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他的不安，葉舟邊搖頭邊幫他把電腦放好，安慰道：“沒事沒事，是我看你太認真，怕打亂你的思路和靈感，就沒出聲打擾你。”

    葉舟的安撫顯然起了作用，宋啟帆雖然依舊神色緊張，臉上的慌亂卻少了幾分。

    他不好意思的抿唇，靦腆沖葉舟笑了下，小聲解釋道：“我不太會說話，就想著在您來之前再多整理下，盡量不耽誤您太長時間。”

    這樣誠惶誠恐，幾乎不用問，葉舟就知道自己之前猜測是對的，這位學長的編劇之路并不太順利，可能沒少碰壁。

    葉舟輕嘆了口氣，放緩聲音，語調輕松道：“宋學長，我們之間就不用這么客氣了吧，你既然找到我，就代表相信我。而我既然向你約了今天的見面，就肯定會給你留下充足的時間，還是說，你待會兒還另外有約？”

    最后那句本是個玩笑，沒想到宋啟帆聽了卻立刻站起來，邊擺手邊努力解釋道：“沒有的，我的時間非常寬裕！”

    見他這么緊張，葉舟有些無奈，也不敢亂開玩笑了，索性直接進入主題。

    “是這樣，我對你郵件里提到的那個故事很感興趣，今天過來，就是想請你詳細跟講講?！?/br>
    提起自己熟悉的劇本，宋學長果然平靜了不少，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謝謝你對我的故事有興趣，不過……”

    說到這里，宋啟帆的聲音頓了頓，似是有幾分猶豫，但糾結再三，還是開了口。

    “我并不想隱瞞什么，最初我發這封郵件只是想碰碰運氣，并沒有想到能得到回信?！?/br>
    “在給你發郵件前，這一年里我已經為了這個本子做了不少嘗試，幾乎將我能用到的所有人脈都用上了，可始終沒有導演和投資商對此有興趣。”

    他很坦誠，坦誠到手指搭在桌面上，在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情況下，輕輕顫著。

    葉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嗎？”

    宋啟帆愣了下，隨后居然真的十分認真的在思考，非常耿直又小心翼翼的補充道：“　　目前國產悲劇電影市場很不樂觀，賺錢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也就是說，這十有八九是個賠錢的劇本。”

    “既然這些弊端你都清楚，也明白市場需求，為什么還要寫下這個故事呢？”葉舟眨了眨眼睛，在他回答前又拋出下一個問題，“退一萬步，就算劇本寫完了，你作為作者又是編劇，想要對其進行刪減和修改也不是難事吧?！?/br>
    “這一年你四處碰壁，為什么還要堅持呢？”

    葉舟這幾個問題問完后，宋啟帆厚厚鏡片下的眼中快速閃過了很多情緒。

    沉默了很久才出聲回答，聲音里帶著幾分堅定：“可能是因為，這就是我喜歡的故事吧?！?/br>
    聞言，葉舟莞爾：“好巧，我也喜歡這個故事，所以，好好聊聊吧?！?/br>
    這是一個關于救贖的故事，是……即便深陷泥潭，周圍暗無天日看不到一絲光亮，也要拼了命去追逐光的故事。

    宋啟帆的聲音起初因緊張而有些緊繃，不過在講起自己筆下的這個故事時，他卻很快又靜下心，他聲音和緩，輕易便能讓人擁有很強的代入感。

    故事主線簡單明了，沒有什么彎彎繞繞，可正是這份簡單，卻更加使人意難平。

    靠打架為生的小混混撿到了一個被家暴到遍體鱗傷的男孩，兩人相依為命?；旎煸鴨柲泻?，長大以后想做什么，男孩告訴混混，自己想當警察。

    那年混混十四，男孩九歲。

    從那以后，沒讀過什么書的混混卻立下豪言壯語，要供男孩讀書，男孩也十分優秀，沒有辜負他的期待，成績名列前茅，從未讓他失望。

    多年過去，男孩如愿考上了大學，混混高興了很久，整個高三的暑假兩人都待在一起，男孩躊躇滿志的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報答混混了，卻沒想到，這竟是兩人一起度過的最后一段時間。

    混混消失了，無論男孩怎么找，都始終找不到他的蹤跡。

    再次見到混混，是在一次抓捕行動上，場面非常混亂，隨著身邊同事不斷倒下，男孩開了槍。

    卻沒想到，被子彈命中那人，就是他這些年一直在找的混混。

    ……

    兩人的這場談話持續了兩個多小時，一直從兩點談到了將近五點。

    隨著談話進行的越久，宋啟帆看向葉舟的眼睛就越亮。

    等到兩人終于就劇本問題談妥后，他已經激動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就像是遇到伯樂的千里馬，只恨不能立刻和葉舟開始合作。

    每次他講到一些自己寫起來覺得有些干澀的地方，葉舟總能恰當好處的提出意見，葉舟仿佛能夠得知自己在想什么一般，字字句句都戳到了他的心坎上。

    身為這個故事的作者，同樣又是編劇，再沒人比他更清楚，想要遇到一個能讀懂自己心思，看懂自己埋下伏筆的導演是多不容易一件事情了。

    有件事情他剛才沒有和葉舟說，他這些年其實根本沒有閑著，恰恰相反，他兢兢業業在拼搏，在這個行業里不斷掙扎沉浮。

    這些年他其實有過不少作品，無論是作為編劇還是作為作者。

    只是這些作品目前署名都不是他的，而是別人的，他連對外提及這些作品的能力都沒有，更不要說署名了。

    大學畢業后他也曾躊躇滿志想要在這個圈子里闖出一片名堂，可只有在徹底跳出象牙塔后，才能領略到現實的兇狠與殘酷。

    他一個沒人脈沒背景的新人，剛進職場就被撞得頭破血流。

    “葉導，您真的太厲害了，我……我非常期待和您的合作！”

    葉舟對他伸出手：“我也很期待。”

    恕他直言，就這種題材的電影，別說在這個小說世界里，就連在葉舟原來所在那個世界里也一樣不受歡迎。

    雖然葉舟是真的挺喜歡這個劇本，卻也沒自大到認為別人拍不能賺錢，自己拍就能賺錢。

    決定拍這部電影，葉舟還真不是為了賺錢，相反，除了喜歡劇本外，他選擇這個本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沖著賠錢去的。

    這么說吧，自從《一場鬧劇》小爆之后，葉舟每天都能收到不同的電影邀約，有些是來自投資人，想邀請他當導演的，有些則是編劇找上門求合作的……

    各式各樣類型的劇本和邀請幾乎能把郵箱塞滿，其中不乏優質劇本，但葉舟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沒敢輕舉妄動。

    他的猶豫在外界看來，就是愛惜羽毛，不愿接拍爛片毀掉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口碑。

    可只有葉舟自己清楚，他猶豫不決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愛惜羽毛，樹大招風，他生怕自己下一部電影又重蹈《一場鬧劇》的覆轍，賺的他欲哭無淚。

    不能再賺了啊！真的不能再賺了??！

    說出來可能沒人信，但葉舟真的只想當一條安靜的咸魚，開心的時候燒燒錢，難過的時候燒燒錢，郁悶無聊的時候繼續燒燒錢。

    花自己的錢，圓別人的夢。

    枯燥乏味卻……無比快樂！

    就在葉舟猶豫不決，甚至考慮給自己放假的時候，卻意外看到了宋啟帆的劇本，頓時驚為天人。

    這涼透的題材，這血虐的劇情，這……

    把這些要素加起來，這電影要是不賠錢簡直天理難容啊。

    上輩子葉舟為了錢沒少拍爛片，總不可能這輩子為了花錢還要去拍爛片。

    賠錢不難，但要葉舟賠的舒心，賠的快樂才是最難得，圈內爛片千千萬，可葉舟身為導演，卻很難強迫自己去拍根本看不上的電影。

    幾番比較之下，這個劇本簡直像是為他目前處境量身打造的一般，簡直完美。

    想到這些，葉舟看向宋啟帆的眼神簡直可以說是和藹了。

    他伸手拍了拍宋啟帆肩膀，語重心長道：“投資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好好準備劇本就好。”

    “?。俊彼螁⒎軐櫲趔@：“真、真的嗎？”

    “當然，另外你如果有演員人選也可以推薦給我，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選角。”葉舟道。

    四處碰壁一年多，已經數不清被拒絕多少次，吃了多少閉門羹的宋啟帆，看著葉舟這幅全然信任的模樣，眼睛都紅了。

    抖著唇組織了好久語言，最終出口時，卻只有不斷重復兩個字：“謝謝，真的謝謝您！”

    “我……我這就回去修劇本，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第52章 =欠款= “不如拿江氏股權來抵?！?/br>
    咖啡廳就在驚蟄附近, 葉舟出門的時候沒帶司機，和宋啟帆談妥合作后, 原本準備直接去找江總, 等他下班蹭車一起回家。

    然而葉舟剛走出咖啡店門，手機就發出一陣震動。

    電話是許澄打來的, 聲音里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葉哥，想請問您，之前給我的那張卡上的錢, 我真的可以用嗎？”

    葉舟還以為怎么了, 結果聽到是這事兒, 差點被他這小心謹慎的語氣逗笑了，忍著笑意豪爽道：“當然, 答應的事情我怎么會反悔?！?/br>
    “呃，如果我需要用的錢比較多的話……”許澄擠牙膏一般慢吞吞，留給葉舟隨時打斷他的機會。

    他話尚未說完，就被葉舟打斷了。

    “停。”葉舟聲音一凜。

    就在許澄以為葉舟要阻止他的時候, 卻聽葉舟用一種非常嚴肅的語氣道, “你最近有去看過電影嗎？”

    許澄被問的一愣，他看向身邊的隊友們, 在隊友手舞足蹈的比劃下，才總算明白葉舟的意思, 道：“您是說您拍的那部喜劇片嗎？看過的，我和隊……朋友一起去看了好幾遍?！?/br>
    這話倒是半點水分都沒摻。

    葉舟作為他們的天使投資人，支持他們成立了電競隊伍, 聽聞葉舟的電影要上映，許澄早早給身邊親朋好友買好了電影票，一起組團去看。

    一遍不夠，還拉著幾個隊友二刷、三刷，攢足了勁兒要給葉舟貢獻票房呢。

    他們不但自己刷，還紛紛登錄了已經挺久沒上過，擁有幾百萬粉的微博搞抽獎，到處送電影票。

    葉舟問的時候沒想那么多，他要是得知這幾個小伙子背地里做的這些事情，肯定會被他們逗的哭笑不得。

    聽到許澄的回答他也不意外，畢竟在經歷過那樣的營銷后，作為國慶檔黑馬的《一場鬧劇》幾乎已經全民化了，就算沒看過也絕不會陌生。

    葉舟語調非常浮夸，妥妥一個就差把‘炫富’倆字寫臉上的富二代，語氣十分狂霸拽：“知道那部電影賺了多少錢嗎？”

    太欠揍了這話！換做其他人一定狠狠唾棄他鄙視他，可……

    當聽到這話的人是許澄這種對葉舟自帶金主濾鏡的小迷弟時，非但沒覺得葉舟欠揍，甚至有點崇拜：“聽、聽說過，好像將近二十多億……”

    “知道你還不敢花！”葉舟痛心疾首，“許隊長啊，我覺得你這個思想覺悟很不到位啊，你說說，我差你那點錢嗎，卡都交到你手上了，這有什么不敢花的？”

    “……”許澄語塞。

    他身邊的幾個隊友也沒好到哪里去，就連向來話最多的魏尋和胖子此時也被金主爸爸的豪爽給驚到了。

    他們幾個好歹也是拿過冠軍，簽過天價合約，見過世面的人，可縱觀所有接觸到的戰隊老板和贊助商，還真沒幾個如葉舟這樣砸錢這么干脆、爽快的。

    如果他們還是以前的冠軍隊還好說，代表老板看重他們的潛力，信任他們能夠為他帶來幾倍甚至數十倍的收益。

    但他們現在，盡管不想承認，卻也無法掩飾自從許澄退役后，他們幾個狀態都不佳的事實，后來因為不出成績還被拆開賣到不同戰隊。

    電子競技，實力說話。

    盡管他們曾拿過兩冠，可一旦不能滿足粉絲的期待，繼續連勝下去，曾經再輝煌也不過是曾經罷了。

    老實說，若非他們這兩年成績不佳，戰隊也不可能只讓賠違約金這么簡單就放人。

    這樣的他們，葉舟居然肯如此大方的拿出這么多錢，饒是冷靜如許澄，精明如副隊，此時也不由心中涌起感動。

    太大氣了，只是這份魄力，就讓人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