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之間，她似乎看到一個眉清目秀額頭帶著金紋的孩童正對著她笑，嘴里不由喊道：“戩兒！”

    喊出聲后，瑤姬猛地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我在想什么呢！戩兒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而且過去了這么多年，戩兒若是還活著，也應該已經得道成仙，不會再是以前那孩童模樣！”

    楊戩聞言心頭一震，再也顧不得考慮瑤姬為什么會在這里。

    不管如何，母親活著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

    楊戩當即對屋子使了障眼法，讓外面人看來，瑤姬一直坐在窗戶邊織布，旋即就現出了真身，叫道：“娘！”

    楊戩素來是喜怒不言于色，城府極深，但此刻，他兩眼泛紅，眼底隱隱有淚光閃爍。

    眼前這一幕，他不知道幻想了多少年，沒想到竟有成真的那一天！

    “啊！！！”

    瑤姬被嚇了一跳，還沒等她開口質問來者何人，楊戩已經將額間天眼張開，聲音帶顫：“娘，孩兒是楊戩啊！”

    瑤姬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楊戩，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著。

    來自血脈中的呼喚，讓她很快就將面前這俊朗男子與記憶中那個奶聲奶氣的兒子合而為一。

    瑤姬的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角滑落，難以置信道：“你……你是戩兒？我的戩兒？”

    楊戩用力點了點頭。

    瑤姬臉上喜悅尚未展開，就又被惶恐取代，急道：“你、你怎么會在這里？是昊天將你抓進來的嗎？他怎么那么狠毒！這么多年過去了，還不肯放過去！”

    楊戩趕緊解釋道：“娘，孩兒不是被玉帝抓進來的，孩兒是自己偷偷潛進來的。”

    瑤姬一聽更慌了，催促道：“戩兒，你快點走！這里看似平靜，實際上藏了很多暗中看守我的獄卒！你快些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娘，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用障眼法騙過了他們！”

    楊戩看著瑤姬驚恐著急的模樣，一陣心疼自責。

    他若是早點發現這天牢深處的秘密，他娘也就不會被關在這里這么久了！

    “當真？”瑤姬聞言神色稍安，但還是有些不放心，說道：“看守我的那些人修為不弱，你的障眼法真能騙過了他們？”

    “能！”楊戩見瑤姬還有些忐忑，心念一動，全力運轉起法力來。

    嗡！

    霎時間，楊戩身體綻放出無盡霞光，璀璨耀眼，將他整個人映襯的如同琉璃鑄成一般。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氣，從五臟六腑升起，匯聚于靈臺方寸之處，化作萬道紫氣升騰而起。

    紫氣當中，三朵晶瑩剔透的蓮花若隱若現，緩緩綻放開來。

    “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瑤姬失聲叫道。

    楊戩點了點頭，說道：“娘，孩兒在兩百年前，就已經證得大羅道果。別說是外面那些魑魅魍魎，就算玉帝發現我在這兒，也無所謂！孩兒如今已經不懼他！”

    “好！好！”瑤姬喜極而泣：“戩兒，你能走到這一步，真是太好了！對了，嬋兒呢？她如今怎么樣了？”

    楊戩說道：“三妹如今是華山三圣母，也是一方地仙，她將華山周遭的事情處理的很好，很受百姓們的愛戴。”

    “那就好！那就好！”瑤姬一聽小女兒竟也能將事情作惡這樣好，更開心了。

    “娘，你當初……當初是怎么活下來的？”楊戩問道。

    “我也不清楚。”瑤姬也有些不確定，說道：“可能是昊天吧……”

    她不愿意多說這個話題，又問起楊戩這些年的經歷來。

    楊戩與瑤姬見得最后一面是在三皇五帝時期，是在桃山之下。

    距今已經有數萬年時間。

    這些年里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短時間內根本說不清楚，楊戩就撿重要的說了一下。

    “孩兒當時以為娘被昊天召來的十個太陽曬化，就殺上了天庭，但因為之前消耗了太多法力體力，在被天兵天將圍攻的時候，重傷昏迷。”

    “等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玉泉山金霞洞中，是我師父玉鼎真人救了我。”

    “孩兒意識到自己實力太弱，之后就一直在洪荒四處流浪，磨練武藝，提升修為，直到封神浩劫開始……”

    楊戩沒有說自己心灰意冷自責絕望的事情，只將封神浩劫簡單講了一下。

    瑤姬聽得目瞪口呆，滿臉的難以置信。

    她完全想象不到曾經“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本來是一家”的玄門，有一天會撕破臉面，相互廝殺。

    更想不到，那個號稱“萬仙來朝”、威震整個洪荒大陸的截教竟然在短短數年之內近乎死傷殆盡，連圣人都被關在了紫霄宮中。

    “商周之戰結束之后，姜子牙師伯在封神臺上冊封眾神。我不愿到天庭去當神仙……”

    說到這里的時候，楊戩突然有些語塞。

    卻是想到自己如今在天庭擔任司法天神一事。

    他上天當這司法天神，目的是為了修改天條，但這話在別人聽來就有些天方夜譚的味道，更像是在狡辯。

    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在很多人眼里，都是貪圖權勢，認賊作父。

    尤其是想到自己這些年幫玉帝王母做了不少事情，處置了不少動凡心的神仙，更是惶恐不安。

    因為這事，三界眾仙沒少在背后嚼他舌根，罵他是天庭走狗，忘了自己也是王母嘴里的孽種。

    楊戩心性堅韌，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

    但，卻不能不在乎母親對他的看法。

    瑤姬卻是不知道這些，見楊戩不說話，還以為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有些擔心地問道：“然后呢？”

    楊戩說道：“后來我就回了灌江口擔任了地仙，直到……”

    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直到三百年前，玉帝派太白金星到灌江口，召我上天擔任司法天神一職。”

    “啊？！”瑤姬大吃了一驚，有些難以置信：“昊天他讓你來當司法天神？”

    楊戩點了點頭，將猴子大鬧天宮導致天庭威嚴掃地，三界妖魔橫行，而封神榜上那些闡截弟子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尸餐素位敷衍應付的事情簡單講了一下。

    “玉帝想要借我生擒了孫悟空的名聲來震懾那些在凡間作亂的妖怪。”

    瑤姬問道：“你應召了嗎？”

    “應了。我現在還是天庭的司法天神。”楊戩有些不敢看瑤姬。

    瑤姬沒有呵斥責怪，也沒有故作大度，而是認真地看著楊戩，問道：“戩兒，你就沒有什么想對娘說的嗎？”

    她選擇讓楊戩給她一個解釋。

    “有！”楊戩用力點了點頭。

    在瑤姬面前，他不再是那個手段冷酷令三界眾生聞風喪膽的司法天神，沒有再收斂隱藏自己的情緒，而是將最真實最坦誠的一面展現了出來。

    “孩兒當這個司法天神，并非是貪圖權勢。孩兒在灌江口擔任了近萬年的地仙，接觸過各種各樣的人、神、鬼、妖，也處理了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事情。”

    “孩兒最大的感觸就是，世間的一切都是在不停變化的，今時今日適合的法度未必就適合明日明朝，但無論是再不合適的法度也都比沒有法度強。”

    “天庭的天條天規自天庭建立以來，卻亙古未變，它已經不適合再用來處理如今的事務，很不合理，問題也很多。孩兒就想上天庭，將這天條天規給改了，免得……免得日后再有人遭受爹和娘這樣的苦。”

    楊戩一口氣說完，低眉垂目，緊張到袖中雙手都攥成了一團，有種等待判決的感覺。

    時間在這一刻過得很慢很慢。

    直到——

    “戩兒真的長大了！你能有這樣的想法，娘為你感到驕傲！”

    楊戩猛地抬起了頭，整個人好似重新活了過來，眼睛在發光。

    他想要修改天條這事，只對哪吒提起過。

    但，哪吒的性格是根本不管對錯，既然是好兄弟要做的，那他就毫不猶豫地支持。

    他今天對瑤姬提起此事，是在給自己當司法天神一事做解釋，也未嘗沒有想從瑤姬這里獲得支持的想法。

    萬萬沒有想到，瑤姬不僅給了他支持，還給出了如此高的評價！

    瑤姬說道：“你既然選擇了自己的路，就要堅定走下去，娘永遠支持你。”

    瑤姬雖然只是金仙修為，但身為昊天的親meimei，也曾去過紫霄宮見過鴻鈞道祖，見識還是有的。

    凡是能夠證得大羅金仙道果的，心中必然是有自己的信念，也在踐行自己的道！

    楊戩能夠在短短數萬年時間內，修煉到大羅金仙之境，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也一定和他踐行的道有關！

    瑤姬在天牢里關了這么多年，從沒接觸過外面的事情，她對楊戩所說的話，實際上并不十分理解！

    但，她知道，這種時候，自己絕不能拖兒子的后腿！

    只要兒子以后會更好，去天庭當司法天神，給昊天當臣子，她都能夠接受！

    這么多年過去，當初的仇恨已經淡了許多。

    或者說，她在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觸犯了天條，罪有應得，本身也是愿意上天接受懲罰的。

    只因為玉帝不僅要處置她，還要誅殺她的丈夫和孩子，她才會出手反抗。

    母子兩人又聊了幾句。

    楊戩說道：“娘，我們出去吧。我帶你去華山見三妹。”

    雖說他這時候將瑤姬救出去，有可能會牽連到外面負責拖著蛇將的李安然。

    但，他實在不忍心再留母親孤零零一個人呆在這個空無一人、只有獄卒監視的小千世界里。

    “李兄弟，抱歉了！”楊戩在心里對李安然道了聲歉，只能等日后在其它地方彌補李安然。

    瑤姬有些擔心，說道：“戩兒，你之前說你是偷偷溜進來的，會不會影響你的司法天神？”

    “娘，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楊戩說道：“現如今正是浩劫將至的特殊時間，別說玉帝不知道是我將你救出去的，他就算是知道了，也絕不可能因為這點事情就找我麻煩。”

    楊戩還有一句話沒說——

    若是玉帝鐵了心的要找他麻煩，那他就學那孫猴子，直接反下天去，豎旗為妖！

    他倒要看看，現在的天庭還能派誰來下凡降服他！

    瑤姬嘴上勸著楊戩，但她內心深處也是想見一見這么多年沒有見的女兒。

    聽到楊戩這么說，瑤姬也不再猶豫，點頭說道：“好。我們走。娘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