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伊緹其實是不明白幼崽為什么會變成大白眼狼的,同樣,她也無法理解卡瑟琳娜那番高高在上又溢滿怨恨的說辭。 人類太難懂了,對于她來說。 “雖然返祖現象下的眼睛很漂亮,但從前就是,比起魔族,你更像是一個人類。” 伊緹伸出手,摸了摸厄爾眼邊微涼的皮膚,再也沒有人類該有的溫熱了。 她困惑地問:“那現在呢?巫妖閣下,你已經經過儀式和洗禮,被魔神陛下承認,變成強大的深淵的眷屬了。為什么還要執著于身為人類的過去呢?” 這是從離別后,第一次被這樣真切地觸碰到,厄爾溫馴地低下頭,卻舍不得閉上眼睛,氣息甚至隱隱不穩。 “……因為,魔族沒有谷欠望,是無法尋找到自己的道路的。而支撐我接受洗禮,作為‘深淵眷屬’繼續存活下去的‘谷欠望’,是您啊。” 他握住豎在頰邊的纖細手腕,眼中無法分辨的情緒翻涌,混雜在一起,竟到了難以辨別的地步。 但厄爾最終還是露出微笑。 “也或許,是因為‘命運’吧。” 他低下眼睛,眼睫微微顫動,像忠誠的蜷縮在主人腳邊,恨不得將一切奉上的狗,笑著補充:“或許我之所以誕生于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遇見伊緹大人。” 真是好耳熟的臺詞哦。 伊緹眉頭緊鎖,很嚴肅地指出:“你果然偷偷看了我藏在床底下的本子!” 厄爾眨了眨眼睛,很純良無辜的模樣,沒有否認。 伊緹本來還想問點其他事情,比如那本據說純種魔族血液才能打開的翠茜的魔法筆記,是怎么被“不小心”打開的,還有巫妖洗禮儀式必不可缺的“純種魔族血rou”,又是從何而來。 但是她還是順從了腦內響起的“野生直覺之警報”的本能,默默跳過這個問答環節。 不然感覺會聽到需要打馬賽克的內容。 那就直接進入主題吧。 伊緹擼起袖子,掏出經過塞西特和伊格納茲雙重審核的契約條例,盯著厄爾,一條一條地確認,諸如必須上交界門鑰匙,還有不準再傷害伊緹等等。 事實上,厄爾甚至沒有接受平等契約,而是自己位于下風的主仆契約,主人死了自己也要涼的那種。 伊緹覺得他可能巫妖洗禮儀式的過程中,傷了腦子。 但畢竟占便宜的是她。有便宜不占的,那還是深淵魔族嗎??? 只是最后滴血成契,魔法契約散成碎光,要涌入二人體內時,伊緹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契約上的幻術被破除,最后落款的標識幾經浮動后,變了字跡,而原本理應分為金紅兩色的主仆契,竟融為金紅色,分做兩道! 感覺到體內魔法回路的微妙不同,伊緹面無表情地看向厄爾,震驚到失去反應。 而厄爾心滿意足地露出了再真實不過的笑。 “如果伊緹大人想拿到鑰匙之后,就悄悄強行撕毀契約,然后丟掉我,自己離開的話,那可就太讓人頭疼了……請您原諒。如何懲罰我都行。” 他牽起伊緹的手,低頭吻在她指尖,唇齒間發出低沉而饕足的笑。 “魔神見證,這是我最后一次的欺騙您。” 被說中小心思的伊緹默默咬牙。 ——通常來說,滴血落款和契約內容的主仆順序理應一致,但現在,厄爾悄悄交換了滴血落款的位置,擾亂了正常契約的魔法回路。 說簡單一點,主仆契約就是一把鎖配一個鑰匙,鑰匙掌控在主方手中,愛什么時候解開契約,就什么時候解開契約,是完全掌控的一方。 而現在,雖然伊緹仍然是契約中的主方,但厄爾把鎖一合,然后鑰匙自己吞了,徹底鎖死契約,再沒有解開的可能。 ……這次是真的,真的,跑不掉了。 伊緹含恨握拳,恍惚中想起了貪婪殿下經典語錄的后半句:有便宜不占的不是好魔族,但腦子注過水的魔族,往往會被坑。 怎么可能呢!她可是博覽群書的一代優秀魔族! 伊緹覺得可能是自己在智慧之神那里的vip到期了,等下立刻就去拜一拜,續下費。 作者有話要說:一大早,智慧之神就被拍門聲吵醒了。 “智慧之神!起床啦!我是你忠實vip伊緹啊!我又來續費了!您快出來收錢干活啊!!!” 又是這個沙雕魔族。 沒睡飽犯起床氣的智慧之神面無表情,現在已經很熟練了,一腳踢開隔壁小黃書之神的大門,把對方從床上拽下來。 “你信徒又走錯門了。去給我接客。” 小黃書之神:? ____________________ 我終于考完了!!!!!!!!! 草,我活了,我好了,我太快樂了,我這段時間決定日更以示慶祝(?) 今天是第一天。 第102章 契約在魔族的耳垂上凝結成小小的銀月痕跡, 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個漂亮精巧的耳墜。 比預想中的最壞還要糟糕的情況, 變成了現實, 伊緹氣到蹲在書桌下面自閉了好半天, 才咬牙切齒地決定, 真正的魔族應該直面慘淡的人生, 又鉆出來一個腦袋。 結果一抬頭, 她就看見厄爾半跪在書桌的旁邊, 明明是一派優雅高貴的人類貴族青年的姿態, 偏偏饕足的微微笑著的樣子, 純良又滿足, 仿佛吃到了糖的幼崽, 后面的尾巴能甩得震天響。 氣得伊緹一巴掌糊上去, 強行讓大白眼狼把臉側過去,眼不見為凈,另一只手則攤開來,伸到他眼下, 氣勢洶洶地威脅。 “翠茜大人的筆記呢!界門的鑰匙呢!還有你的小金庫, 充公沒收了!!!” 反正主仆契約除了解鎖的功能以外,一切如常,伊緹磨著牙,陰惻惻地想,要是這頭大白眼狼再瞎搞,她就讓他脫了衣服在伯頓皇宮門口跳鋼.管.舞。 然而此刻的厄爾, 溫馴得嚇人—— 或者說,在造反想捅刀之前,他一直都是個非常、非常聽話乖巧的幼崽。 象征死亡與永恒不滅的巫妖低下頭顱,古老的魔法筆記在他的手心里,漸漸由幻影凝結成實體,被他獻于唯一的主人。 伊緹卻沒有立刻拿起了。 翠茜是上一任的“銀月之魔女”,也是大陸最優秀的預言師。她的雙眼能夠看穿未來,因而作為代價,她看不見世間的萬物。 翠茜是位身體孱弱的盲女。 在被選中成為魔女之后,魔神陛下憐惜她,賜予了一條緞帶,用其蒙住雙眼,可以讓翠茜感受到萬物中蘊含的魔力,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看見”。 翠茜是在魔女的繼任儀式上,被現任魔女吃掉的,而繼承了銀月的洛絲特,以絕對的武力排除萬難,登上了七宗罪之一的“色.欲”。 按照人類的說法,魔女是陪伴魔神陛下的“神職人員”,不需要很能打,能逗魔神陛下開心就行;七宗罪的殿下則是掌控權利、管理深淵的“官員”,能打服魔族才是第一要務。 此前從未有過兼任的概念。 只是洛絲特的確把反抗的聲音掐死在搖籃里,魔神陛下也沒有任何表示,這件事也就這么落下了帷幕。 但魔女被本族吃掉,的確是頭一次發生的事情。 畢竟大家都曉得,魔女的工作是逗魔神陛下開心,是受到魔神陛下寵愛的玩伴。等閑魔族碰都不會碰魔女,萬一魔女玩太浪,不小心被別人打了,還得擼起袖子殺回去找場子。 而且……據說,翠茜當時,沒有反抗。 這可是深淵里經久不息的大八卦,關于翠茜大人和洛絲特大人的相愛相殺、愛恨情仇的本子,壘起來能繞深淵一圈。 伊緹盯著印著銀月痕跡的封皮,猶猶豫豫地皺起眉,竟莫名有些不敢伸出手。 ……這樣的翠茜大人的魔法筆記里,為什么,會提到她? 厄爾耐心地沒有催促,而伊緹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伸手抓住筆記的一角。 她想知道,在那位傳奇預言師的眼中所窺探到的未來,那個有她存在的未來(現在),到底是什么樣的? 然而,就在伊緹的手指觸碰到筆記的那個瞬間,原本安靜的魔法筆記忽然被觸動了一樣,書頁翻飛,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而氤氳的紫光不斷擴散、凝聚,再塑造出小臂長的人形。 紫色的長袍綴滿月亮與星光,流銀樣的長發披散而下,她站在那里,眼覆黑緞,好像在看著你,又仿佛凝視著更遙遠的存在。 一如本子里被刻畫了無數次的經典形象。 ——銀月之魔女,翠茜。 伊緹觸電似的抽回手,下意識要往書桌里縮,由幻影編織的人形卻剛剛好側過臉,看向了她。 “你是伊緹,對嗎?” 伊緹慫慫地點頭。 這種感覺難以描述:雖然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菜雞魔族了,可翠茜給她的感覺,跟任何一位七宗罪的殿下都不同。 如果說“大人物”至少都還是腳踏實地、真實存在的大佬,那翠茜就如她的稱號一樣,是高掛在夜空上的銀月,觸手不可及。 介于“虛幻”和“真實”之間的距離感。 翠茜卻笑了笑。 她的聲音是空靈的,但意外很溫和:“別害怕。去約書亞吧。你所需要的,都將在那里出現……厄爾會幫助你的。他將是你最忠誠的仆從。” 伊緹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微笑的厄爾,扭頭再小心翼翼地瞅著翠茜。 她不太有底氣地問:“翠茜大人,我最終回到了深淵嗎?還有為什么……為什么厄爾說,您在筆記里有提到我。您是知道我會經歷這些嗎?這本筆記是您故意留下來的嗎?我不太明白。” “很抱歉,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不過伊緹,你終將回到深淵——只要你如此堅信。” 翠茜輕聲開口。 “因為你屬于那里。我們都是,誕生于黑暗孕育的深淵,信仰著魔神陛下。即便地上再怎么絢爛奪目,深淵依然是我們的唯一的歸宿,對嗎?” 這次,伊緹點頭點得很干脆:不然還有什么其他的選項嗎? 翠茜又笑了。 “記住你今天之所言,伊緹。”她仿佛隔著那層黑緞,認真地凝視著,“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就沿著這條道路繼續向前,不要回頭。” 感覺到心臟上有種奇異的壓迫,伊緹捂著胸口,神情困惑地繼續點頭。 翠茜向她伸出手,聲音低微:“你是個好孩子,伊緹。不要讓……失望。” 話音落盡的那一瞬,銀月之魔女殘存的最后幻影潰散,書頁翻飛間,本該永遠不退的字跡一點點消失,最終變為了一本白紙。 伊緹無措地低頭看看一片空白的筆記,又抬頭看看厄爾,臉上帶著一點點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