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江亭遠神色依舊很淡定,放下手中的湯匙,平靜道:“煎藥。” 葉舟懵逼,他想他終于知道這滿屋子刺鼻的氣味到底是哪里來的了。 上前兩步走到江亭遠身邊,葉舟探頭往燃氣上放著的白色藥罐里看去,只見里黑乎乎的湯汁里漂浮著一個同樣黑乎乎的藥包。 葉舟看了眼火大小,對江總道:“要煎多久,幾點開始的,對溫度有什么要求嗎?” 在得到回答后,葉舟先是繞到江總身后,把那個爆炸丑的蝴蝶結解開,想幫他把那件辣眼睛的圍裙取下來。 不過江亭遠實在太高,以至于葉舟不得不微微踮起腳,才能將那礙眼的圍裙從江總頸見摘下來。 套在自己脖子上,背對著江總,一邊給自己系圍裙帶,一邊不忘對江亭遠道:“江哥你出去等吧,這味太嗆人了,等會兒我煎好了給你端過去。” 江亭遠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非常的背過手,白皙的雙手抓著兩根帶子,無比自然靈活的給自己打了個好看的結,拿起鍋子旁的湯勺,輕輕攪動著藥汁。 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像是一根羽毛從空中飄落,順著身體一路滑進了心里,所經之處酥酥麻麻,讓人有些心癢。 一種突如其來的沖動,江亭遠將手移到葉舟身后剛打好結的帶子上,輕輕一拉,好看的繩結瞬間松散開來。 葉舟感覺身后的動靜,手上繼續攪動,回過頭來想要查看情況。 “怎么了?”他茫然問道。 江亭遠搖頭,臉不紅心不跳撒了個謊:“系的太緊了,松開一些比較好。” “噢好。”葉舟信以為真,背過手想要重新系一下。 但江亭遠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先一步拿起兩根帶子,兩人的手毫不意外的撞在了一起。 葉舟下意識就想收回手,哪兒想到忽然感覺手被人握住,被迫五指張開,就在他以為會發生什么時,卻感覺手背傳來一絲微涼,緊接著掌心被什么東西輕輕撓了兩下。 宛如被微小電流擊中似的,那種感覺清晰又模糊,好似真切感受到,卻又像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有那么一瞬間,靜謐的廚房里,除了中藥煮沸發出的輕微聲響外,就只有兩人的呼吸,與心跳聲。 江亭遠收回手指,慢條斯理幫葉舟重新系好了帶子。 他沒有如葉舟說的那樣離開,稍稍退后兩步,站在門口身體微傾,難得閑適的輕倚在墻上,眼神專注的看著葉舟。 葉舟如芒在背,完全無法用語言描述自己現在的感覺,感覺有些……奇怪,可卻又不是不能接受。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直到葉舟將藥按照時間煎好,兩人這才一起出了廚房。 葉舟將鍋里的藥包撈出來盛到空碟子中,把里面的藥汁倒進碗里,放在江亭遠面前。 然而,葉舟萬萬沒想到的是,江總看了他幾秒,居然將那碗黑漆漆,帶著濃烈味道的藥汁推到了他的面前。 葉舟雙目無神的看著藥碗,幾秒后不敢置信的看向江總,聲音都因為過于驚訝提高了幾個音量:“這是……給我的?!” 他眼中仍帶了幾分希冀,希望能夠從江總口中得到否定答案,不過很快這份希冀就被殘忍打破了。 “找了中醫幫你調理身體的,一天三次,一次一碗。”江亭遠語調沒什么起伏,陳述著事實。 葉舟都快哭了,嗓子都變了音,試圖和江總講道理:“不不不,我挺好的,不用調理,前兩天就是勞累過度,真的,我以后一定勞逸結合,江哥你信我,我自愈能力特別快!” 江亭遠目光從他身上掃過,似是在認真衡量他這句話的可信度,葉舟不由挺直脊背,坐姿筆挺,就差直接給他表演個扎馬步了。 就在葉舟以為江總會改變主意的時候,卻見江亭遠忽然很輕的笑了下。 “我記得前兩天你在醫院對我說。” “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 第57章 =故人= 前男友。 本以為蔬菜汁已經是世界上最反人類的東西, 卻沒想到江總每次都能給他帶來新驚喜。 如果說蔬菜汁只是單純的難喝,那么中藥的味道, 尤其是經過熬煮的中藥, 殺傷力簡直驚人。 葉舟捧著碗的時候,甚至已經在想, 他可能真的誤會江總了。 像江總這樣纖塵不染冰清玉潔的高嶺之花,七情六欲?不存在的。 之前在醫院一定是自己誤會了,江總怎么可能對他有欲望, 開玩笑!兩人之間只有純純的父子之情, 他怎么會想要睡自己金主爹呢?! 在心中默默唾棄了一下自己, 怎么能有那樣的想法呢,太齷齪, 太羞恥,太喪心病狂了! 葉舟不死心的還想再掙扎一下,話還沒出口,就對上江總似笑非笑的眼神。相處這么久, 他哪兒能不知道這是沒得商量的意思。 果斷閉嘴, 試了下溫度在可接受范圍,端起碗屏住呼吸一口氣全灌嘴里。 雖然已經做好心理建設, 但濃烈的苦味真的在口腔里蔓延時,葉舟還是被苦的齜牙咧嘴, 甚至有些反胃。 不過在他彎腰前,有只手先他一步往葉舟嘴里塞了個什么東西。 葉舟下意識想要吐出去,不過很快就感覺到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壓抑住了苦澀, 他咬了下,發現居然是一顆話梅。 “江哥你什么時候買的?”他記得家里沒買過話梅這種小零食來著。 江亭遠拍拍他腦袋,“開藥的時候。” 葉舟被噎了下,瞄了眼墻上的掛鐘,輕咳一聲道:“那個,江哥我今天約了宋編劇改劇本,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啦。” 江亭遠看出他想跑路,并沒阻攔,只道:“讓司機送你。” “誒,謝謝江哥!”葉舟眉開眼笑。 葉舟到宋啟帆家附近的時候,比約定時間早了十五分鐘,他在宛如迷宮一般的老式居民樓間晃悠了半天,愣是沒找到宋啟帆說的那棟樓。 無奈只能給他撥了個電話,沒一會兒,就見宋啟帆的身影由遠及近,快速朝他所在的位置跑來。 可能是跑的太急,以至于宋啟帆還沒顧得上說話,就先大口喘著粗氣,一張清秀的臉都因劇烈運動而有些發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這邊比較亂,我應該下來接您的。”宋啟帆滿臉內疚與忐忑,連連向葉舟道歉。 葉舟搖頭:“沒事,是我方向感不太好。” 宋啟帆靦腆的笑了下,帶著葉舟在樓與樓之間穿梭,走了大約十分鐘,在其中一棟居民樓前停下。 他神色有些局促,對葉舟道:“這里環境不太好,要不您在樓下等我一會兒,咱們還是去咖啡廳談吧。” 葉舟哪兒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就笑了:“學長您也太見外了,這有什么好糾結的,我以前住過的地方可比這里差多了,沒事的。” 他這話倒不是胡說,葉舟上輩子剛工作那兩年,窮的特別坦蕩,離開學校的宿舍后,為了省錢住過挺長時間的地下室。 就是那種連窗戶都沒有,整過房間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小單間,又臟又亂,陰涼潮濕,晾衣服都很難晾干的那種地方。 就連這種老式居民樓還是葉舟工作有一段時間后才搬進去住的,所以對他而言,宋啟帆這里真沒什么不能接受的。 聽他這么說,宋啟帆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放松一些,他帶著葉舟上了四樓。 這棟老式居民樓是一梯三戶的戶型,宋啟帆租住的是中間那間,他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拎著一袋垃圾正從樓上下來。 葉舟聞聲抬頭,當看清楚那人的臉時,頓時愣住了。 宋啟帆開門開到一半,也聽到身后的動靜,轉過頭看到來人,頓時笑了下,和那人打招呼道:“小瀟早啊,今天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那人眼皮半闔,臉上還帶著明顯的睡意,身上的睡衣皺皺巴巴,頭發有些凌亂,看上去就是剛睡醒沒多久的模樣。 聽到宋啟帆的聲音,這才抬了抬眼皮,應道:“宋哥早,今天有點事情……” 話說到一半,看到了站在宋啟帆身邊的葉舟時,那人聲音戛然而止。 沉默,良久的沉默,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宋啟帆敏銳察覺到氣氛不對,剛想開口說點什么緩和下氣氛,介紹兩人認識時,祁瀟已經快步離開。 路過葉舟身邊時,也不知是不小心還是刻意,猛地在他身上撞了一下。 葉舟捂著被撞到的胃,整個人都不太好了,感覺早上好不容易喝下去的中藥都快被撞吐出來了。 宋啟帆立刻去扶他,聲音里滿是驚慌:“葉導你沒事吧?” 葉舟擺了擺手,站在原地緩了片刻才終于壓下那股惡心勁兒,對宋啟帆道:“進去說吧。” 忽略進門時那段小插曲,兩人這一上午聊得非常投機。 宋啟帆以前常年給人做槍手,早已經不是什么新人,對于修改劇本,導演需要的效果,怎樣的劇情設定拍出來會好看,如何設置懸念如何制造高.潮,細化人物,這些他都無比清楚。 根本不需要葉舟費什么勁去溝通,每次葉舟剛把自己的想法說完,宋啟帆總能快速跟上他的思路,有時寫出的效果甚至遠比葉舟預期的更加出色。 “……可以了,把最后這點再修一下就可以用了,剩下的等正式開拍的時候再做調整吧。” 葉舟說著,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簡單收拾了下東西,就準備告辭。 宋啟帆點了點頭,將記滿密密麻麻批注的本子收好,看向葉舟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葉舟看他神色始終惴惴,似是有什么話想說又不敢說,以為是關于劇本的問題,問道:“宋學長,你還有什么想法嗎?” 宋啟帆聞言愣了下,知道葉舟是誤會自己意思了,連連擺手,“不、不是的,和劇本沒有關系。” 葉舟被他說得更迷惑了,想了下又問道:“嗯……那是有關演員選角方面嗎,目前角色都還沒有定,如果你有合適的人選,可以推薦給我。” “不,我相信您的眼光,您看著選就好。”宋啟帆被誤會,憋紅了臉,邊搖頭邊解釋道。 他略微猶豫了片刻,才道:“葉導,今早撞你的人也是咱們學校的,他叫祁瀟,平時人很好的,最近可能壓力比較大,精神不是很集中,不小心撞到您,我替他跟您道個歉。” 宋啟帆不提還好,他一提,葉舟頓時又想起了上午那滿臉睡意的青年,他的臉漸漸和很久以前拍賣會洗手間里那個滿臉桀驁的青年完全重合。 那他媽不是別人,正是書中只提到過一兩筆,那個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原身前男友啊。 是的,整篇小說下來,這個人都是以原身前男友稱呼的,一直到全文結束也沒有他的姓名。 大概是因為原身存在的意義就是推動劇情,他的記憶大多是與劇情相關的,而與劇情無關的記憶好像都被刻意淡化,以至于就連原身的記憶里,都鮮少有這個前男友的存在。 若非宋啟帆剛才提到,葉舟恐怕直到現在都不清楚那青年叫什么名字。 葉舟收回思緒,對宋啟帆笑了下,道:“小事情,我都沒放在心上。” 宋啟帆見他神色確實沒有生氣,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神情也放松不少。 “小瀟也是個很有才華的編劇,他……”說到這里,他的聲音微微頓住,總結了下語言才重新開口,“他其實,挺不容易的。” 宋啟帆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心里是十分忐忑的,生怕他不喜歡聽這些,從而惹得葉導不快。 但他還是說了,宋啟帆和祁瀟同校畢業,但卻是在校外認識的。 認識祁瀟的時候,他剛被人搶了作品署名,對方是業內小有名氣的編劇,他性子軟,也沒什么人脈,不但被人搶了作品,對方甚至連談好的薪酬都只付了三分之一,還將他辭退了。 被辭退的那段日子是宋啟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白天要出去找新的工作,晚上回家還要逼著自己寫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