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特不太確定地想。

    由于職務所在，他并不如其他騎士那樣風流，慣常游走在貴婦與千金小姐之間，用劍與花換取異性的青睞，也就不太了解應該如何在禮節的距離之外，去照顧一位女性。

    比起伊緹自以為熟練的“飼養”，所以毫無心理負擔的輕松，塞西特卻是拋開了過去的所有，一步一步，在伊緹的陪伴下，于黑暗與未知中，小心翼翼地摸索。

    想要哄她開心，想讓她一直露出這樣的笑容——

    對著他。

    ……也不知道她賺錢的事順不順利？應該會比較難。晚上帶她去吃什么好呢。

    指尖晃了晃沉甸甸的、裝著買酒提成的麻布錢袋，塞西特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開始努力回想在杜拉城的記憶，試圖挑出一家價格合適，又能讓伊緹忘記煩惱的飯館。

    安全起見，他和伊緹約定過，今天找工作的范圍只能在這條街上，這樣萬一有什么情況發生，他都能及時和她匯合。

    接下來行動要稍微抓緊一點。

    晚上是酒館生意最好的時間段，他和老板娘商量了好久，才擠出一段休息時間，能陪伊緹去用餐，等下還要趕回來繼續工作才行。

    半合著眼睛，塞西特集中精神力，在這條街上混雜不堪的氣息中，尋找最熟悉的那一縷——

    卻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睜開眼睛，伊緹正風風火火地向他沖過來，身上寬大的獵裝被風鼓起、晃動，像是什么滑稽的大撲棱蛾子。

    但魔族的那對眼睛，哪怕被藥水蓋住，也依然透出讓人想要伸手握住的光。

    “塞西特、塞西特！你看！”

    伊緹舉起手還不夠，還要踮起腳尖，神秘兮兮地把一個小麻布袋子，獻寶般湊到塞西特跟前，臉上得意又驕傲，尾巴都快翹得比人高。

    “沒騙你吧？跟著老大有rou吃！你晚上想吃什么？對了對了，我們可以換個好一點的旅館，這樣就都能睡床了！還有我們的衣服……嗯，還有藥劑……”

    掰起手指頭開始算，發現要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伊緹的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心虛。

    她最后索性把錢袋一股腦帶進塞西特的手心里，雙手叉腰變成一只小茶壺，信心滿滿地保證：“沒關系，我會繼續努力賺錢的！塞西特你不要怕。”

    她可是要掀起人類本.子.文.明.大.革.命的深淵魔族，一定會把塞西特養得白白胖胖的！

    頓了頓，伊緹嗅到塞西特身上的香水味，猶豫了一會兒，扯了扯塞西特的袖子，小小聲地叮囑。

    “我養你呀。塞西特你不喜歡在這里工作的話，就不用來了哦……？”

    之前塞西特工作的時候，她有隔著人群觀察過，并沒有聞到開心的味道。

    聞言，塞西特稍稍愣了一下，本來就軟和的神情，更像是被什么暖洋洋的東西給融化，變成甜蜜粘稠的汁液。

    他不動聲色地將兩個錢袋混成一個，只是眉眼溫柔，笑著點頭承應。

    “嗯。好，伊緹最厲害了。”

    作者有話要說：伊緹養我啊！你看看mama！！！（震聲

    ____________

    卡洛斯，一個靠臉養活了九千萬少女的少女心，以及整個地下本子鏈條的男人。

    卡洛斯nb（？）

    第022章

    兩個人用“伊緹賺的錢”吃過一頓美美的烤rou，然后就趁著交易區還沒關門，去買了新衣服，采購了品質更好的偽裝用藥劑材料，又挑了一家物美價廉的旅館入住。

    算是為“深淵魔族和她的小弟雙雙把家還”的重任，開了一個還不錯的好頭。

    當然，塞西特在酒館的那份工作并沒有辭去。

    畢竟在物.欲.橫.流的杜拉城，是富人貴族的天堂的同時，沒錢寸步難行。再清心寡欲的人，也不會覺得錢夠用。

    別說人了，魔族都不能理解！

    伊緹盯著自己盤子里的青菜葉子，盯了足足一頓飯的時間，怎么也沒瞧出來和其他地方的草有什么不同，憑什么比維塔小鎮的貴了五倍的價格。

    杜拉城的菜葉子是長在秘銀還是紫金里了？！

    她氣鼓鼓地一邊嚼著燉菜，一邊小小聲地嘀咕起來：人類就是喜歡搞.地.域.歧.視！

    當初要不是大陸上的種族都太菜，魔神陛下怕他們一不小心把肥羊都打空了，為了堅持可持續發展的理念，才特意開辟深淵，舉族遷徙。

    真實目的，不過是為了讓這些斷個胳膊腿還不能自己長回來的辣雞，給險些被掏空的身體放個假。

    結果現在倒好，天族那群雪碧雞翅就不記得被打得毛毛滿天飛的恐懼了，張口就是黑他們深淵窮山惡水，連太陽都見不到，還窮得吃不起飯，天天想著上大陸打個獵，吃免費的三餐。

    人類竟然還真的傻乎乎的信了！

    講道理，天族的老家在云端之上，四舍五入也是光明神開辟的第二空間小世界，怎么天族禿翅膀掉下來的毛毛都比深淵的香？！

    就為了這個，本體是暗天使，有一對又大又漂亮的黑羽翼，重點是還特別自戀，家里每面墻都鋪了無死角的落地穿衣鏡的七魔王之一、“嫉妒”殿下，曾經還暗戳戳地去天族老家投了毒。

    也不是什么見血封喉的藥，就是促進一下天族的力量的循環更迭，讓他們每天翅膀上掉的毛毛，攢起來能給自己做一床厚厚的愛心保暖被，呵護一下他們如臨凜冬的小心臟。

    有商業頭腦的魔族，甚至會偷偷溜去天族地盤撿毛毛，并做成沙包用等身玩偶、雪碧毽子等多種產品進行銷售，業務齊全，還可私人訂制，包君滿意。

    據說那段時間，天族都基本不怎么出門，大陸簡直天都藍了、草都綠了、空氣都變清新了，開心得深淵魔族舉國放煙花歡慶，并給死對頭發去賀函。

    就這件事，嫉妒殿下能笑到今天，還時不時要給死對頭寄去一個雪碧毽子，以示深淵是有記憶的，魔族永遠不會忘記天族犧牲小我，為他們帶來的快樂與溫暖。

    天族感不感動，伊緹不曉得，她只曉得深淵的空氣里頓時充斥著快活的氣息。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搞歧.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隔著窗戶，伊緹遠遠眺望了那位于杜拉城中央，金碧輝煌的切格諾帝國的皇宮，默默握拳：現在先踩點，等她回了深淵，就帶貪婪殿下過來清場。

    讓人類了解一下，什么叫做“所過之處，寸草不生”，連地精都能被扒得只留一條底褲再走！

    塞西特不知道伊緹為什么生氣，想了想，把自己盤子里最大的一塊rou給了她，見魔族被很輕易地就哄得眉眼彎彎，反而擔憂更多一些。

    怕他不在的時候，伊緹會被一塊小蛋糕給騙走。

    塞西特在酒館的工作，暫定為下午到午夜的這段最熱鬧的時間段，相當于大半天都要泡在酒館里，只有早上能和伊緹碰頭。

    去酒館的那些客人，什么三教九流的都有，換言之，也是灰色世界中消息最靈通的情報站，倒并不算是浪費時間。

    可伊緹并不愿意告訴他，她找到的“賺錢的工作”是什么，只說是能在旅館里就搞定的輕松活計，讓他不用擔心。

    若塞西特再追問，伊緹便板著臉，難得嚴肅道：“不行，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東西。塞西特，不許撒嬌，你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孩子！”

    有了厄爾這——么——大的前車之鑒在，她怎么可能再讓人類接觸到本子這種東西！

    愚蠢的人類，根本不曉得什么是“純屬虛構，如同雷同，請火速致訊巡邏隊”這種常識！！！

    伊緹看塞西特的眼神，很和藹，很擔憂，還很痛心，仿佛在看一個走在懸崖邊沿上的失足青年。

    被比自己還要嬌小的少女這么看著，還一口一個“孩子”，對于塞西特來說，也著實是一種不曾設想過的奇妙體驗。

    該說不愧是伊緹嗎？

    他甚至一時半會兒被哽得不知該如何回話，只能哭笑不得地擠出一句復讀：“孩子？”

    覺得仰頭的姿勢太沒有氣勢，伊緹左右張望了一下，蹬蹬蹬跑去桌邊，搬了把椅子過來，然后站在椅子上，俯視塞西特，鄭重地點點頭。

    “畢竟我今年都一百四十九歲了。我吃過的點心，比塞西特你喝的酒還多呀！”

    塞西特差點下意識告訴伊緹，他之前因為恪守圣騎士的守則，為了保持清醒，從不飲酒。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塞西特雙手抱胸，一只手成拳抵著下頜，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讓沒了人配合演出的伊緹，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塞西特？”

    “人類的成年禮是十八歲的生日。”塞西特終于看向伊緹，大海顏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忽然道，“我記得，深淵魔族的應該是一百五十歲。”

    伊緹身體一僵，不敢說話了。

    塞西特伸手，將仿佛耳朵都耷拉下來的魔族從椅子上抱下來，卻也沒再追問之前的那個問題。

    只是在收拾好東西，準備去酒館報道的時候，他合上門之前，轉過身來對伊緹溫聲開口。

    “那伊緹今天就呆在家里工作，晚上我會趕回來和你一起吃飯的。就去昨天你說想嘗一嘗的那家烤rou？”

    末了，青年像是小心眼似的，慢條斯理地補上最后一刀。

    “……未成年的小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伊緹不是【未.成.年】，魔族和人類文化不一樣，下一章有解釋。

    _______

    昨天太困了，睡著了，不好意思推遲啦……

    晚上的更新照常。

    第023章

    為了捍衛自己老大的尊嚴，伊緹那天連本子都沒顧得上搞，構思了一整下午的辯論大綱，還寫好了發言稿，全篇閱讀并背誦，再撕碎了毀尸滅跡。

    等挨到傍晚，塞西特前腳剛跨進門，她立馬沖過去，開始叭叭叭地科普魔族與人類之間的文化差異。

    比起平均壽命只有百年左右，得靠磨礪力量、強化己身，來減少生命力流逝速度，才能活得更長久的人類來說，魔族跟天族更像是被眷顧的存在。

    他們并沒有脆弱的嬰兒期，一出生便是人類十歲左右的孩童模樣，無需入門，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就能夠使用自己的天賦能力。

    哪怕只是一個小火球、一滴水珠，相較于萬分之一的比例，才擁有魔法或者神術、武技天賦的人類而言，都是不可跨越的鴻溝。

    更別說魔族和天族的壽命基本按千年起跳，時間也能夠帶來水滴石穿的積累。

    他們在這些方面擁有天然的優勢，但想要掌控和消化種族天賜的強大力量，也需要循序漸進，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

    比起人類飽含了各種含義——比如親朋好友是不是該逼婚啦，能不能繼承老爹財產啦——的十八歲成人禮，魔族的“成人禮”，其實在深淵叫做“授禮”。

    因為魔族的力量，一般會在一百五十歲左右，開始趨于穩定，呈現出比較完整的形態，戰斗力直線上升，成為其他種族口中磨刀霍霍的真正深淵魔族。

    這時候，魔族就會進行“授禮”。

    所謂授禮，其實也跟人類的成人禮完全不同：沒有宴會，沒有賓客，甚至連父母都不需要，他們只是會獨自去魔神陛下宮殿外的廣場報個道而已。

    殿外的那片廣場，一般都用來給魔神陛下開見面會，平常的時候，沒了此起彼伏的“我可以”，則空蕩蕩的，唯獨中央豎了塊仿佛要直插云霄的巨大石碑。

    石碑渾然一體，沒有任何拼接修飾過的痕跡，乍眼看去是純粹的黑，只有湊近了細細瞧，才能看到表層流動著的晶瑩剔透的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