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漸濃，綠樹成蔭。

    里仁巷，山海居。

    “呸——”后院廊檐下，蟬衣將口中青菜吐出，擰著小眉頭，神色扭曲地吐了吐舌頭，猛灌一口茶水，以緩解口中苦澀之位。

    “蒼術(shù)，你做的這是什么菜啊，好苦啊!”蟬衣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扇著風(fēng)。

    蒼術(shù)從盤中夾起一小撮苦菜放到蟬衣碗里，笑瞇瞇道:“今日是小滿，按照習(xí)俗是要吃苦菜的，這還是我一大早去集市上買的呢，快點(diǎn)吃，可新鮮了。”

    蟬衣苦著臉嫌棄地把碗中苦菜挑出，叫嚷道:“京墨，蒼術(shù)欺負(fù)我，他想毒死我!”

    京墨笑著吃了一口苦菜，苦中帶澀，澀中帶甜，新鮮爽口，清涼嫩香，反正她覺得味道還不錯(cuò)。

    笑道:“蟬衣，你可不許挑食，夏天本就應(yīng)該多吃些苦的蔬菜水果，性寒味苦，清熱解毒，才可中和夏天的火氣啊！蒼術(shù)說的也沒錯(cuò)，吃一些吧！”

    蟬衣氣呼呼道:“我不要，一點(diǎn)也不好吃，夏天有火氣吃涼粉不就好了，既能解了暑氣，還能滿足口腹之欲，豈不兩全其美嗎!”

    京墨無奈地?fù)u搖頭:“《頤身集》云:夏季心旺腎衰，雖大熱不宜吃冷淘冰雪，蜜水、涼粉、冷粥。飽腹受寒，必起霍亂。你要是覺得夏季炎熱，讓蒼術(shù)多給你熬幾碗綠豆湯、酸梅湯之類解暑即可，但不要貪吃多了，容易傷脾傷腎。”

    “就是，你看京墨說的多有道理，多吃一些。”蒼術(shù)又笑瞇瞇地夾了一筷子的苦菜到蟬衣碗里，拍拍她的肩膀:“吃吧，明日我還買一些回來。”

    京墨和蒼術(shù)一瞬不瞬地盯著蟬衣看，蟬衣哭喪著臉苦巴巴地吃了一口苦菜，苦味溢滿口腔，讓她整張臉都皺在一起，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控訴著兩人。

    好不容易熬完了午飯時(shí)間，蟬衣深吸一口氣，坐在后院廊檐下乘涼，蒼術(shù)正彎著腰在井水邊清洗碗筷，京墨搖著出水芙蓉團(tuán)扇扇著風(fēng)，為這燥熱的天氣添了一絲涼意。

    蟬衣看著蒼術(shù)動(dòng)作，問道:“蒼術(shù)，井水涼快嗎？”

    蒼術(shù)手上動(dòng)作未停，抬頭看了眼一臉愜意的蟬衣，眼睛一轉(zhuǎn)，笑道:“可涼快了，你要過來嗎？”

    “我不，我過去了，你一定會(huì)讓我?guī)湍阆赐氲模撸也挪簧的亍！?/br>
    蒼術(shù)心下有些失望，看來這招不管用了，以后得想另一個(gè)法子才行。

    蟬衣無所事事，看著京墨，疑惑道:“二十四節(jié)氣中有大寒、小寒、大暑、小暑，可有小滿怎么就沒有大滿呢？”

    京墨贊道:“蟬衣，沒想到你居然能想出這么有哲理的問話來，真是進(jìn)步了啊!”

    蟬衣鼓著腮幫子，很不高興，這話說的跟她很沒文化似的，她也是會(huì)作詩的人好嗎，總覺得自己被看輕了。

    “俗話說:水滿則溢，月盈則虧。”京墨莞爾一笑:“花看半開，酒飲微醉，此中大有佳趣。若至爛漫酕醄，便成惡境矣。履盈滿者，宜思之。這是自然之道，亦是人生至哲。”

    蒼術(shù)剛好把碗筷洗好送到廚房，回來就聽到京墨說的話，還有蟬衣那副似懂非懂的樣子，不由開口:“京墨，你說的這么深?yuàn)W，蟬衣那小腦袋瓜子哪里聽得懂。”

    又對蟬衣道:“簡單來說就是日常生活寧可欠缺一些，也不要過分圓滿，人的一生就是要修習(xí)各種功課，沒有完美的人，也沒有圓滿的人，若是過分追求大滿，定會(huì)煩惱叢生。所以小滿即安，安即是福！”

    蟬衣點(diǎn)點(diǎn)頭，仰著小腦袋望著蒼術(shù):“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蒼術(shù)坐下瞥了蟬衣一眼:“這句話原本是出自《菜根譚》，欹器以滿覆，撲滿以空全，君子寧居無不居有，寧處缺不處完。”挑眉道:“我這不是怕你聽不懂嘛，還特意給你翻譯了一下，怎么樣，聽明白了嗎!”

    蟬衣立刻垮下臉來:“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損我!”

    “哈哈哈，被你發(fā)現(xiàn)了呀。”蒼術(shù)頓時(shí)樂不可支。

    蟬衣:“……”哪來的傻子，快來人，拖出去砍了。

    蒼術(shù)眨眨眼，假咳一聲:“蟬衣，你知道為什么叫小滿嗎？”

    “哼，我當(dāng)然知道了，我也算是飽讀詩書好嗎。”蟬衣?lián)P起下巴，一臉得意:“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有云:四月中，小滿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滿。麥類等夏熟作物籽粒已開始飽滿，但還沒有成熟，故稱小滿。”隨后又一臉嫌棄:“這都不知道，哼。”

    “我當(dāng)然知道，不過是考你一下，得意什么!真真是有違君子之道。”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嗤——所謂君子指的是品德高尚的人，并非特指男子，女子也當(dāng)如君子一般。”蒼術(shù)一臉我為你好的模樣，拍拍蟬衣的肩膀:“人傻就得多讀書，讀書可明智，多讀書就不會(huì)如此愚鈍了。”

    氣的蟬衣一把拍開蒼術(shù)的手:“那你是君子嗎！？”

    “當(dāng)然。”

    “若為真君子，說話就不該如此刻薄。”

    “非也，這是告誡，非刻薄之言，俗話說忠言逆耳利于行，說話難聽那也是為你好，且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我自認(rèn)為自己做的還不錯(cuò)。”

    蟬衣輕哼一聲，表示不屑。她才不會(huì)相信蒼術(shù)會(huì)為她好呢!

    距離午飯時(shí)間已過了兩刻鐘，蟬衣砸吧了下嘴，總覺得嘴里還是苦苦的，就問道:“廚房里有什么東西可以吃的嗎？”

    “有啊，早上買的苦菜沒吃完，還放在廚房呢，你要吃嗎？”

    “除了這個(gè)!”

    “應(yīng)該還有幾盒糕點(diǎn)吧，還放在里間里呢，你要吃自己去拿。”

    蟬衣嘟囔道:“我不要吃糕點(diǎn)，我現(xiàn)在想吃水果。”

    “沒水果，我今天排隊(duì)買苦菜忘記這回事了。”

    “哎——古人云，靠人不如靠己，誠不欺我也。”蟬衣垂頭喪氣:“還是我自己去買吧。”

    望了望正躺在貴妃榻上的兩人:“你們有什么想吃的嗎，我一并買了吧。”

    “櫻桃。”

    “李子。”

    兩人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蟬衣應(yīng)一聲知道了，便離開了山海居，朝長樂大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