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路_分節(jié)閱讀_60
莊俞培打這個電話的本意是想探探口風,看看那份協(xié)議到底簽了沒有,沒想到莊李蘊馨三言兩語就把話題給拐歪了。這讓莊俞培有點兒小郁悶。不過,既然莊李蘊馨這么沉得住氣,那他這一方也只能奉陪了。 看看表,現(xiàn)在距離中午十二點還有一個多小時。 莊俞培不想承認,他心里實在是有點兒不踏實。 麻藥的藥勁兒很快就過去了,徐悠身體上的痛感開始變得鮮明。就在半個小時之前,莊少東將他的情況經(jīng)過了適度的藝術(shù)加工,然后很小心地給他解釋了一遍,“肋骨這地方有點兒小小的撞傷,當時你一定是不小心被撞到了;腹部,這里是身體上最柔軟最沒有保護的部位了,所以這里也受了點兒傷,出了點兒血;還有脾,這個小部件也嬌氣的很……” 徐悠面無表情地聽他講故事,腦子里自動將他的敘述簡化為如下事實:肋骨骨折、內(nèi)臟出血、脾破裂…… “你需要住院休養(yǎng)?!鼻f少東艱難地講解了他的病情,然后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我會在這個階段處理好外面的事情。相信我?!?/br> 徐悠勉強笑了笑。跟莊少東在一起的時候很安全,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出了事,這個事實本身就很打擊人了。莊少東如果起前段時間自己跳著腳說要保護自己什么的……會覺得自己二得厲害吧? 真他娘的沒面子。 徐悠郁悶了一會兒,注意力又被轉(zhuǎn)移到了“外面的事情”上,“你都查到什么了?” 莊少東遲疑了一下,“還是先養(yǎng)好傷,等你出院了再琢磨這些事吧?!?/br> 以他受傷的程度,就算出了院還得在家里養(yǎng)很長時間吧,徐悠自問沒有那么好的耐心,“別賣關(guān)子了,否則罰款?!?/br> 莊少東無奈,這都跟誰學的,還罰款……難道他在辦公室里就是這么教訓別人的? “我查到了陳可,然后順著陳可查到了裴虎,再從裴虎查到了史向軍和宋世成?!?/br> “史向軍又是誰?” “是一個小混混,”莊少東想了想,補充說:“大混混吧。他手里有自己的地下賭場,還有兩家酒樓。宋世成就是搭上了他,然后通過他去找人襲擊你?!?/br> 徐悠沒想到這里面還有史向軍這樣混黑道的人,他以為那些打手純是花錢找來的。陳可、裴虎各自扮演的角色倒也不是十分意外,問題是怎么又扯到了宋世成的身上? “裴虎認識宋世成?” “他們是同學,關(guān)系很好的那種。” 徐悠點點頭。陳可會答應裴虎的要求跑來做餌這不稀奇,他對陳可了解雖然不多,但是他對自己表弟的感情他還是多少知道一些,他甚至懷疑過那里面包含了一些超越兄弟感情的禁忌成分。 徐悠看了看莊少東陰沉的表情,頓時明白了他在郁悶什么,“你懷疑宋世成會這么做跟你老娘有關(guān)?” 莊少東瞥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徐悠自己靠著枕頭琢磨了一會兒,緩緩搖了搖頭,“不像?!?/br> “你是說……” “我覺得這不像是你母親會做的事。”徐悠斜了他一眼,眼里頗有些不情不愿的神色,好像替莊李蘊馨說好話是一件很讓他不高興的事兒,可是他又不得不說一樣,“你記不記得當年你母親的做法?她讓人誣陷我盜竊,以開除學籍來要挾我,又讓宋世成去我家里……” “去你家的事跟我母親沒有關(guān)系。” 徐悠頓了頓,不怎么高興地說:“好吧。宋世成胡說八道跟你母親沒有關(guān)系,但是他跑去我家挑撥離間,你母親絕對是知情的?!?/br> 莊少東無法反駁這一點,“好吧,你繼續(xù)說?!?/br> “她的方式都是從精神層面來打擊我。就算我被關(guān)進號子里的時候,也沒挨什么揍……”徐悠停頓了一下,“當然,里面的情況說了你也不知道。” 想象著當年徐悠的樣子,莊少東忽然有點兒心疼。 “總之,我們來總結(jié)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像你老娘那種自視甚高的人,壓根就看不上rou體折磨這種方式,她會覺得這么直接地折磨敵人的方式太掉價。明白了不?她覺得她要收拾我辦法多得是,保準都比挨一頓拳腳要疼得多,施加的影響也嚴重得多。所以她壓根就不稀罕直接找人教訓我?!?/br> 莊少東微微有點兒發(fā)愣。 “再說你母親那么精明的人,怎么會還讓宋世成去做這樣的事?”徐悠沖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誰看見他都會聯(lián)想到她的身上,她會這么大意?” 話說多了,徐悠微喘,同時傷口部位的痛感也越來越鮮明。徐悠拽了拽莊少東的袖子,可憐兮兮地說:“你再跟護士要一針嗎啡吧。” 莊少東的鼻子酸了一下,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腦門,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躺好,“大夫昨天還說呢,你不能再用麻醉藥了。那個東西用多了不好,要是疼的厲害你就……你就咬我好了?!?/br> 徐悠的臉色慢慢發(fā)白。他勉強笑了笑,想說一句打趣他的話,卻因為身體傳來的疼痛又忍了回去。他的精力都要用來抵御疼痛,實在沒有那么多閑心來聊天了。 莊少東能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無意識地收緊了。他看著徐悠閉著眼,睫毛不住地簌簌抖動,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宋世成和史向軍拖到病房里來抽打。而隨著徐悠一下輕微的抽搐,莊少東心里所想忍不住就從嘴里冒了出來,“我這就去把宋世成宰了!當初就不應該留下這個后患,只是打了一頓趕出莊氏,這種處罰對他來說實在是太輕了!” 徐悠拽住了他的手,“別去?!?/br> 莊少東立刻明白過來,“好,我不去,留著兩個兔崽子給你親手剝皮。” 徐悠忍著疼,艱難地翻了個白眼,“我要皮干什么?我是想讓你冷靜下來,別干傻事。少東,現(xiàn)在我們還有別的事情,別因為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亂了自己的陣腳?!?/br> 莊少東不滿,“什么細枝末節(jié)啊,你瞎說什么……” 徐悠拍了拍他的手背,“先去處理好你自己家里的事情吧。” 表針指向十一點四十分的時候,陳暮李的電話打了進來,仍然是那副平板的腔調(diào),好像無論他說的是早飯吃了包子豆?jié){,還是世界大戰(zhàn)即將爆發(fā)都會是同一個腔調(diào)。然而莊少東還是覺得自己從他的話音里捕捉到了幾分不那么痛快的味道,“少爺,莊先生和夫人已經(jīng)簽了離婚協(xié)議。財產(chǎn)分割方面的條款雙方律師正在協(xié)商。” 莊少東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懶洋洋地靠著醫(yī)院走廊的窗臺,半天沒有出聲。 這是他一直巴望著盡快解決的事,但是它真的實現(xiàn)了,他卻并不覺得高興,心里反而有一絲淺淺的遺憾。如果這件事早一點發(fā)生,也許很多事都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陳暮李沒有聽到回答,便自顧自地說道:“夫人交待過,協(xié)議書會復制一份交到莊俞培的手上,有時間的話你可以過過目?!?/br> 莊少東厭惡地皺眉。他并不想看這種東西。這只是一個剛剛被修正的錯誤,在他看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應該修正了。 “夫人暫時回李家住,有什么事少爺可以隨時聯(lián)絡我?!?/br> “我想見見她?!?/br> 陳暮李沉默了一下,謹慎地說:“最近幾天夫人可能會很忙?!?/br> “我明白了?!鼻f少東沒有再說什么,正要掛電話的時候就聽陳暮李又說了一句,“夫人讓我提醒少爺,既然不喜歡那家人,就不要請人家的少爺做客的時間太長?!?/br> “我明白。人會馬上送回去。” 陳暮李淡淡說道:“我會轉(zhuǎn)告夫人的。” 67、依靠 焦急的男人在廣場的噴水池邊不停地來回踱步,時不時地伸長脖子四下張望。嚴冬臘月的天氣,半空中陰云密布,細碎的雪粒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他卻不時地擦拭著自己的額頭冒出的汗滴。 不多時,一輛普普通通的商務車停在了廣場附近,車門打開,兩個穿著羽絨服的少年一前一后地下了車,朝著那個焦急的男人飛跑過去。男人怔愣片刻,然后三步兩步迎了上去,將兩個少年緊緊擁進懷里。 “真他娘的感人。” 莊少東把煙頭遞出半開的車窗彈了彈煙灰,微嘲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父子三人的身上。他也說不出為什么非要跟著過來看這樣一場骨rou相逢的戲碼,但不可否認的是,父子之間那些細微的親昵動作對他來說仿佛有著他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吸引力。 他看見莊仕文在兩個孩子身上捏了捏去,像在檢查他們是否受傷。兩個孩子笑嘻嘻地配合著他的動作,年幼的那個男孩子還把臉蛋湊過去在他的胸前撒嬌似的蹭了蹭。莊仕文的大手揉了揉他的發(fā)頂,臉上焦慮的神色被溫情的微笑所取代,他拉著兩個孩子的手朝著廣場的另一側(cè)走去。從背后看,他們的姿勢很像一個人挑著扁擔。莊少東知道那是莊仕文所承擔的、身為父親的責任。 原來他也可以做一個合格的父親,安穩(wěn)如山,而細微之處卻又全然寵愛,毫不掩飾。 莊少東輕輕吁了口煙氣。雪開始下的大了,父子三人的背影穿過了廣場周圍的小徑,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車。 莊少東腦海里卻還在反復地回放剛才廣場上的那溫情的一幕:莊仕文揉著孩子的發(fā)頂,年幼的孩子在他的胸前來回地蹭…… 父與子,那才是理所應當?shù)臉幼影伞?/br> 只可惜,對他而言卻是全然陌生的東西。他以前從沒感受過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滋味,以后也不會再有機會去感受了。莊少東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孤苦的貧兒,一面望著玻璃櫥窗里的精美食物饞涎欲滴,一面心知肚明這是自己怎么也買不起的東西。 徐悠一直挖苦他是含著銀湯匙出生的孩子??墒侵挥兴约翰胖?,在面對某些對旁人來說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時,他竟然貧瘠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