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亭遠還以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如今聽完發現只是這么小一件事，頓住的手繼續在文件上簽下剛才未完成的名字，平靜道：“你的劇組，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和我匯報。”

    怕葉舟理解不了他的意思，江總聲音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我支持你的任何決定。”

    “好的謝謝江總。”得到肯定答復后，葉舟心中感慨，江總也太給面子了。努力掩飾眼中的笑意，輕咳一聲，道：“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不可聞的輕笑，不知怎的，葉舟竟是覺得耳朵有些發燙，匆忙丟了句再見就掛斷了電話。

    整理了下情緒，葉舟重新看向席洋，道：“多虧你提醒，我剛給投資商打了電話，已經征得了對方的理解和同意。”

    “所以席先生，咱們的合作到此結束了，再見。”說完，葉舟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他，轉身就朝著影棚走去。

    他走的時候還沒忘記把小群演一起叫上，只留下席洋獨自一人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心中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兩人離開后沒多久，席洋的經紀人就匆匆忙忙的從影棚出來，一路跑著來到他身邊，神色難掩焦急問道：“怎么回事，你剛跟葉導說什么了，他怎么讓我們收拾東西走人呢？”

    席洋說不出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感受，也無法分辨剛才葉舟的那通電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木著臉將剛發生的事情復述了兩句。

    “換人？！”經紀人因過于激動聲音都變了調，他有些失態的抓住席洋的手臂，“他怎么敢，前面投進去那么多錢，他一個小導演賠得起嗎？”

    席洋心里煩的不行，甩開經紀人的手，拍打著衣服不耐煩道：“他當著我的面給資方負責人打電話，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

    經紀人沉默片刻，才搖了搖頭，勉強露出一個笑：“先別急，說不定他是故意嚇你呢，咱們先回去，等我待會兒跟資方的人聯系下，大不了咱們道個歉服個軟，到時候態度誠懇點，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聽到經紀人要自己跟葉舟道歉服軟，席洋臉色頓時更黑，不過到底是顧忌著剛才的事情，沒再說什么。

    接下來的兩天里兩人都還挺樂觀的，認為葉舟不過是在嚇唬他們，直到他們收到了來自驚蟄影業的律師函，席洋這才意識到事情真的大條了。

    根據律師的說法，葉舟已經提交了席洋無故曠工、遲到早退等行為的證據，席洋違反了合同，現在不但被踢出了劇組，還需要賠付一筆不菲的違約金。

    席洋當然不愿意打官司，本來軋戲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如果真的鬧大了搞不好會對他的事業有很大影響。

    但對方要的違約金也不是一筆小數目，這筆錢公司不會幫忙出，而是要從他自己的腰包里出，席洋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他幾次讓經紀人約葉舟，想要好好談談這件事情，看看有沒有緩和的余地，然而無論是席洋的經紀人還是他自己，似乎都被葉舟拉進了黑名單，根本聯系不上他。

    席洋換過手機打給葉舟，這次倒是通了，只不過葉舟剛聽到他的聲音就干凈利落的把電話掛了。

    后來幾經輾轉，席洋拜托了圈內一個關系挺不錯的朋友，終于得到了一次和葉舟聊天的機會。

    但這機會也沒有什么卵用，任席洋說的天花亂墜，葉舟全程不動如山，他說什么葉舟都聽著，可一句也不應，完全沒有給他任何商量的余地。

    在《逐光》中自己曾經的角色程凌被那個小龍套頂替后，席洋也終于看明白他的態度，知道和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席洋消沉了兩天后，再也沒找過葉舟。

    如果這件事情注定不能善了，那么與其再去求葉舟，不如想辦法先下手為強，將輿論風向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正確的。

    ……

    自從葉舟力排眾議把席洋換掉成段敬源后，這個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小群演完全出乎了眾人的預料。

    倒不是他真的有多么天賦異稟，而是段敬源真的很努力，他非常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為了能不因為自己的緣故拖慢劇組的進度，段敬源從被葉舟指定的那天起，他的睡眠時間就沒超過五個小時過。

    每天段敬源總是第一個到達片場，最后一個離開的，簡直風雨無阻，為人還特別謙和，聽葉舟講戲的時候全程拿錄音筆錄音，回去以后反復琢磨練習。

    與另一個主演耿博川之間也一直非常合拍，兩人時常湊在一起討論研究演技，段敬源比耿博川小兩歲，性子又軟和，耿博川難得收起平時懟天懟地的形象，相處起來十分融洽。

    兩人的對手戲配合的也越來越默契，就算段敬源偶爾出現問題，葉舟這個導演也從不嫌棄他，非常耐心給他開小灶。

    沒辦法，葉舟對這種勤奮努力型的演員向來沒有任何抵抗力，只要段敬源問，葉舟從來不會拒絕。

    在這種情況下劇組的拍攝進度簡直和坐了火箭似的，一天拍攝的戲份快要趕上以前三天才能拍完的戲份了。

    葉舟看著監視器中的畫面，道：“卡，可以了。”

    中場休息時，葉舟剛剛擰開杯蓋準備喝水，卻聽身邊傳來一聲驚呼，葉舟扭過頭，發現喊出聲的正是他的小助理。

    剛喊完小助理就后悔了，迎上葉舟的目光時，她連忙捂住嘴，沖他揮了揮自己的手機，小聲道：“葉導，出事了，你快看這個。”

    葉舟看向小助理的手機，發現界面是一則新聞視頻，視頻中正在接受采訪的赫然是一張熟悉的臉，可不就是席洋嗎。

    標題用碩大的黑體寫著“演員席洋被要求帶病拍戲，導演聲稱請假視為曠工。”

    視頻中他的臉色看上去非常憔悴，頭發凌亂面色蒼白，濃重的黑眼圈在慘白的臉色映襯下更為明顯，狀態很差，像是剛生過一場大病。

    席洋的經紀人站在他面前，邊護著他，邊對媒體道：“抱歉我們真的不能多說，席洋大病初愈，身體不好請大家體諒一下，讓一下謝謝。”

    視頻只有短短的兩分鐘，從頭到尾席洋這個當事人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但那蒼白的臉色和糟糕的狀態已經坐實了生病傳言。

    葉舟把這條新聞全部看完，發現新聞里雖然沒有出現具體的劇組和導演名字，卻全部被用縮寫代替了。

    《逐光》劇組還好，只被稱之為某劇組，并未提及電影名，但導演卻沒有這么隱晦了，用某y姓導演代指，并且點名了該導演是前段時間爆火某電影的導演。

    對方都暗示的這么明顯了，廣大網友當然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很快就把目標鎖定在了葉舟身上。

    之前不溫不火，有不少黑料，前段時間所拍攝電影大火，y姓，這些線索全部對上了。

    下面的評論幾乎全是一邊倒，不是心疼席洋，就是在指責y姓導演沒有人性，還有一些比較偏激的席洋粉絲直接開始對葉舟進行人身攻擊。

    那些評論臟的小助理都不忍心看，葉舟卻十分平靜在看，看完之后將手機還給小助理，端起杯子若無其事的繼續喝水。

    小助理心驚膽戰的等待葉舟發火，然而十分鐘過去了，休息時間結束重新開始下一輪拍攝，葉舟始終非常淡定，沒有露出半分惱意。

    直到當天的戲份全部完成，葉舟都沒動怒，更沒有去提什么解決辦法，快下班的時候，小助理小心翼翼詢問時，葉舟只淡淡說了句‘不用理他’，就直接離開了劇組。

    事實證明葉舟確實挺平靜的，這完全在他的預料當中，狗急跳墻嘛，正常。

    現在事情才剛剛發酵，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席洋既然搭好了戲臺子，勢必是要好好唱上一出的。

    既然席洋鐵了心要唱戲，葉舟哪兒會砸他的場子，甚至有點期待起接下來他能搞出什么花樣。

    等席洋把這出戲唱完，再清算也不遲。

    葉舟壓根沒把這當成一回事，今天收工早，從劇組離開后。想著馬上就要過年了，葉舟十分好心情的慫恿江總一起去逛市場，采買一些年貨囤在家里。

    盡管他們家其實完全不需要買這些東西，所有吃的喝的穿的都有專人負責，完全不用他們擔心，但既然葉舟提了，江總也就沒有掃他的興，點頭答應了。

    下午六點多鐘，華燈初上，a市最大的生鮮市場分外熱鬧，到處都是擁擠的人群，每個攤位前都圍著不少顧客，人擠人擠擠挨挨，到處都是顧客大聲和老板討價還價的聲音。

    葉舟來之前猜到人會很多，卻沒想到人居然這么多。想起江總輕微的潔癖，再看看江總身上工工整整的西裝，心里頓時萌生退意。

    他神色有些尷尬道：“那個，這邊人太多了，要不我們還是直接回家去吧江哥。”

    江亭遠卻揉了揉他的腦袋，率先拉開車門下了車。

    葉舟見狀也立刻跟上，而他身后江總的兩個保鏢也立刻跟了上去，就這樣市場里很快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組合。

    這個組合主要分為三個部分，保鏢、葉舟、江亭遠。

    擁擠的人流中，兩個保鏢護著葉舟和江亭遠，而被護在里面的葉舟又伸手護著江總，見縫插針的補上保鏢沒能顧忌到的位置，努力不讓江總被其他人碰到。

    一心護著江總的葉舟顯然沒有意識到，江亭遠也總是會在他快被別人碰到時，伸手隔開接觸的位置。

    就這樣，四人艱難的在人群中求生，葉舟一路別說逛年貨了，他連年貨的影子都看不到，入目全是人。

    與其說他們是在逛市場，不如說是他們在玩漂流，全程隨著人潮漂啊漂，在哪里停下不是由自己決定，而是由人潮決定的。

    好不容易葉舟終于被擠到了一個攤位面前，定睛一看，葉舟十分興奮的對江總道：“江哥快看，是帶魚，我買點咱們可以做紅燒帶魚！”

    江總自然不會拒絕，甚至還遞了張卡給葉舟，表示自己支持，他可以隨便買。

    葉舟問了價格就準備付錢，但聽到四周都是還價聲，不由也有些嘴癢，興致勃勃的加入了砍價行列。

    “老板便宜點唄，剛前面那家一箱才要九十，您也別要什么一百二了，一百塊錢行不行，行的話就給我來一箱。”

    盡管已經好久沒有砍過價，但葉舟業務卻十分熟練，半點不帶陌生的。

    葉舟是誰啊，能從一毛不拔摳門到家的投資商手中硬生生扣出錢的人才啊，他對討價還價簡直一點不陌生，還十分得心應手。

    那老板也不是好說話的主，每天市場上人來人往那么多顧客，早就已經刀槍不入，聽到葉舟還價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拒絕：“不行，少一百二不賣。”

    “害，要不是看剛那家沒您家好，我剛就買過了，逛了一圈也就數您家帶魚看著最新鮮，一百一，您要不賣我可就走了。”

    葉舟作勢就要走，同時心里默默開始數數，當他數到三的時候，不出所料的被老板叫住了。

    “回來吧回來吧，一百一就一百一，快收攤了，便宜給你了。”老板邊說邊抓起一箱帶魚就要往袋子里塞。

    葉舟折返回來見狀立刻叫住他，“老板我不要那箱，從里面給我拿吧。”

    收獲了老板白眼一個后，葉舟美滋滋的拿到了一箱剛從冷庫取出來的帶魚，在江總面前晃了晃，一臉求表揚十分嘚瑟道：“我厲害吧！”

    江總沉默片刻，忽然問：“你剛才在做什么？”

    葉舟愣住，很快想到江總這樣的身份，應該鮮少接觸到這些東西，解釋道：“砍價，就是以更低的價格買到低于原價的價格買到東西。”

    并不是真的很在乎砍掉的那點錢，更多的是通過砍價可以獲得的心理滿足感。

    江總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兩人又往前逛，葉舟和各路老板砍價的時候，江總就站在他身邊安靜看著，逛了一圈下來，兩人買了大包小包的年貨，多到兩個保鏢都快提不下，葉舟和江總手里也拎了好幾個袋子，這才準備回去。

    走到市場門口時，葉舟發現有家賣小酥rou的攤位，看上去非常新鮮，不由有些嘴饞，決定買點今晚回家吃。

    江總似乎先一步覺察了他的心思，在葉舟準備上前時，按住他的肩膀，道：“我去。”

    葉舟一臉懵逼，懵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江總是要幫他買小酥rou，眼看他已經走到攤位前，葉舟連忙跟了上去。

    起初還挺正常的，葉舟聽到江總學著自己剛才的樣子，詢問老板酥rou的價格。

    “二十五一斤。”

    事情是從老板報出價格，才開始朝著魔幻方向發展的。

    葉舟親耳聽到江總用他那極為性感的聲線對老板說：“能便宜點嗎。”

    明明是砍價的話，從江總口中說出，卻硬生生帶了幾分威脅的意味。

    老板明顯是被嚇到了，掃了眼他身上看著就很高檔的西裝，以及他身后跟著的兩個保鏢，遲疑片刻，弱弱的問：“……你，你想便宜多少？”

    即便面對再難的問題都能從容解決的江總，居然真的被老板這個問題問到了。

    他看了眼葉舟，似是在思考葉舟剛才砍價的區間，經過嚴密的計算后，江總決定取一個平均數，淡淡道：“十塊，我全要了。”

    老板：“……？”

    總價二十五，他上來就直接砍掉了一大半，這他媽到底是來砍價的還是來砸場子的？

    講真，要不是他身后站著兩個看上去就不大好惹的保鏢，老板真想直接把酥rou扣他頭上。

    看上去衣冠楚楚挺體面的，居然那能小氣成這個樣子？！

    葉舟也猝不及防的被江總這神來一筆驚呆了，趕在老板發飆前一把將江總拉到身后，對老板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二十五就二十五，打包打包，我們全要了。”

    江總眉頭都擰成了一團，顯然不明白為什么葉舟之前砍價那么順利，輪到他就不太行了呢。

    葉舟左手拎著一大兜小酥rou，右手抓著江總的手腕，快速離開了市場，安全回到了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