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舟上輩子沒錢，大場面搞不來，他就只能另辟蹊徑，在演員身上下功夫，將大場面縮為小場面，大打斗變為小打斗，也就導致他對鏡頭對畫面的張力無法顯現出來。

    這輩子就不同了，葉舟已經在江總無條件的縱容下把膽子養肥了，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再沒了顧忌，隨心所欲，原本被壓抑的張力頃刻間爆發出來。

    前兩部尚且不明顯，這部電影卻從始至終將張力體現的淋漓盡致。

    監視器里畫面定格，葉舟期待的看向江總，詢問他的意見：“怎么樣？”

    江亭遠其實對電影的興趣不大，即便偶爾看，也是看一些比較安靜經典的老電影，像葉舟所拍的這部電影，他以鮮少涉獵。

    但這并不妨礙他對市場的敏感程度，如今分級制剛剛實行，在此之前此類電影有著長達幾年的空白期，倘若葉舟整部電影都有著剛才給他看的那么高質量的話，只要能夠過審，票房肯定差不了。

    “很好。”江亭遠眼帶笑意，面對葉舟時從不吝惜夸贊。

    葉舟哈哈直樂，他剛才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江總卻這么耿直的夸起來了。其實他拍的這些東西需要加上特效才能看出效果，非專業人士單看很難看出好壞。

    加上這部電影里追捕的野獸大多都是后期特效合成的，目前來看只是綠幕和剪影，外行看起來可能還會覺得有些搞笑。

    江總之所以這么說，在葉舟看來完全是加了男朋友濾鏡嘛。他甚至懷疑，就算他監視器里沒有畫面，江總也會說好。

    這件事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葉舟都不會有什么反應，但發生在向來嚴肅正經的江總身上，看著江總面無表情說出夸獎的話，不知怎的就戳中葉舟的笑點，他扶著江總肩膀笑的直不起腰。

    江亭遠有些無奈，試圖為自己解釋，“真的不錯。”

    “嗯嗯嗯！”葉舟十分給面子的點頭，但唇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說完還沒多久就忍不住又笑出聲。

    江總心里嘆了口氣，拿葉舟一點辦法都沒有，輕輕在他頭上敲了下，“大概什么時候殺青？”

    葉舟想了想，道：“快的話一個月，慢的話兩個月，已經差不多在收尾了，剩的不多。”

    這部電影拍攝進度快的超出葉舟的預期，從開機到現在才半年，已經進入收尾階段了，這么快的速度好在可以節省經費，壞在原本預計的檔期肯定不能如愿了，只能提前。

    江亭遠聞言就明白了，他想了想，道：“分級制開始不久，過審需要走的程序比較復雜，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他說的葉舟倒是也知道，在任子安找上門后他就專程了解過這一塊的手續，不過葉舟到底只是個導演，和江總能夠得到的消息顯然是不同的。

    “嗯，我有心理準備，不怕時間長，就怕時間長最后還被卡住不能過。”葉舟有些無奈，這個書中世界一切都挺不不合邏輯，唯獨規定和條例倒是挺嚴格的。

    若非這個劇本太對他的胃口，單憑這么大麻煩和風險葉舟就不會答應下來。可如今拍都快拍完了，錢也投進去了，再打退堂鼓顯然不可能了。

    “別太擔心。”江亭遠看出他眼中的愁緒，安撫道，“過審問題不大，只是時間可能會稍微就一些。”

    江亭遠猜的一點也沒錯，電影拍完已經是八月中旬，后續后期特效剪輯一套流程下來就已經是十一月底了，接著就是漫長的審核時間，一直截止到春節都如石沉大海沒有音訊。

    而與《驚悚馬戲團》幾乎是同時送審的一部喜劇片卻已經成功過審，檔期都已經確定下來了，就春節的賀歲檔。

    對此，葉舟除了無奈也沒什么更多的情緒了，他原本也是想趕賀歲檔的，但如今這情況顯然是沒戲。

    不過葉舟的電影雖然沒能成功上映，但何飛揚的《鐵窗淚》卻是在一眾電影節中拿足了獎項，準備在國內上映了。

    按照何飛揚的意思是想要避開賀歲檔，畢竟每年賀歲檔競爭相當激烈，各路大神云集，想要從中分一杯羹顯然沒那么容易，搞不好幾年的心血就因為選錯了檔期而打了水漂。

    《鐵窗淚》雖然拿了很多獎項，廣受影評人好評，口碑極佳，但口碑不能當飯吃，好口碑更不能代表好票房，本就是小眾題材電影，無論是何飛揚還是柳昭都沒信心能在賀歲檔拿到什么好成績。

    這并非是對自己作品的不自信，而是對受眾的不看好，如果硬要在賀歲檔上映，且不說票房如何，可能連排片都拿不到多少，幾乎沒什么競爭力。

    葉舟卻在看了片子后，十分堅定的拍板讓他們趕賀歲檔。將合作過關系不錯的院線負責人叫出來，親自做陪介紹兩人與他們認識。

    起初各院線負責人態度都很保守，畢竟這不是一般的檔期，這可是一年僅有一次的賀歲檔，排片絕對不是酒桌上的三言兩語就能決定的，能做到高位的沒有傻子，一個個貼上毛比猴子都精，自然不可能答應。

    之前之所以愿意給葉舟留檔期，一是因為葉舟前兩部電影票房不錯，如今在圈內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導演，二則是看在江總的面子上，三則是內部試映結束后，大家對片子質量已經有了考量，即便放在未被禁之前質量也屬上乘。

    如江亭遠之前所說的那樣，驚悚電影空檔太久，他們也想看看觀眾反應，看看葉舟能否打開市場，愿意給他個機會。

    《鐵窗淚》卻不一樣，雖然獎項拿了不少，看似金光閃閃，實則被題材限制的死死地。

    你想，大過年的看電影不就是圖個合家歡嗎，誰沒事去看催淚教育片，這不是腦子瓦特了嗎。

    在葉舟好說歹說一再保證下，有三家院線負責人表示愿意先看看片子，其他的則委婉拒絕。

    何飛揚這部片子確實足夠優秀，電影放映結束后，三家院線負責人個個都是紅著眼睛走出影院的，其中一個女性負責人甚至哭腫了眼。

    事實證明好片子不缺少賞識的人，盡管給出的排片不多，但卻遠比普通小電影的多一倍有余，算是給了《鐵窗淚》一個參與賀歲檔競爭機會。

    至于能否把握住這個機會，就要看觀眾對這部片子的喜好了，倘若前期票房不錯，后期排片肯定會增加，但如若前期票房不好，怕是連原定排片都保不住。

    大年三十零點，《鐵窗淚》首映開始五分鐘，葉舟戴著墨鏡圍著厚厚的圍巾，拉著同款打扮的江總鬼鬼祟祟溜進了電影院。

    影院的燈光已經暗下來，為了不影響其他人的觀影體驗，葉舟沒開手電筒，摸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坐下后小聲喘了口氣，壓低聲音對一旁的江總道：“安全啦，可以把圍巾摘了，等會兒快結束的時候再戴上。”

    向來江亭遠似乎有些猶豫，沉默片刻后，同樣壓低聲音回道：“我不熱。”

    第一次戴情侶款，怎么也得多戴一會兒不是。

    第109章 =動手= 見家長。

    《鐵窗淚》這部電影挺有意思, 它的催淚并不是什么刻意苦情戲，整部電影的基調都是積極向上的。

    即便在主角霍遠人生最灰暗的時期, 都沒能讓這部電影染上分毫陰霾。那么它真正的催淚點在哪里呢？

    在于真實。這部電影到了后期實在是太過真實, 與其說霍遠是一部電影里的角色，不如說他就活在你我身邊, 每個人身邊似乎都出現過霍遠這樣的人，即便把他的經歷放入現實也絲毫不會覺得違和。

    霍遠和所有普通人沒什么不同，有優點的同時也有不少缺點, 他也會賴床, 偶爾會打退堂鼓, 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有喜歡的人, 也有討厭的人，他實在太普通也太平凡了。

    沒有什么主角光環，如果非要說有什么特殊，那就是運氣有點差。

    整部電影作為主角的他一共有三次巨大的情緒轉折, 第一次在高考三次復讀失敗后, 第二次在倉皇殺人入獄后，第三次則是父母離世促使霍遠完成了整部電影的第三次性格轉折。

    盡管他在獄中已經非常努力, 得到了多次減刑，甚至發明了兩項專利。卻依舊掩蓋不住他與世界的格格不入。

    刑期二十三年, 入獄時正值青春，少年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當他出獄時, 鬢間已經有了白發，脊背雖然依舊挺直，臉上卻有了皺紋。

    二十三年后，外面早已物是人非。熟悉的小巷被翻修后干凈的他連探出腳都有些猶豫。

    喜歡的姑娘早已嫁為人婦，曾經的好友各自成立了新的家庭，離開時還中氣十足，身體健康的父母已經不在。

    從出生起就生活的小樓早已經被拆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棟棟造型好看的高樓。

    影片的最后，霍遠站在一條長長的小路上，用極為緩慢的速度一步步朝遠處走去，隨著長鏡頭拉遠，他的身影也漸漸越行越遠。

    與此同時，霍遠的聲音隨這個長鏡頭的拉遠響起。

    “人終歸是要為自己犯錯誤付出代價，有些需要自己償，有些卻連累他人。有些錯誤可以彌補，有些不可。”

    “倘若可以，當竭盡全力，掙脫泥沼，重獲新生。”

    “倘若不可，當勇往直前，此后種種，再無退路。”

    電影結束時，直到燈光亮起，偌大的影院里都沒什么聲音。大約幾分鐘后，有人小聲問同伴，“他還活著嗎？”

    “沒有吧？”

    “可能是，死亡與新生并存吧。”

    午夜場的首映看得人并不多，電影院里只稀稀拉拉坐了一大半人，這些觀影人大多是成年人，此時他們有些感性的人在小聲啜泣，有些則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只有一個看上去大約五十出頭的男人，坐在電影院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無聲的流淚。

    這部電影普通人看了或許會感動，可對于有過坐牢經歷的人來看，確是能夠得到深刻共鳴，催人淚下。

    主角所面對的事情，在不久的幾個月前，中年男人也剛剛經歷過。電影院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影院里已經只有寥寥數人時，中年男人已經從默默流淚到嚎啕大哭。

    葉舟和江亭遠離開影院，昏黃的路燈下兩人慢慢向前走著。

    “江哥你覺得這部電影，票房會如何？”葉舟開口問道。

    江亭遠想了想，實話實說道：“票房應該不會很好。”

    片子題材畢竟小眾，質量雖然高，但到底被題材局限。它的確符合一部得獎片的質量，可大多能夠得獎的電影都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受眾小，在影評人和專業評委眼中，何飛揚這部電影劇情上雖然瑕，勝在瑕不掩瑜。

    何飛揚對光影的處理非常優秀，整部電影幾乎不用刻意去說什么臺詞，只要光影和鏡頭的切換就能直接將調動氣氛。

    可能夠被小眾所接納往往卻意味著很難被大眾接受，在有一定專業知識儲備的人眼中這部作品像是一塊瑰寶，而在普通人眼里，它就只是一部電影，一部有些晦澀難懂的電影。

    想要用這部電影在票房上大殺四方，可能性顯然不大。

    此外，《鐵窗淚》這部電影的導演本身沒有葉舟那么大的話題度，想要復制《逐光》的成功也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

    與其說是話題度，不如說是爭議。

    葉舟當時拍《逐光》是有一個大前提條件的，即《一場鬧劇》大爆和毀譽參半的口碑，喜歡的人很喜歡，討厭的人非常討厭。

    《逐光》雖然從始至終沒做什么營銷，可《一場鬧劇》卻是做的轟轟烈烈。讓葉舟都沒想到的是，《一場鬧劇》的營銷甚至作用到了《逐光》身上。

    葉舟這個導演本就爭議不斷，有人說他有才華，有人說他不過是投機取巧加上運氣爆表，這才有了接連兩部電影的成功。

    不是沒人想要效仿葉舟三年前為《一場鬧劇》所做的營銷，但當時是天時地利人和，想要復制當時的盛況顯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葉舟本人也沒辦法保證自己能再次復制那一時期的盛況，更別說其他人了。

    所以，《鐵窗淚》和《逐光》雖然同為小眾題材，但葉舟可以吃上部電影的紅利，《鐵窗淚》卻沒什么紅利可吃。

    江亭遠想到的事情，葉舟其實之前也想過，甚至和柳昭何飛揚都討論過這件事情，但他們權衡之后，還是決定在有能力的情況下放在賀歲檔。

    葉舟嘆了口氣，聲音里有些無奈，“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這部電影放在賀歲檔，票房雖然不會太好，但畢竟觀影基數放在這里，即便差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別看葉舟面對院線負責人時吹得天花亂墜，說的比唱的都好聽，未來前景相當可觀，大餅畫的別提多圓了，然而事實情況卻遠不如描繪的那么好。

    《鐵窗淚》放在賀歲檔還能憑著巨大的觀影人流量拿到些票房，倘若放在其他時期，只會更慘，搞不好成本都收不回來。

    那獎片就這點不好，雖然有名了，卻失了利。葉舟不在乎這點利，但何飛揚和柳昭是獨立的電影導演和編劇，不可能每部都讓葉舟投資，葉舟能做的只是讓這部電影票房不要太撲。

    有口碑，又有過的去的票房，就間接象征了何飛揚和柳昭的能力，將來無論是拉投資還是組團隊，甚至是聯系院線時履歷都會好看很多，路也好走太多。

    經過幾年的相處，他和他所投資的這三個項目及其成員早就不只是最初的那種投資與被投資關系，以真心換真心，現在幾人之間與其說是合作者，更像是關系很好的老朋友。

    葉舟即便是在自己電影上都未曾下過這么大的心思，良苦用心即便他沒說，他們心里也清楚。

    江亭遠習慣性揉了揉他的腦袋，寬慰，“有獎項在手里握著，即便票房不好，也遠比很多人起點高了，倒不必太過擔心。”

    被江總安慰過后，葉舟情緒好了不少。江總說的很對，即便票房不盡如人意，但獎項卻是實打實的，兩人的能力也是實打實的。

    無論是何飛揚、柳昭，還是葉舟，都已經盡了各自最大努力，至于票房好壞……

    盡人事，聽天命吧。

    ——

    算上今年，這已經是葉舟和江總一起度過的第三個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