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童溪思來想去,覺得先賢姜太公那法子很好,愿者上鉤嘛!如果沒人上鉤,那也能證明是她多想,不必再糾結這事兒了。 主意已定,童溪臨睡前精心挑了幾張漂亮的圖片,然后發了條微博。 “好漂亮的木雕,可惜質量好的都很貴t^t” 第18章 上鉤 可能是鉤太直, 童溪的那條微博并沒有立即奏效。 euler沒冒頭,穆逸舟更是無動于衷, 一切風平浪靜, 讓她覺得自己著實戲太多了。 從j城離開, 穆逸舟仍回a市為事業打拼, 童溪則高高興興地登上了回家的車——暑假期間她花了兩周在老家陪爺爺奶奶, 到爸媽那邊的時間只有不到一周, 很久沒見雙親, 還是很開心的。 剛回家的前兩天, 日子過得遂心如意。 很快, 問題就藏不住了。 對于童溪的這份工作, 黃麗女士始終覺得不滿意。 在黃麗女士眼里, 報社的這份工作著實雞肋。比起企業里的高薪, 工資待遇太低,比起公務員吧,又不像在政府工作的那樣體面。在a市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光是交房租就能耗掉一半工資, 將來就算當了副主編、主編, 收入也就那樣,這工作要來有何用? 如果童溪的學校不是很出色,黃麗或許就欣然接受了。 但a大本碩畢業還找這么個工作,豈不是血虧? 黃麗左思右想都不滿意。 只是先前跟童溪定了規矩,童溪如約去相親,她也無話可說。 現在母女倆住到一起, 黃麗不明著提工作,只管問楊曦。 問她相親之后感覺如何呀?認識了快半年,跟楊曦處得如何呀?如果能處下去,就上點心別錯過了,如果處不下去,也該留心周圍其他的優秀男生,找個靠得住的處處試試。免得過幾年,好男人都被挑完,想找都沒得找。 童溪聽得耳朵快起繭子了。 她其實跟黃麗解釋過她的想法。 從個人追求來說,這是她興趣所在,愿意去做,甚至還拿出女神樊錦詩先生做榜樣。 功利現實點,這份工作她做得游刃有余,有寫小說的收入貼補,不會寒磣。a市雖然生活壓力大,但生活嘛,全看取舍,工作幾年積累得夠了,挑個二線城市,在這個行業有能力有人脈,日子仍能舒適。 她就活這么一輩子,干嘛不去做喜歡的事? 黃麗女士不以為然。 網絡上寫小說那是不務正業,她又拿不了文學獎,怎么拿得出手?何況都二十好幾的姑娘了,再耽擱幾年直奔三十,到時候形單影只的,換個城市重新開始?那得多累呀,相親都找不到好的。 童溪:…… 找不到就不結婚了唄。 這話她到底沒說出來,以黃麗女士的性子,要知道她有這種念頭,恐怕得嘮叨一整個假期。 幾次聊天都以不愉快收場,最后童爸爸看不下去,索性冒著被老婆念叨的風險,站了個隊,說女兒都已經成年,要工作了,人生該自己做主,爸媽當后援即可,不宜插手太深。 童溪高呼萬歲,黃麗氣得夠嗆。 隨后的那幾天里,火力便集中到了童爸爸身上。 童溪很同情,但愛莫能助,畢竟她自己都自身難保—— 臨近年底,春節的氛圍越來越濃,同學聚會、采辦年貨,到哪兒都很熱鬧。而每回都要被問及的就是感情問題,仿佛到了這個年紀還沒找男朋友,就是無解的難題了一樣。 為了躲開過年時周圍叔叔阿姨們的靈魂拷問,童溪在c市住了兩周,催著爸媽請了兩天年假,奔老家桐溪去了。臨走前又跟王子鶴約了頓飯,到高中學校逛了一圈,提起當年的日子,忍不住還是想起了穆逸舟。 初見的驚艷,暗戀時的心心念念,在高三最辛苦的那陣子,是為追上他的腳步而咬牙堅持。 像是烙上去的印記,好的壞的,都清晰地刻在心里。 從高一到如今,轉眼之間就已是十年。 比起童溪每天碼字吃喝的悠閑,穆逸舟最近還挺忙。 公司創立的第一個長假,韓懷公沒打算壓榨員工,給足了假期。 為了春節能過得踏實,穆逸舟特地將工作整個梳理了一遍,查漏補缺,趕在放假前把緊急的事處理掉。完成任務的員工陸續撤離,到大年三十那天,空蕩的辦公室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在。 其實事情早就處理完了,沒必要來。 但除了這里,仿佛無處可去。 他住的那棟樓里,大多數人都回家過年,小區里前幾天就漸漸冷清下來,在離除夕沒剩多久時,他有意忽略這種熱鬧的節慶,什么都沒準備,有種莫名的恐慌。 穆逸舟在屋里待得煩躁,索性來公司。 但到公司也無事可做。 穆逸舟點了根煙,在窗前站了半天,終于還是掏出手機,買了張去c市的全價機票。 到達c市的時候已經快7點了,出租車從機場一路駛入市區,市中心的廣場上,燈籠假花簇擁著巨大的彩門,中間是龍飛鳳舞的“恭賀新春”。道路兩旁的綠化帶比記憶里整齊漂亮了很多,有細碎的彩燈逶迤,瑩瑩閃爍。 車窗外,城市的燈火明亮,熟悉又陌生。 穆逸舟在熟悉的地址下了車,依著習慣抬頭看了眼,目光停留的那一層,窗扇漆黑。 果然,沒有人住。 他往里走,門禁卡依然管用,防盜門的鎖也沒換,門上沒貼亂七八糟的通知,想必有人仍在幫忙交各種費。只是推開門,撲入鼻中的是積年的灰塵味道,他伸手摸向墻壁,燈開了,刺得人微微瞇眼。 屋里陳設沒怎么變,只落了細密的灰,寬敞卻空曠。 穆逸舟關上門,走了進去。 這是他讀初高中的時候外公給買的,祖孫倆一起住,有保姆照顧。比起穆mama時常出入的那座別墅,于他而言,這里其實更有家的感覺。讀大學的時候,他每次回來過年,也更喜歡和外公待在這里。 然而那個脾氣嚴厲古怪,卻也藏著幾分慈愛的老人,終是不在了。 他沒能見最后一面。 乃至于隨后的幾年,他都在國外掙扎,沒能回來看看。 穆逸舟靠在墻上,隔著一座漂亮的花園,看到對面的樓里燈火璀璨。玻璃窗內客廳寬敞,一家人熱鬧圍坐,孩子趴在窗戶邊,看底下有人迫不及待地放煙花。 熱鬧團圓的除夕夜,在他的印象里卻大多是冷清的。爸爸不在,mama很忙,只剩他陪著外公。即使偶爾聚在一起,也只有父母吵架或冷戰,平常儒雅謙和的穆知非總被氣得臉色鐵青,言辭鋒利如刀。 寬敞的別墅里裝扮得滿目喜慶,卻沒什么溫馨氛圍。 現在聽不到吵架了,也只剩他獨自過節。 穆逸舟掏出手機,點了那個備注為“老穆”的電話,撥了過去。 幾聲響后,電話通了,傳來穆知非低沉的聲音,“喂,是逸舟啊。” “嗯,過年好,爸。” 穆逸舟坐在落滿灰塵的沙發,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爸爸你快過來看呀,mama做的這條魚可香了,呀——不許抓這個——媽!弟弟他又亂抓菜,手都臟了。” 隨后便是斷續遙遠的女人說話聲,應該是他的新妻子。 在穆逸舟順利出國、外公意外過世后,穆家爸媽維持了二十年、早已名存實亡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穆知非對外人儒雅隨和,也挺有人緣,在cao辦了外公的喪事后,很快就組建了新的家庭,而穆mama田瑛…… 手機那頭,穆知非哄了女兒兩句,接著打電話。 “回國了就好,一個人在外面忙,也沒個消息。什么時候回來的?” “去年回的。你那邊都還好吧?” “都好。你呢?” “還行。”穆逸舟語氣清冷。 大概是田瑛太過于強勢,而生活上形同入贅的穆知非又對這段婚姻極為懊悔排斥,連帶著對兒子都感情復雜,父子倆的感情并不深。 小時候穆逸舟還試圖努力表現,去討父親歡心,無數次的失望后也終于明白,那些小盼望、小心思,都是徒勞無功。以至于他讀大學后,父子倆大概半年才會想起聯系彼此。如今他已成年,穆知非也有了新家庭,心思都放在了嬌妻繼女身上。 ——剛才他哄那女孩時,聲音可是穆逸舟從未體會過的溫柔。 電話里有一瞬沉默,穆逸舟眉頭微擰,“外公……他的墓怎么走?” 穆知非報了個地址給他,說:“外公對你很好,那房子的物業電費我也沒斷,有空的時候,多回去看看他。” “我知道。”穆逸舟垂眸,“替我跟阿姨問好吧。先掛了,你保重。” 掐掉電話,他仰頭吁了口氣,下樓去找吃的。 次日按照穆知非給的地址去給外公掃墓,在那邊坐到傍晚才回市區。 這件大事完成后,穆逸舟在c城就無事可做了。 童溪已經回老家過年,高中時的好友在他消沉的這兩年間都斷了聯系。而至于mama田瑛,穆逸舟去過監獄附近,最終沒能說服自己走進去——倒不是探監這件事本身,而是為母子間的隔閡和數年前橫生的芥蒂。 穆逸舟能不介意田瑛對他的忽視、對家庭的冷淡。 但關于外公的事像是根毒刺扎在心上,他還沒法原諒。 除夕夜殘存的洋洋喜氣過去后,過年的氛圍就稍微淡了點,闔家出游、朋友聚餐、商家促銷,春節假期的威力顯現出來,附近的商業街上格外熱鬧。 穆逸舟不感興趣,閑時翻看手機。 童溪的朋友圈挺活躍,發了好幾條在老家的,顯然是跟爺爺奶奶過年很高興。而微博在除夕夜那晚發祝福后,就沒了動靜。 往前翻,是那條在j城發的。 “好漂亮的木雕,可惜質量好的都很貴t^t” 簡單的文字下面是精挑細選的照片,每一張都很漂亮,穆逸舟甚至都記得那是她在哪里拍的。最后的那張不是木雕,而是一排糖人,燈光昏黃的小吃街,青石低矮的臺階,簡單的桌架上插著一排糖人兒,模糊的背景里,能看到老人低頭擺弄的姿態和騰騰的熱氣。 那個夜晚溫度很低,他卻絲毫沒覺得冷。 穆逸舟靠窗坐著,回味她輕聲細語地給他科普j城的非遺,想起她興致勃勃地研究糖人。 夜風吹動發梢,她的唇邊有淺淺的笑意,笑著看過來時雙眸清澈瀲滟。 那晚的夜色溫柔又動人。 她喜歡充滿童趣的小玩意,更喜歡這些工藝精湛的木雕。 心事都寫在眼睛里,他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