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從來沒有……”

    “……”

    季蒙看著劉仕誠費(fèi)力的樣子，也不想再逗他了。

    但是——

    季蒙看著劉仕誠。

    后者一如既往地垂著眼睛。

    與別人說話的時候，永遠(yuǎn)都不想正視對方，或者是很怕正視對方。

    “劉仕誠。”季蒙說，“你看著我。”

    他早已經(jīng)不再稱劉仕誠為“劉律師”了，

    “……”劉仕誠還是瞅著地板。

    季蒙突然伸出手去，硬扳住劉仕誠的臉抬了起來，強(qiáng)迫對方正對自己，“你看著我。”

    “……！”

    劉仕誠驚得一抖。

    但是季蒙卻很執(zhí)拗：“一下就好。”

    被逼到了這個份上，劉仕誠實(shí)在無法再左顧右盼。

    季蒙這個人很奇怪。

    ——有時候很忍讓，有時候又很強(qiáng)勢。

    劉仕誠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眼睛，然后不出意外地與季蒙的目光相對。

    “……”

    季蒙的眸子很深很沉，讓劉仕誠突然間有點(diǎn)心悸。

    從來沒有這樣與另一個人對視著。能在對方的瞳孔里面看見自己，一時之間也分辨不出看著的究竟是誰。

    季蒙瞧著劉仕誠這樣子，有點(diǎn)想親上去，不過還是忍住了。

    幾秒鐘后，劉仕誠本能地移開了目光。

    季蒙也沒攔著，放開了劉仕誠。

    今天做到這樣就足夠了。

    “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有自閉癥。”季蒙說。

    “……？”

    “后來知道不是，謝天謝地。”

    “……？”同樣的話父母也說過。

    小的時候老師與爸媽談過，懷疑是自閉癥。后來去看了醫(yī)生，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劉仕誠看起來好像有社會交往障礙，季蒙想，缺乏興趣，不愿與人親近，避免目光接觸，不會與人分享快樂，也不會向人尋求安慰，對社交常情缺乏理解，對他人情緒缺乏反應(yīng)。

    而且，興趣狹窄。比如，只喜歡吃巧克力。

    當(dāng)時季蒙真是有點(diǎn)灰心。季蒙問過，自閉癥多是因?yàn)檫z傳、感染、或者母親懷孕時候受到的一些影響，很難治好，甚至有人認(rèn)為無藥可醫(yī)。而這一類人……也不能建立戀愛關(guān)系、無法結(jié)婚，成功的案例報(bào)告極少，即便是已經(jīng)康復(fù)的患者。據(jù)說性關(guān)系還會對他們造成很大心理刺激。

    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這么個人，季蒙真有點(diǎn)不知所措了。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不過，后來季蒙知道，這一類人會有很明顯的非言語和言語的交流障礙。比如，不大會用點(diǎn)頭或者搖頭等動作，不理解別人的話，溝通時非常刻板，只會不停重復(fù)使用同一短句，語法、用詞都存在嚴(yán)重錯誤、無法提出話題等等。

    劉仕誠……想起劉仕誠在庭上的樣子，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看來還不至于完全無法接受另一個人。自己……還是有可能將劉仕誠外面的殼給敲掉一點(diǎn)，成為一個特別的存在的。

    “對了，”季蒙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狗呢？”

    “在房間里。”劉仕誠的眼神黯了一黯，“最近不大像以前一樣蹦蹦跳跳的了。可能實(shí)在是太老了吧，大部分時間都趴在那里。”

    31、狗

    “……”季蒙說，“我去看看。”

    劉仕誠沒再作聲。

    季蒙走近屋子里去，果然看見那只老狗蔫蔫地趴在自己那塊地方。

    劉仕誠對這個狗窩非常用心，里面用厚厚的棉絮墊上了一層又一層，鋪著全是骨頭圖案的紅色被單。

    然后……季蒙看了看里面，瞧見了好幾只毛絨玩具狗，有大有小，散落在四邊，想來是買了給它解悶的。

    季蒙仔細(xì)看了看，老狗確實(shí)無精打采，雙眼有些渾濁。

    而且，瘦了不少，身體的形狀清晰可見。

    看見季蒙，那狗站了起來。

    只是這樣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走路應(yīng)該也還勉強(qiáng)可以，不過奔跑肯定是不行的了。

    其實(shí)，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兒，雖然劉仕誠一直都知道狗的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但在這之前確實(shí)沒什么征兆，似乎是一下子就衰老到了這個份上。

    這狗已經(jīng)活了二十幾年，算是很長壽了。

    劉仕誠摸著老狗的毛：“以前總是有人勸我應(yīng)該多多與人交往，不過我從來都不認(rèn)為有這個必要。分享快樂、尋找安慰等等，我的狗也全都可以做到，沒有什么非得是人類不可的，恰恰相反，我的狗會做得更好。”

    “……”

    季蒙不服。

    如果對象是一般人，只需一句“動物不會說話“就足夠了。

    但是劉仕誠不是普通人——因?yàn)樗緛砭筒辉趺撮_口。

    季蒙極力地想要證明自己在某些方面還是比狗強(qiáng)上一點(diǎn)點(diǎn)，想了半天，最后說了一句：“狗不能陪你吃巧克力。”

    “……？”

    “難道不對？”

    “……”

    “我就可以。”

    “……”

    季蒙這點(diǎn)倒是沒有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