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在榮璟說出會為她征戰，奪取城池也不娶趙秀的時候，陸瓷心便已經找回了主心骨。數日來令她魂不附體、輾轉反側的憂思，如今回憶起來，已然釋去了重負。

    “我是在怕什么呢？”陸瓷心一個人的時候，低下頭暗地里莞爾，“只要榮璟他……只要他的心意還在，不管前路有多少荊棘，總能攜手走下去的。”

    算來這幾日，陸瓷心因為趙秀的事情憔悴了不少，如今回過味來，不先著緊自己的身子，涌上心頭的第一件事，竟是該哄哄榮璟。

    “情蠱做盟誓，與君長相隨，”陸瓷心這么想著，一邊又將兩人盟誓時的話又默念了一遭，唇角泛起一個甜蜜的笑，“如此，便盡可安心了吧。”

    陸瓷心松松快快走出了臥房，決定給榮璟煲一盅湯。于是府上的下人便見她挽了袖子，芊芊素手親自料理那陽春水。

    選材用了青青竹筍與府里新炮制好的新鮮崽雞，只加少許的青鹽與一些色澤清淡的必要調味，而不用大油大鹽，莫要影響了這羹湯的鮮。

    “少奶奶好廚藝。此時剛好趕得上，趁熱送去給少爺呢。”跟在一旁打下手的廚娘，嗅到了砂鍋煲出了鮮香撲鼻，不禁連聲贊嘆。

    陸瓷心對成品也甚是滿意，她親手盛了湯，看看廚房外的日頭，榮璟也是該回來了。便歡欣雀躍要去尋他。

    誰知就在陸瓷心情濃意切，走到了榮璟這里時，聽見了他與靈虛的對話。

    保全陸婉心。這話語鉆心而來。榮璟他征戰在即，對靈虛最緊要鄭重的囑托，竟是如此……

    那她怎么辦呢？由得那道士超度去？

    “啪嗒。”陸瓷心忽而失去了全身的氣力，手里那碗靜心做來的羹湯跌落在地。guntang的湯汁濺落在陸瓷心的衣擺與鞋襪上，而她渾然不覺。

    榮璟正在與靈虛說話，便聽到了門口傳來的一聲脆響。那瓷器碎裂的聲音不知為何令榮璟心中一驚。

    “是誰？”榮璟大步行至門前，卻只見著了狼藉一地的瓷碗，與看不出本來面貌的羹湯。還有院角那個，搖搖曳曳，倉惶逃離的背影。

    雖然只是一片衣角，榮璟便已經認出了他寵愛之至的妻。

    “糟了，”榮璟蹙起眉頭，握緊了拳，“她一定是誤會了……”

    “還不快去追？”靈虛跟著出來吧，哪還能不明白其中的根底？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對呆立原地的榮璟提醒道。

    靈虛這一句話如同醍醐灌頂，榮璟連對靈虛照顧一聲也顧不上，趕忙追著陸瓷心去。

    “等等我，你別走！”他一路喚著她，可陸瓷心如避虎狼般，竟是頭也不回。

    直到奔入她自己的房中，陸瓷心才“哐”的一聲，緊緊將門鎖上了。

    “你讓我進去，聽我解釋啊！”榮璟在門縫閉合前，瞧見了陸瓷心一抹蒼白如紙的臉色。他憂心似焚拍著門。

    而門內的陸瓷心卻似聽不到他的喊聲，只是用背死死的頂住門。

    “我絕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榮璟不停歇的在門外喚她。若不是陸瓷心親身抵住了門，他大可一腳將門踹開。

    可是陸瓷心這樣決絕的姿態，榮璟又有什么辦法施為呢？

    陸瓷心此刻腦海中如有一攤亂麻，她揪著自己的衣領喘著氣，許久后才意識到那是一陣心絞痛。

    “原來，你終究是要做出這樣的選擇嗎……”陸瓷心發出一聲無意識的低喃。

    陸瓷心對榮璟的執念幾乎成了心魔，只因為他的三兩句話，便能讓她的心神動蕩至此。

    可是此刻的陸瓷心脆弱如同嬰孩。榮璟與靈虛的對話，在她耳邊周旋不停，哪里還能聽得進解釋？

    “我對你的這段感情，足以充斥整個靈魂，”陸瓷心臉龐上無意識的落下了兩行清淚，“可是榮璟，你對我的愛究竟是否純粹，你自己又真的知道嗎？只怕是連你也分不清……”

    陸瓷心無聲的質問，令她自己的魂靈飽受煎熬。她無法接受，哪怕榮璟的愛意里摻雜了一絲陸婉心的影子，對她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她無法接受成為別人的替身，也無法與任何人分享榮璟的真心。那是她墮落至地獄，也想帶入無盡輪回的愛人……

    “你乖不乖？肯不肯容我說句話？”門外的榮璟放柔和了聲音。

    榮璟也知道，最近陸瓷心受到了太多刺激。他即將遠征，陸瓷心也終要迎來超度。兩人相處的時間本就珍貴，偏偏又有那么多事來更加波瀾。

    “那碗湯是你為我做的？”榮璟換了個方法，像對待小孩子般，一點一點誘哄著她，“是我沒那個口腹。只聞著了鮮香，饞蟲便被勾出來了。給我講講，那是一碗什么湯，好不好？”

    緊緊掩著的門傳來一陣顫動。榮璟猜測出來，那是門后的陸瓷心在哭，他便也跟著心痛。

    可是心痛也毫無辦法，榮璟為了能將陸瓷心擁在懷里，在門外扮起了可憐：“我為著謀取城池的事，費了一天的腦筋。此時餓的手腳也發軟了，你心疼心疼我，重為我盛一碗湯，好不好？”

    陸瓷心此時何嘗不是手腳發軟呢？榮璟的話隔著門窗，斷斷續續傳進她耳朵里。她幾乎要被榮璟說動了。

    可她轉念便想：“榮璟這話，究竟是說給陸瓷心呢，還是說給陸婉心呢？”

    識海里的思緒不由自主的扭曲，剝離了原本的樣貌。榮璟的誓言、溫存，明明歷歷在目。陸瓷心卻覺得自己恍惚變成了旁觀者，眼睜睜看著榮璟與陸婉心海誓山盟。

    “別說了……別說了……”陸瓷心虛弱的聲音在門的另一側響起。

    榮璟聽見了她的回應，越發不忍棄她而去：“是我說錯了。怎么能再勞累你為我重新做羹湯？該是我來賠不是才對。”

    “我們一起用膳好不好？挑上幾個你平素愛吃的菜色，讓廚房細細做了來。全憑你的吩咐……”榮璟以美食來勸慰她。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沉了，榮璟直說到口舌枯燥，嗓音也有些沙啞，陸瓷心終究沒有打開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