輕扯了扯,他回頭望去,只見洛嬋正雙眸熠熠地看著他,顯然很有興趣,遂答道:“要,等下午就去鎮子上買鴨蛋來。” “買什么?”滿貴媳婦笑道:“嬸子家還有,之前挑剩下的,給你幾個,別花那冤枉錢?!?/br> 沒等遲長青拒絕,她便回身進了屋里,不多時出來,手里拿了五個鴨蛋,塞給他,道:“拿去吧?!?/br> 遲長青只好接了,道了一聲謝,滿貴媳婦把母雞孵蛋的一些注意事項都仔細告訴了他,末了又道:“有什么不懂的就來問嬸子啊?!?/br> 遲長青答應下來,向她又道了謝,拎著那只雞,洛嬋捧著鴨蛋,兩人一道并肩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杏花樹后,小黃狗溜溜達達追了一路,滿貴媳婦叫了它一聲,它這才往回跑。 遲滿貴修好了籬笆直起身來,見籬笆上頭有什么東西反光,咦了一聲,拿起來看時,卻是一串銅錢,顯然是遲長青方才留下來的。 …… 回到家里,遲長青第一件事要做的是就是搭雞窩,因著怕那只母雞跑了,用繩子先拴著,雞窩搭在后院屋檐下,他到底沒做過這種活兒,思來想去,索性先用個竹筐代替了,里面鋪了點兒干草,算是臨時用著,準備趕明兒去鎮上買一個雞窩來。 洛嬋從灶屋里出來,懷里抱了個小竹籃,里面有十個雞蛋,還有方才滿貴嬸子給的五個鴨蛋,遲長青一個個放進了竹筐里,覺得再沒什么問題了,把那只母雞捉過來,往筐里一放。 因為沒解繩子,母雞渾身炸開了毛,用力撲騰了幾下卻跑不掉,最后索性不動彈了,發出咕咕的叫聲,洛嬋有些擔憂地問遲長青:它會不會偷偷跑? 遲長青失笑,道:“應該不會,嬸子不是說了么?它會一直在這里孵蛋,直到破殼了才會走。” 聽了這話,洛嬋才點點頭,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遲長青見了便道:“要睡覺了么?” 洛嬋每日午后有小睡的習慣,但是今日不知怎么,有些興奮,雖然困了,但還不想睡覺,雙眼只盯著那竹筐里的母雞,搖了搖頭,遲長青哪里還不知道她?小孩子心性,遂哭笑不得地道:“你在這里守著,會嚇到它的,再說了,嬸子說過至少要孵二十來天才會破殼?!?/br> 聞言,洛嬋只好戀戀不舍地被遲長青拉走了,她下午若是不睡,便會一直沒精神,打呵欠,回了臥室里,遲長青直接把她按在床上,蓋上被子,命令她道:“現在,睡覺?!?/br> 洛嬋瞪了他一眼,只是沒什么氣勢,那一眼不像是在生氣,倒仿佛在撒嬌似的,然后她便氣鼓鼓地把被子拉起來,一下蒙住了臉,遲長青頓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把被子扯下來,無奈道:“你不悶么?” 因著打了呵欠的緣故,少女的眸中泛起幾分水意,亮亮的,她的鬢發有些散亂,搭在玉白的臉頰側,烏黑的發與雪白的肌膚,映襯出一種別樣的慵懶漂亮來。 遲長青怔怔地想,她怎么樣都是美的。 就連打嗝都是不同尋常的可愛。 洛嬋畢竟是困了,被按在被窩里沒一會,眼皮子就開始打起架來,等遲長青回過神時,她已經闔上眼睡著了,纖長濃密的睫羽如小扇子一般,在天光下投落輕微的影子,像一只小小的蝴蝶。 男人修長的手指試探著輕輕一觸,那蝶翼便跟著細微地抖了一下,顫顫然振翅欲飛,遲長青卻像是來了興趣,饒有興致地玩著洛嬋的睫羽,像是在逗弄一只無害而柔弱的小動物似的。 等玩了好一陣子,他才意猶未盡地收回了手,徐徐清風自窗口吹入,穿堂而過,帶來一陣幽幽馥郁的桃花香氣,遲長青伸手替床上人仔細掖了掖被角,又將她散亂的鬢發輕輕拂開,手指不當心觸碰到了她的臉頰,如云一般柔軟嬌嫩。 遲長青的鳳眸頓時幽深,他的指尖順著洛嬋臉側的線條游走了片刻,然后微微俯下身去,在她的唇邊落下一個很輕很輕的吻。 像清風徐徐吻過樹上的桃花,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心上人。 遲長青注視了良久,才起身離開,門吱呀一聲被輕輕合上了,屋子里安靜無比,只能聽見窗外樹影被風搖動時的輕微聲音,過了好一會,床上的少女才慢慢張開眼睛,眨了眨,眼底睡意未散,神色還有幾分恍惚,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被吻過的地方,那里殘余著幾分溫熱。 明明已經隔了這么久,她的指尖卻仍舊像是被什么燙了一下似的,那熱意漸漸就隨之蔓延到了臉上,染上了薄薄的緋色,如同庭前那棵灼灼盛開的淡粉色桃花,除了羞怯,還有幾分莫名的歡喜意味。 大將軍剛才偷偷親、親了她? 第49章 “五文錢行不行?”…… 因為那個悄悄的吻, 洛嬋一下午都沒睡著, 閉上眼睛的時候總是能想起那點若有若無的溫熱, 如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收,她怔怔地看著床帳頂,又有些疑心方才是不是錯覺。 這么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半天, 洛嬋根本無法入睡, 一顆心怦怦跳著, 任是她如何翻來覆去,一點睡意也沒有, 反而越來越精神了。 一刻鐘后, 洛嬋坐起身來, 伸手捂了捂略略發燙的臉頰,心想, 他為什么要偷偷親我? 她想了一陣之后,半點睡意都沒有了, 索性下床穿上鞋, 輕輕打開了屋門,下午的陽光鋪陳開來,金燦燦的,門前的桃樹花枝上像是被灑落了金粉似的, 絢爛如云霞,蜂飛蝶舞。 院子里架著一個簸箕,上面曬了滿滿的桃花, 墻角的晾衣桿上,曬了好些衣裳,在風中輕輕招搖,有洛嬋的,也有遲長青的,素色的衫子與青色的布衫并在一處晾曬,看起來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梁上的燕子啾啾而鳴,迎著風振翅掠過碧藍如洗的晴空。 遲長青不在院子里,洛嬋聽見灶屋里傳來了水聲,她循聲過去,果然見遲長青坐在門檻旁,手里拿著一個瓦罐,見了她來,顯是有些訝異:“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洛嬋點點頭,不知怎么,看見遲長青,她的臉上就泛起一點熱意,遲長青劍眉微皺,盯著她看了一會,道:“你怎么了?” 洛嬋不答,眼神飄忽不定,遲長青便招手道:“過來?!?/br> 洛嬋依言磨蹭著過去了,低垂著眉眼,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視線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遲長青的鼻梁和嘴唇上,他生得很英俊,劍眉鳳目,鼻梁筆挺,唇很薄,若他的唇微抿起時,眼神就會隨之變得銳利,讓人想起刀刃,內斂卻又暗含鋒芒。 正在洛嬋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貼在了她的額上,凍得她一激靈,愕然看向遲長青,男人的手上還沾著些水,有些疑惑地自顧自道:“怎么這么燙?” 于是洛嬋的臉轟地一下更紅了,她連忙捂住臉跑開,生怕叫他猜中了其中的原因。 遲長青倒是一臉莫名,叫了她幾聲,洛嬋都不肯過來,他只好作罷,繼續手上的動作,他把洛嬋今天摘回來的艾草仔細摘出了嫩葉,洗干凈之后焯水,把煮熟的艾草細細切了,放入石臼中搗碎,濾出汁水來,是濃重的墨綠色,散發出艾草特有的草香氣息。 遲長青做這些的時候,洛嬋又悄摸著回來了,站在灶屋門口好奇地張望,見對方沒注意她,這才蹭了進來,正好瞧見遲長青把墨綠色的艾草汁水倒進了糯米粉里,攪拌,揉搓均勻。 他加了點水,面稀了,糊成一團,根本撈不起來,遲長青只好又加糯米粉,面又干了,攪不均勻,繼續加水,如此反復,盆里的面團越來越大,最后遲長青終于意識到,他失敗了。 他抬頭看了看洛嬋,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商量道:“嬋兒,咱們今天不吃青團了行不行?” 遲長青說著,還撒了個謊:“材料不夠,得明天去一趟鎮上買?!?/br> 聞言,洛嬋才明白他剛剛是在做青團,遂點點頭:好。 遲長青頓時如釋重負,連忙把那一大盆失敗的面糊倒了,只是有些可惜了那些艾草,是小啞巴親手一點點摘回來的。 …… 次日一早,遲長青便說要去鎮上,讓洛嬋一個人乖乖在家里等著,洛嬋答應下來,忽然想起來一事,問他:要多少銀子? 遲長青失笑,認真答道:“不過三五十文錢就足矣。” 洛嬋愣了愣:這么少? 遲長青看出來她的疑惑,便解釋道:“買的東西不多,足夠了。” 洛嬋點點頭,取了五十文錢給他,捏著銀袋子,心里油然生出幾分責任感來,就像是從前在府里看娘親當家的時候,想到這里,她心中一動,問遲長青:你托人去京師打聽我爹娘和兄長的事情了嗎? 遲長青聽了一怔,很快答道:“前些日子去信問了,但是這里距離京師路遙,書信來往太慢,想來還要一陣子?!?/br> 聞言,洛嬋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之色來,遲長青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無事,我今天去鎮上問一問,看看京中是否有來信?!?/br> 洛嬋這才又重新打起精神來,目送著他翻身上馬,輕喝一聲,策馬離開了。 三月時候,正是鶯飛草長,朝陽將天邊的白云染成了大片的金色,絢爛無比,洛嬋回了院子,先是去看了她的蠶種,揭開蓋著的嫩桑葉,露出下面的蠶種來,雖然仍舊沒有孵出小蠶,倒是有好些白點開始變黑了,讓她甚為高興,想來再過幾日就要破殼了。 看完蠶,洛嬋又去了后院,發現原本應該在竹筐里孵蛋的老母雞不見了蹤影,草窩里只有一窩雪白的蛋,她頓時著急起來,四下張望,卻聽籬笆下傳來咕咕的聲音。 洛嬋連忙循聲過去,果然看見了那只熟悉的大母雞,一身蓬松的羽毛,十分張揚,正在土里哐哐刨食,一邊啄一邊翻著土,看見母雞沒丟,洛嬋先是松了一口氣,緊跟著又提起心來,那土里還種著種子呢,被它這么刨,種子還能長出來么? 眼看那母雞越來越放肆,洛嬋有些著急,想去捉它,還沒靠近呢,那母雞就一溜煙跑了,等她一走,母雞又繼續回去刨土坑,洛嬋無法,想來想去,覺得它應該是餓了。 她回屋里去抓了一把米來,往地上灑了一點,那母雞立即看見了,朝這邊飛奔,啄食起米來,洛嬋把米一點點往竹筐邊灑,那母雞一無所覺,喜滋滋地跟了過來,吃得很歡欣。 直到一把米吃完了,母雞在洛嬋腳邊轉悠,咕咕叫,洛嬋攤了攤手,示意沒有了。 母雞登時扭頭就走,繼續去刨土,洛嬋急了,想去驅趕,又擔心它有“孕”在身,投鼠忌器,思來想去,只好又回屋里抓了一把米來,喂給它吃。 一來二去,老母雞終于吃飽了,沒再禍害那些菜地,而是咕咕叫著回了竹筐里,安安心心地孵起蛋來,洛嬋心里頓時大松了一口氣,去灶屋里舀了半桶水來,順便把地給澆了。 洛嬋又去了前院,那些桃花都已晾曬得差不多了,花瓣又干又脆,呈現出一種略深的粉色,估計今天再曬一曬就可以收了,她想起前幾日讓遲長青買的布料,便進屋去翻找出來。 遲長青買的都是些不錯的料子,入手細膩,顏色素淡,各色都有,洛嬋找出來一匹淡藍紫的花素綾,裁成小塊,用圓形的花繃子繃緊了,開始繡起花來。 …… 卻說遲長青去了鎮上,先是找了一家糕點鋪子,時候尚早,趕集的人們還未來,那糕點鋪子也才剛開門,掌柜見了有客人來,連忙笑著招呼道:“郎君要買點什么嗎?栗子糕,蕓豆糕,龍須糕,應有盡有?!?/br> 遲長青問道:“掌柜,有青團賣么?” 掌柜哎喲一聲,笑瞇瞇道:“郎君,可實在是不巧,眼下時候還早,這青團啊,就是要吃個熱乎的,涼了就不好吃了,還沒下鍋呢,郎君要是有時間,不如等一兩個時辰再過來?” 聞言,遲長青想了想,道:“掌柜,我想看看你們做青團,成么?” 掌柜的一愣,他賣糕點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有人提出這種要求的,不由猶豫起來,遲長青便解釋道:“實話不瞞掌柜,我家娘子喜歡吃青團,但是不懂做,從這里買了再帶回去就涼了,所以我想來看看,回去做給她吃,自然,錢不會少給?!?/br> 正在這時,后面傳來了一個爽利的婦人聲音笑道:“好有誠意的郎君,當家的,不如讓他進來看吧?!?/br> 掌柜一想,自家做青團也沒什么了不得的訣竅,只有餡兒是有秘方的,但是餡兒一般都先頭就調好的,倒也不怕被他學了去,眼下鋪子里不忙,與這郎君結個善緣也不錯,遂笑道:“那郎君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進來看看?!?/br> …… 等第一鍋青團出鍋的時候,已是日上中天了,遲長青謝過糕點鋪子的掌柜和掌柜娘子,又留下了二十文錢,這才離開,去了鎮上的驛行,將一封信交給驛行的差人,請他們幫忙送去京城,差人翹著腿坐在椅子上嗑瓜子兒,懶洋洋接了信,張口就道:“送信兩貫錢。” 遲長青看了他一眼,從懷里摸出一枚印章來,呵了一口氣,往信封的封口處用力一壓,印出了一個鮮紅的印章,他道:“方才沒聽清楚,小哥要幾貫錢?” 那差人瞧了瞧,看清楚印章的式樣,表情一變,頓時換上了一副笑臉,道:“不用錢,不用錢,郎君既有陳氏商號的印章,這信就算是送進皇宮里也不用一個子兒的錢?!?/br> 遲長青收了印章,道:“那就有勞小哥了?!?/br> 他說著,從懷里取出十個大錢來給他,道:“這幾個錢就請小哥喝一杯茶?!?/br> 那差人笑起來,接了錢道:“郎君放心便是,這信立即就幫您送出去,走水路的話,想來七八日就會送到了。” “多謝了。” 出門時,洛嬋給了遲長青五十文錢,去糕點鋪子花了二十文,讓差人送信花了十文,買了些花生和芝麻又用去十文,一串糖葫蘆用去五文,最后還剩下五文錢,遲長青路過街角時,看見一個老頭兒擺的泥人攤,攤邊兒圍了一大群小孩兒。 遲長青擠了過去,看著那些各式各樣的彩泥小人兒,覺得小啞巴可能會喜歡這東西,便挑了一個小兔子樣式的,問道:“這個多少錢?” 那老頭抽空看了一眼,笑吟吟道:“七文錢一個?!?/br> 遲長青沉默了一下,摸出最后五個銅錢,有生以來第一次試圖砍價,道:“五文錢行不行?” 老頭兒一邊往桿子上粘泥條,一邊頭也不抬地道:“不行啊,郎君,七文錢已是最便宜了,小老兒只賺個手藝錢呢。” 遲長青舉著那小兔子,一本正經地道:“老丈,你看這兔子的耳朵是不是歪了點?不值七文錢啊。” 旁邊圍著的小蘿卜丁們聽了立即踮腳去看,鬧哄哄地附和嚷嚷,真的真的,兔子的耳朵歪啦! 老頭兒見勢不對,這兔子怕是要賣不出去了,連忙擺手,道:“行行行,五文錢拿去拿去?!?/br> 大將軍把五文錢遞過去,舉著小泥兔子心滿意足地走了,一邊走,一邊還伸手戳了戳,把那歪了的兔耳朵戳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