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這在他身上可太少見了。 童溪有點擔心,而穆逸舟的回復也坐實了她的猜測—— “確實不太舒服,發燒睡迷糊了。” 童溪再問,才知道他早晨就有這癥狀,隨便吃了點面包對付,中午也沒吃飯,點個外賣扒拉兩口就放下了,這會兒吃了藥躺著,燒退了一點,就是胃里難受。 一整天沒吃東西,可不得難受么! 童溪簡直服氣,出了車站直奔小區,行李都來不及放回住處,拎著兩盒粥直接殺到穆逸舟家門口。門鈴按了兩遍,里面才傳來沙沙的腳步聲,隨即,防盜門被推開,露出穆逸舟的那張臉。 剛洗過的頭發干凈利落,眉眼深炯幽邃,半點不像生病的樣子。 他穿得甚至比平時還要精心,白襯衫整齊利落地勾勒出肩膀和腰線,配了條不算正式卻很襯氣質的領帶,底下是淺灰色的長褲,筆挺英氣。最過分的是,明明是閑居在家,竟然還配了雙皮鞋! 這場景跟她預想中病弱的穆總截然不同! 童溪看得一臉懵逼,穆逸舟卻一臉淡定,伸指勾過裝粥的外賣袋,一手拎了行李箱提進門內,而后頎長的身姿側靠在門上,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童溪一頭霧水的進去,然后就呆住了。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穆逸舟住的地方,很寬敞的客廳,裝修簡潔而不失格調,打理得很整齊,遮光效果極好的窗簾緊閉,沒漏入半點陽光。但這不是重點,在迅速的整體一瞥后,她的目光立馬被客廳里的裝飾所吸引—— 天花板上,彩色的燈瑩瑩發光,組成漫天星辰的形狀。 兩面墻壁參差懸掛著一些工藝品,漂亮的木雕、裝裱精致的剪紙和木版年畫、可愛的昆曲人物造型……都是她曾做過專題的非遺內容,照片墻似的呈現,沖擊視覺。 純色的原木地板擦得纖塵不染,擺了鮮花,客廳的桌上有盞臺燈,光芒比別處明亮,映照著旁邊的東西,是她最初送給euler的那座紫銅香爐。再往里,懸于半空的吊燈光芒籠罩之下,是竹編的小熊貓。 ——在竹里偶遇時,她跟穆逸舟合力編成的那只。 房間里是極舒緩的背景音樂,營造出一方絢爛天地。 童溪滿懷擔憂而來,看到這場景,足足愣了半分鐘。 等她回過神時,脖頸間不知何時多了條細細的鏈子,串著溫潤的翡翠平安扣,貼在胸口。她詫然轉身,對上穆逸舟的目光,泓邃幽深,迥異于平時的清冷,蘊藏笑意。 他站得筆直,眉目在燈輝下朦朧。 “喜歡嗎?”低醇的聲音里藏著小得意,穆逸舟微微俯身,親吻不期而至。 驟然從奔波旅途陷入這溫柔世界,童溪當然驚喜。她忍不住笑了笑,覷著穆逸舟不說話。 那位眉目清雋,握住她的手,“喜歡的話,當我女朋友吧?” 指腹摩挲,溫暖而柔軟,他的手很好看,指節修長,白凈細瘦,是她一直都想握緊的。 童溪沒想過穆逸舟還會玩這手,點了點頭,“穆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是叫粥哥?”穆逸舟挑眉。 童溪笑著撇了撇嘴,“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穆逸舟當然知道她要的是哪個解釋,遂牽著她往書房走。因為是臨時居住,書架上比較空,只擺了基本常翻的專業書,而臨窗的桌上則是一臺電腦,一個硬盤。 “都在文件夾里,給你看。” 穆逸舟敲入密碼打開硬盤,里面是許多零碎的文件夾。在他打開之前,放在窗臺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他皺了皺眉,起身看了眼,是韓懷公打來的。 工作的事畢竟比較重要,穆逸舟接了,示意童溪稍等。 童溪也不著急,靠書桌站著,看他在窗邊打電話的側影。 頎長挺拔,輪廓分明,怎么都看不夠。但他的眉頭卻慢慢皺起來,神情也漸漸嚴肅,說著一些她聽得云里霧里的專業名詞,最后是簡短利落的叮囑,“我馬上趕過去,暫時按兵不動。” 切斷電話,想解釋原委,童溪卻已抬了抬下巴。 “先忙工作吧,我等你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w= 第42章 十一假期的末尾, 韓懷公終是食言,將幾位技術骨干召到了公司。 不過這是緊急情況, 有人想攻擊服務器, 哪怕防御系統做得很好, 也沒人敢掉以輕心。 穆逸舟趕過去時, 幾位技術過硬的大將也陸續到了, 沒有任何寒暄調侃, 眾人一到公司, 便默契地直奔會議室。整個通宵都在奮戰, 找藏在網絡深處的攻擊者, 監測系統安全, 化解對方每一次嘗試撲來的攻擊, 直到清晨才算消停。 有驚無險, 卻也如警鐘敲響。 韓懷公和穆逸舟做的是平臺,平臺最核心的生命力,在于上面各個項目和用戶的數據。一旦數據有任何泄露,甚至被篡改, 于公司是聲譽掃地、喪失用戶信任的致命打擊, 于韓懷公和穆逸舟而言,面臨的后果也會不堪設想。 所以在平臺創立之初,穆逸舟選擇的就是安全等級最高的方案。 先前也有人嘗試攻擊服務器,卻跟撓癢癢似的無關痛癢,不像這次,來勢洶洶。 今晚的攻擊雖未產生真正的威脅, 卻已揭出潛藏的暗涌。 在順利拿到天使輪投資后,公司的prea輪投資也即將到手,韓懷公的人脈、能力加上穆逸舟的技術、團隊的奮戰,公司就像一匹黑馬在迅速前進。但有同樣想法的卻不止這一家,譬如之前韓懷公分析過的恒創,雖起步更晚,卻有極強的逐鹿勝出的野心。 千軍萬馬向同一個方向奔騰,匯合廝殺后,恐怕只能有一家能夠存活。 危險已然來臨,在投資爭奪、用戶爭奪落敗后,有人竟然開始走邪門歪道。 韓懷公的臉色陰沉狠厲,回辦公室連著打了幾個電話,整整半個多小時。 快九點的時候才算是緩和了點,過來看穆逸舟他們追蹤的進展。 假期后的首個工作日,同事們準時踏進辦公室。 危機化解后,正常的項目進度還是得繼續,韓懷公組織了例行的月度會,安排各組任務。隨后各奔崗位。穆逸舟回辦公室處理了幾件事,一邊分神留意筆記本上的追查進展,等有了結果,拎著電腦便往隔壁。 到辦公室門口,迎面卻碰上了陳漪。 她應該是剛跟韓懷公匯報完工作,垂頭喪氣的,拉開門差點撞進穆逸舟懷里。 穆逸舟下意識退了一步,那位抬起頭看了眼,又趕緊低頭。 “穆總。”平淡如常的招呼,聲音卻不太對勁。 甚至那匆匆一瞥中,穆逸舟留意到她的眼圈是紅的。 這個在工作上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的女人,竟也會哭? 穆逸舟即便不喜陳漪的某些作風,畢竟也是并肩戰斗的同事,詫異過后,說了聲“早。”而后進門找韓懷公匯報進展。 等正事說完,韓懷公卻不急著讓他走,示意到沙發喝茶。 有人來匯報工作,韓懷公叫進來,簡短的交談后,囑咐那人關上門。 辦公室的玻璃墻漂亮卻厚重,關門后隔音效果很好。 韓懷公隨手取過水壺,沖了茶給他一杯,“剛才跟陳漪碰著了?” “被你罵哭的?” 韓懷公沉眉頷首,“我不罵人,就批評。” 穆逸舟笑著嗤了聲,隨即正色。他認識韓懷公的時間其實比陳漪還晚,后來兩人聯合創業,也是韓懷公挖了陳漪過來,將公關和人力之類的事交給她。陳漪的能力有目共睹,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跟韓懷公在外征戰時也沒少幫忙。 所以即使陳漪偶爾越矩,看著韓懷公的面子,穆逸舟也沒太計較。 這回好像不太一樣。 韓懷公看了眼玻璃窗外陳漪的工位,神情不太好,“她越來越放肆,不懂分寸。前幾天跟一同學吃飯,那人文化口的,說陳漪最近跟一個報社的人走的很近——”他頓了下,眉峰微抬,“童溪在的那家。” 穆逸舟原本清冷的神色驟然一沉。 平白無故地搭上這種線,目的都不用猜。難怪上次童溪發燒,陳漪消息來得那么快。 這女人的社交本領還真不能小覷。 “據說已經有段時間了,她找人牽線搭橋,費了不少心思。而且——”韓懷公搖了搖頭,“她情場失意,最近總出去喝酒,喝到醉。真醉在外面,嘴上可沒把門的。原來還看重她那股拼勁想培養重用,變成這樣我沒法放心。” “所以你打算收回她的工作?” 穆逸舟迅速領會其意。 韓懷公頷首,“反正重要的事是我親自辦,她接觸的多半是皮毛,能慢慢收回來。雖說這時候辭人不好,但也得防患未然。就是童溪那邊,你提醒她一聲,陳漪搭上的那位叫陳芳。沒被鼓動就算了,若有麻煩,別太被動。” 穆逸舟明白他的好意,“謝了。” 楓華小區里,此刻童溪仍坐在穆逸舟的電腦跟前。 昨晚穆逸舟走后,她原本打算先回住處,但穆逸舟的硬盤就擺在跟前,且愿意給她看,她按捺不住,就先點開看了幾張。 看了幾張,她就呆住了。 照片里的穆逸舟很憔悴。 不止是容貌消瘦、氣色欠佳的那種憔悴,而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精神頹廢的那種。 有一張是他躺在山坡上,背后是枯黃的草,濃綠的松柏,他嘴角扯著,臉上卻殊無笑意,眉目清雋如常,但眼神是迷茫甚至空洞的,迥異于從前的熾熱張揚,也不同于如今的深邃內斂。仿佛一個失去希望的人,放逐在山野間。 那段時間的很多照片都是這個狀態。 有一張是在海邊,巨浪翻騰,他獨自蹲在那里,背影格外孤獨寥落。 還有一張是在餐館里,天賦過人的穆逸舟在洗盤子,神情很寡淡,但眼睛里有了點精神,仿佛重新開始體味生活。 也有一些合照,跟當地人的,跟韓懷公的。 照片里的韓懷公跟如今差不多,站在燒烤攤邊,戴著墨鏡搭在穆逸舟肩上,一副睥睨天下、萬事都在掌握中的樣子。而穆逸舟雖比他帥,精神氣卻欠缺幾分,眼神里幾分疏離,似乎周圍的煙火氣息與他無關。 甚至這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童溪覺得心口疼,一張張往后翻,穆逸舟也慢慢有了變化。 瘦削的身板好像長了肌rou,同樣的polo衫穿在身上,氣質卻截然不同。 那雙眼睛也漸漸地有了光彩,兩年后在同樣的海邊拍了張照片,給人的感覺與之前迥異。 整整一個夜晚,她慢慢翻看這些照片,到最后一個文件夾,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些文檔。起頭的是一封法律文書的pdf,她遲疑了下,點開文件,是c市法院簽發的,上面“田瑛”的名字顯眼刺目。 童溪記得,穆逸舟的母親就叫田瑛。 不過他跟家人關系疏遠,很少提及家事,她也知之甚少。 童溪沒敢再往下看,而是去搜了下田瑛的名字,竟然有不少新聞。刨去同名的之外,最新的是幾年前關于她入獄被判的消息,再往前,故意傷人、貪污行賄,種種字眼刺目。更早的新聞里,則是成功企業家、鐵腕女強人等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