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路_分節閱讀_41
莊少東放在膝上的雙手已經不知不覺地捏成了兩個拳頭。 徐悠卻因為一口氣說了這么的的話而流露出了輕松的表情,“你看,把話說清楚了你我之間才能恢復到本來的樣子。你是我的客戶,當然我們之間也可以有點兒不痛不癢的小私交,過年過節的互相發個短信……這樣就挺好。” 莊少東只覺得牙根癢癢,“這就是你替我勾勒的未來?” 徐悠點點頭,“我覺得這對你對我都好。而且我相信你母親知道的話也會很高興……差不多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了。” 莊少東的滿腔怒火都在他這一句近乎無厘頭的辯白里xiele氣。他發現徐悠的談話至始至終都把自己繞了開去,就好像自己在這整件事情里只是一個名為“莊仕杰侄子”的符號。他不愿自取欺人地去琢磨徐悠這樣做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因為擺在面前的事實再清楚不過了:這廝把自己叫出來就是來攤牌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再厚著臉皮追著他到處跑了…… “你真是這么想的?”莊少東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想要從他臉上最細微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來,“你說了一堆我小叔、莊家之類的廢話,你為什么不談談我對你的感情?” 徐悠避開了他的視線,“我只想過一點兒簡單的生活。不會被人打擾,也不會再被誰算計。感情那東西太累人,我已經玩不起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莊少東臉上幾乎是憤怒的神色,流露出一個憐憫的表情來,“莊少東,我覺得現在還在自欺欺人的人其實是你。你不會沒發現徐悠這人只是一個空殼子,內里只剩下了一堆灰燼。他遠比你想象的更要蒼老。你想要的那種東西,他壓根就給不起。” “莊少東,我不想再繼續裝糊涂了。那樣只會耽誤你。” 莊少東眼眶驀然一熱。他很想拉住徐悠的手,告訴他無論他對自己抱有怎樣的態度他都不在意,可惜這些字句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于是,他只能靜靜地坐在那里,目送著他的心上人越走越遠。 徐悠心里并不如他表現的那樣平靜。他說了自己想說的話,卻并沒有感覺到輕松。在他的心里,甚至是有一點惋惜的感覺的。惋惜什么,他暫時還不愿去放縱自己深想。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從那道困了自己若干年的門檻里走了出來,只需要繼續往前走下去就好。 “徐悠,”莊少東的聲音順著午后的微風飄了過來,“徐悠你知道嗎,我和蘇成澤初次見面的那天,他穿著淺色的牛仔褲和一件白色的襯衫,從背后看像極了你。我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出了三條街……” “徐悠,我只是……想對你好……” 徐悠停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莊少東離得太遠,所以他沒有看到,徐悠臉上平靜得近乎麻木的表情,終于因他的這句話而出現了一道裂紋。 幾乎是傷慟的神色在他的眼睛里一閃而過。徐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在他生命中有著非凡意義的地方。 有那么一個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里了。 47、空 ... 莊少東真的從徐悠的生活圈子里消失了。 一直以來,每隔一兩天他就打著視察工作的旗號跑到廠區來溜達一趟,開開小會,然后窩到徐悠的辦公室里聽他匯報匯報工作……即使地球人都知道莊總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架不住人家出現的理由太正當。 徐悠從沒想過,活生生的一個人,竟然能夠說消失就真的消失了,干脆得好像兩個人的生活圈子原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交集。有時候,他也會想起站在酒店雅間門外偷聽到的那句話:“雖然目前我和徐悠算是同事的關系,但我想見他一面都要煞費苦心地找個借口……” 乍聽這句話的時候,徐悠覺得莊少東不是一般的矯情。什么叫見一面也要找借口?他是項目的大東家,自己的給他跑腿干活的短工,這不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嗎?可是現在,徐悠卻覺得,矯情的那個人,可能是自己。 有些事,在他看來太理所當然,所以從未深想過表象之下的東西。莊少東是莊家的家主,隆盛只是莊氏的一條支線,他怎么可能一天到晚泡在隆盛呢?何況,他還要偷偷摸摸地做自己的生意…… 應該是很忙的吧。徐悠心想,以前見莊俞培的時候,總覺得他一副腳不點地的架勢,只有最近一段時間,因為經常呆在隆盛的緣故,看著才清閑了一些。說到底,他對莊少東這個人又有多少了解呢?最開始是因為懷著怨恨,但凡跟他扯上邊的事情徐悠都是能閃多遠閃多遠。到了后來,莊少東開始對自己表露出某種好感,在兩個人的食物鏈里他已經站到了最上層,自然懶得分心去琢磨莊少東的心思。 說來說去,那種微妙的優越感還不是來自莊少東的縱容? 真淺薄。 自以為見過了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年歲也一把的人了,為什么還會這么淺薄?徐悠對自己有種說不出的失望。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可他究竟應該是個什么樣子,他又完全說不出來。 或許,他在攤牌的時候應該表現的更加從容一些。不要那么直白尖銳,試著說一些意思相同,但是聽起來更加豁達的話。比如你是個很好的人,只是我怎樣怎樣,或者你的條件自然是比我好,但是你我的性格之類之類的…… 徐悠揉了揉臉,忽然間覺得意興索然。 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他也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現在還一遍一遍地想著過去了的事情又有什么意義呢? 在他的計劃里,他要甩掉命運施加給他的所有包袱,輕裝上陣,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但是當他真的甩掉了那些被他打上“作廢”標志的一切之后才發現,計劃中的那個目標仍然被他掛在道路的前方閃閃發亮,然而他卻沒有了前進的動力。 徐悠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問題,于是空前的茫然了。 從表面上看,徐悠的日子又恢復到了和莊少東相遇之前的模式:上班、下班、回家繼續加班、周末偶爾去黃海濤的酒吧里坐坐,喝兩杯不付帳的可口可樂。他照例使喚陳樹替自己開車,載著自己在島城的幾個項目之間來回奔波,沒日沒夜地加班,仿佛永遠不知疲倦。 公司空缺的那個項目經理的名額也被徐悠給補上了。不是幾個公司元老各自舉薦的親信,而是徐悠翻遍了技術部的履歷之后,從一堆嘍啰里挑出來的一棵名叫洪升的默默無聞的小苗子。洪升的年紀比陳樹大不了兩歲,沉默寡言到進了計峰四五年,還有人沒聽過他開口說話。 技術部的元老們跑到孟峰辦公室去抗議,說洪升這孩子工作能力雖然不錯,但是把一個實干型的技術人才提上去搞管理,這是不是太過兒戲了?徐部長技術是好,這地球人都知道,但不是每一個技術過硬的人都能像他一樣適合坐在領導的崗位上…… 孟峰對徐悠的安排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下打著哈哈給幾個元老挨個順毛:孩子性格實誠啊,這樣實誠的娃放到外地項目去咱們才能放心啊……啥?只懂干活?不懂干活怎么管著手下干活?要是放個熊包上去當經理,下面的工人耍花樣哄弄他他都看不出來那還了得啊……是啊,是啊,人得可靠啊……知道,知道,這不就是鍛煉么……咱們要給年輕同志提供施展的平臺…… 哄走了抗議大軍,孟峰掉頭殺進了徐悠的辦公室,拍著桌子質問他,“洪升的事兒你到底怎么想的?他才二十四!咱們公司啥時候有過這么年輕的項目經理?這個年紀的孩子心都浮,他在項目上混個幾年,公司里的什么內幕他都知道了,到時候往對手公司里一跳……咱們上哪兒哭去?!” 徐悠翻著文件不緊不慢地反問他,“二十四怎么了?我二十四已經是三建的總工了。” 孟峰氣結,“你真覺得洪升能行?” “這話問的……”徐悠笑了,“你不是挺信任我的嗎?” 孟峰足足瞪了他兩分鐘,咬牙切齒地摔門而去。徐悠拽著洪升在公司里連著加了幾個夜班之后,洪升便一聲不吭地走馬上任去了廣州。廣州煉化是孟峰公司所有項目中最遠的一個,駐外工作時間又長,公司里的人向來不怎么愛去。但是架不住利潤豐厚,所以市場部的精英們抱怨歸抱怨,廣州的項目還是一年一年地接了下來。 洪升走馬上任的兩年之后,廣州項目變成了廣州分公司。每到年底,各地項目經理回京述職……哦,不,回公司總部匯報工作的時候,孟峰拿著廣州分公司上交的財務報表和洪升那份碼得工工整整的年終工作報告,都會笑的跟朵花似的。公司剛成立的時候,曾有人拿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八個字來拍他的馬屁,他欣然受之。不過,直到幾年之后他才略有些遺憾地發現自己距離這八個字還是有點兒距離的。 幸虧當初是關著門跟徐悠拍桌子嚷嚷的…… 孟峰很慶幸自己居然是一個這么有定力的人。 公歷新年過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如期而至。一夜之間溫度便降了下來,島城的空氣中終于有了冬天凜冽的味道。早起時偶爾也會看到路面上薄薄的一層結冰,襯著路邊掉光了樹葉的大葉梧桐,滿眼都是冬天特有的蕭索感覺。 隨著徐悠最討厭的季節的到來,現場施工也進入了休眠期。管道、線路這些工程要等開春之后才能繼續施工,不止是廠里的工人,連徐悠也徹底閑了下來。每天不是泡在辦公室里敲打新年工作計劃,就是檢查別人交上來的年終工作報告,同時開始著手各項目經理的工作業績的考核評定。 人一旦把精力投入工作,就無暇顧及自己精神上的那點兒小空虛。 徐悠也不例外。 因此,某天黃昏,當徐悠從一堆工作報告里翻出嗡嗡作響的電話,聽到電話另一端的黃海濤用洋洋得意的腔調向他宣布婚訊的時候,徐悠才恍然發現自己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過的都是從家到公司的兩點一線的生活。 徐悠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明天晚上過來吧,”黃海濤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趙曉琪搶了過去,大嗓門嚷嚷的徐悠腦仁生疼,“曉武老趙都已經通知過了,還是老時間,記得帶禮物來!” “婚期定在什么哪一天?” “正月里不能辦喜事,所以得趕在年前。還好我們訂婚也有一年多了,房子家具啦、生活用品啦什么的都是預備好了的。就是到時候過來吃個飯,一起熱鬧熱鬧就行了。” “時間有點兒緊……年前酒席不好定吧?好多公司不是也辦年終聚會之類的嗎?” “就在愁這個呢。我們倆倒是無所謂,但是婚宴辦得不好,老人會覺得傷面子啊。你想啊,我們兩家都是本地人,親戚朋友少不了……”趙曉琪很是沮喪地嘆了口氣,“公公婆婆說托人找著呢,現在還沒有準信兒。” 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閃過徐悠的腦海,不過又飛快地被他否決了。 “明天過來啊。”趙曉琪囑咐他,“都好久沒見你了。” “一定去。” 徐悠掛了電話,翻著電話記錄一條一條往下找莊少東的名字。翻了一會兒之后嘆了口氣,把電話重新扔回了報告堆里。 48、戒酒 ... 趙曉琪拎著托盤一溜小跑地鉆進了酒吧的后廚,一臉驚悚地問黃海濤,“徐子戒酒了?!” 黃海濤帶著一只海棉手套正站在烤箱前面等著點心出爐,聽見她的話頭也不抬地反問她,“徐子自己說的?曉武和冬子來了沒?” 趙曉琪點點頭,“都在外面呢,老莫和林芝也在,那個吳斌也在,他們都慫恿徐子請那個姓陳的喝一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