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路_分節閱讀_2
曾經有一個人對他說過一句話:吃虧一定要吃在明處。 只有最沒本事的人才會忍氣吞聲。因為你越是忍,越是表現的寬容大度,別人越是會翻著倍地踩你。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變態。 資料室的小張雖然嘮叨了點兒,但是有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徐悠確實還沒有和隆盛簽正式的合同。 為這個事兒,陳樹已經急出了一嘴的泡,但是徐悠卻一點兒也不著急。按他的話說,老子費勁巴力的剛從國企那口深井里爬出來,總得先開開眼,見見世面才好決定去攀哪根高枝兒。隆盛也不錯,但是也不一定非得是隆盛不可。 他是隆盛的副總林成虎親自從三建挖來的,林成虎當年也是三建的技術人員,兩個人雖然沒有共過事,但是彼此都有耳聞,也因為這樣一層關系,徐悠沒有經過太多的猶豫就接過了林成虎遞出的橄欖枝。正好那時候他跟三建的領導也鬧得不可開交,能有這么一個機會跳出三建,徐悠其實也暗中松了口氣。也正是因為兩個人之間這種微妙的信任感,徐悠才會連合同都還沒看,就先夾著包裹進了現場。 林成虎是個很負責任的人,拿合同的事兒也先后催了他好幾次。徐悠琢磨著,自己已經走馬上任快兩個月了,基礎設施都起的差不多了,還不簽合同的話,就算林成虎不著急,其他人也會擔心他干到一半兒會撂挑子跑路吧。要不今天開完會就給林成虎打個電話把合同的事兒敲定了。反正隆盛給的待遇比他在三建的時候翻了一倍還不止,而且自己簽過來之后,直屬上司就是林成虎,徐悠對這兩點都感覺挺滿意。 現場的碰頭會定在了主控樓頂樓的會議室,徐悠帶著陳樹進來的時候,各施工隊的技術人員都已經過來了,林成虎也在,看見徐悠的時候頗有些不滿地沖著他揚了揚手里的資料袋。徐悠心領神會,回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抬起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他開會一向利落,有事說事,沒事就把人放回現場去趕進度,絕對沒有長篇大論的廢話。陳樹這頭剛把變更后的圖紙分發給幾個技術員,徐悠已經拿出變更單開始一條一條地解釋。變更解釋完了,技術員再把這兩天遇到的技術問題反饋上來,這會基本上就開完了,把會前的寒暄算上也不超過一個小時。 徐悠在變更前的圖紙上加了“作廢”的印章和自己的私章,清點了一下之后交給陳樹送回資料室,正想著再叮囑一下今天D區要進設備的事兒,就見長桌對面的林成虎站了起來,沖著自己身后點了點頭,“莊總,劉總,你們怎么過來了?” 徐悠聽林成虎說過,隆盛的老總姓劉,祖父曾經是馬來西亞的橡膠大王,到了他父親一輩才把家族生意轉回國內。不過,怎么又多出了一個莊總? 徐悠一邊琢磨一邊站起身,一回身就見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身旁跟著幾個助理模樣的男女。徐悠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一位站在門邊的年輕男人。這人年齡和自己相仿,個子不高,眉清目秀的一張臉上掛著溫和無害的微笑。 徐悠不由得在心里罵了一句:真他娘的冤家路窄。 這人以前也是三建的工程師,比自己晚兩年進廠,名叫蘇成澤。挺狂的一個人,從他進廠徐悠就看他不順眼,也曾經揪著他的失誤整過他幾次,沒想到兩個人又在這里碰上了。徐悠的心情立刻打了個折扣,他前年就聽說這小子嫌南方的一個工地條件差,一氣之下跳槽走人,沒想到居然也跑到隆盛來了。 就這么一個對視,蘇成澤顯然也認出了他,嘴角挑了挑,露出一個皮笑rou不笑的表情來,“呦,徐工,好久不見。” 徐悠冷眼看著他,沒出聲。他的禮貌也是分人的,對著這么一個因為嫌棄宿舍沒有獨立衛生間就能撂挑子不干的人,他實在客氣不起來。 蘇成澤轉頭對旁邊的人笑著說:“莊總,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徐工,也是三建出來的。據說是行業內最年輕的總工。”本來是挺好的一句話,被他用一種刻意奉承的調子說出來,怎么聽都有股子嘲諷的味道。 徐悠也回給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想當總工的人多了,有的人有能力但是工作態度不行;有的人工作態度行但是沒能力;也有的人就像你一樣,既沒有工作能力,也沒有工作態度。連條件差一點兒的宿舍都受不了,要想別人看得起,也實在不容易。” 蘇成澤臉色微變,正要開口就聽旁邊的男人笑著說:“都是三建出來的優秀人才,以后合作起來就更加容易了。” 蘇成澤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絲喜色。 徐悠心里卻打了一個激靈,頓時警覺起來:跳槽之前,林成虎說的清清楚楚,前進區的這個項目交給自己全權處理,怎么到這兒又變成合作了? 徐悠掃了一眼被蘇成澤稱為莊總的男人,一眼看過去,竟也莫名其妙的覺得眼熟。徐悠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他幾眼。 這男人看起來也就二十四五的樣子,身高至少超過了一米八,比身旁的蘇成澤足足高出一頭來。一身黑色的定制西裝襯著他寬肩細腰的好身材,風度翩翩的活像T臺上走秀的模特。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有一張十分醒目的臉,劍眉星目,眉宇之間迫人的氣勢令他的英俊幾乎顯得霸道。 還是很眼熟,但是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徐悠對這一點感覺不可思議,單憑這么出色的外表,他也覺得自己沒理由會記不住這么個人…… 莊總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徐悠,臉上慢慢的流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久仰大名,徐工。” 徐悠客客氣氣地沖他點了點頭,“你好。” 莊總嘴角的笑容加深,眼中卻流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嘲意,“徐工真是貴人多忘事,才幾年不見,真的不記得我了?” 徐悠茫然地看著他,心里卻驟然間生出一絲不那么美妙的預感來。 莊總臉上的表情已經變成了一個冷笑,他緊盯著徐悠,一字一頓地說:“那你一定不記得莊少東這個名字了?” 莊少東?! 徐悠只覺得頭皮一麻,他怎么能把這個人忘了呢?! 2、冤家路窄 一直到會議室里的人重新落座,徐悠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并沒有忘記莊少東,但是記憶中那個一臉狠戾的少年的形象和眼前這個一表人才的成年男人怎么也無法重疊起來,以至于徐悠淤積在心底的陳年的憤懣完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宣泄口。糾結到最后,徐悠也只能無比泄氣地安慰自己:現在是工作時間,私人恩怨什么的,留著下班以后再去琢磨吧。畢竟自己已經不再是不諳世事的愣頭青了,而宿怨這種東西也不能夠拿出來交房租買便當。 “工程進度我和老劉已經碰過頭了,”莊少東的視線緩緩掃過長桌周圍的人,沉凝的目光有如實質,“A區和B區已經掃尾,后期不用留太多技術人員,現在主要的進度就是趕C區,C區聯運是什么時候?” 作為項目負責人的徐悠正要開口,就聽蘇成澤說:“四月十六號,正好還有半個月。” 徐悠瞥了他一眼,神情冷了下來。蘇成澤卻略帶得意地揚起了下巴,細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挑釁的神色。 莊少東將兩人的神態收入眼底,不動聲色地點了點桌子上的圖紙,“大家都知道,這個項目關系到我和劉總的進一步合作。為了更好地展開工作,我特意請來了蘇成澤蘇工配合項目部的工作。” 蘇成澤沖長桌周圍的技術人員們露出溫和的微笑,“大家好,我是蘇成澤。以后的工作還需要大家一起配合。” 會議室的技術人員面面相覷,然后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徐悠。 徐悠坐直了身體,視線掃過一臉震驚的林成虎和低頭抽煙的劉總,落在了正斜著眼打量自己的莊少東身上。 “配合?”徐悠冷笑了一下,“我可不可以問一句配合是什么意思?配合到什么程度?有分歧的時候誰說了算?” 莊少東唇邊挑起一絲微笑,“既然是配合,當然是兩個人一起說了算。意見不一致的時候還有我和劉總。” “我反對。”徐悠面無表情的把手里的原子筆扔回了桌子上,“我接手這個項目的條件是全權負責。我手里的工程,不需要有人在旁邊指手畫腳。” 蘇成澤略帶委屈地轉頭去看莊少東,“莊總?” 莊少東一眨不眨地盯著徐悠,專注的目光活像要把他刺個對穿似的,透著不加掩飾的鋒利的意味,“也許你有狂妄的資本,徐悠。也許蘇工沒有你職稱高,但是他的專業水平我很信得過,我認為強強聯手才是工程質量的保證。” 徐悠直視著他,冰冷的眼神絲毫不見松動,“我曾經是蘇成澤的上司,他的工作能力我比你清楚。還是那句話,我不接受這樣的安排。我的工程,我全權負責。” 會議室里的氣氛已經降至冰點。幾個無辜被卷入這場爭執的技術人員都耷拉著眼皮裝死,其實在接受了徐悠干脆利落的工作方式之后,他們心里也不愿意頭頂上再多一個指手畫腳的老婆婆。但他們只是技術員,就連大老板劉總都沉著一張臉一聲不吭,他們哪來的權利對公司上層的人事變動發表意見? 林成虎有些焦急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劉總,輕輕咳嗽了一聲,“莊總,徐工是我們聘請回來的高工,對工程進度和工程質量全權負責是我們之前談好的條件。” 莊少東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我相信林副總也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工作和私人之間談好的條件哪一個更重要不用我來提醒你吧?” 林成虎被他噎了一把,臉色微妙地變了。 徐悠沖著林成虎輕輕搖了搖頭,林成虎對他這個眼神的涵義心領神會。心里剛剛喊了一聲可惜,就聽徐悠慢悠悠地問道:“我和蘇成澤都是項目負責人?” 莊少東點點頭,回答的毫不含糊,“對。” “做出的任何變更都要兩個人一起簽字?”徐悠面沉如水,一字一頓地提出自己的疑問,“其中一個不能擅自做出任何決定?” 莊少東繼續點頭。 徐悠看著他,眼睛里慢慢流露出譏誚的神色,“如果我不同意,莊總這一次……打算拿什么來要挾我?” 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就算大家已經對徐悠暴躁的脾氣見怪不怪,這個語氣也實在是……太詭異了點兒, 莊少東掃了一眼周圍人的反應,微微皺起了眉頭,“都是為了工作,我怎么會要挾你?大家這不是正在商量?” “當然是為了工作。”徐悠冷笑,“我雖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顧一切的愣頭青,但是,如果莊總還拿破壞名譽什么的來嚇唬我,我還真招架不住。或者您再找幾個人說我盜竊公有物資?安排這種事兒您最拿手了。” 林成虎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冷笑的徐悠,覺得這話怎么聽都有點兒別的意思在里面。他對徐悠雖然談不上有多了解,但也知道這個人的脾氣,徐悠說話向來直截了當,不論談公事還是聊天都不會東拉西扯地跑題。 莊少東的臉色微妙的變了,“徐工你是在開玩笑的吧。我……” 徐悠擺擺手打斷了他,臉上譏嘲的表情卻越加明顯,“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幾年前你還是個半大孩子就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輕輕松松斷了我的活路。現在的手段不用說,那自然是更上一層樓了。我徐悠好不容易爬到這么個位置上,要是因為不識時務,再擋了莊少的路,那就是真是自己不開眼,自找死路了。” 莊少東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你什么意思?” “我沒什么意思,只是表個態而已。”徐悠攤開手笑了,“莊少你看,經過你當年的一番教育,我也算有了些長進。至少知道見了莊家的人要躲著走的道理了。你放心,我現在絕對不會再像當年一樣自不量力地跟你對著干了。” 莊少東飛快地掃了一眼裝死的各位與會人員,強壓著火氣反問他,“徐悠,我還以為你真的成熟一些了,沒想到你還這么幼稚。我們這是在談工作,你真以為你現在甩手不干了是最好的選擇?毀約會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應該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