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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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寒風(fēng)驟起,將破敗的院門吹得更加腐朽不堪。 幾個粗使嬤嬤打院子里匆匆走過,為首的身板略寬些,穿著件青布褂子,袖子挽到一半,手里提著個食籃,往最里面的屋子里走去。 院子里彌漫著一種異樣的味道,身后跟著的稍年輕一點的嬤嬤小聲道:“可真是臭,也不知老爺叫那個東西過去干什么,怪嚇人的。”說到這里,她忍不住驚呼一聲,湊到為首嬤嬤的耳邊:“該不是要……” “王貴家的,少說幾句。”青衣嬤嬤有些著惱:“叫旁人聽了去,饒不了你。” 叫王貴家的忙噤了聲。 待走到屋門前,里頭走出來一個年輕的圓臉丫頭,接過青衣嬤嬤的食籃,又往里走。 過了半晌,她提著空了的食籃出來。青衣嬤嬤接過來,對圓臉丫頭道:“老爺吩咐,把人帶到房里去。” “是不是要……”圓臉丫頭也是一驚。 “咱們不用知道。”青衣嬤嬤嘆了口氣,招呼王貴家的:“過來,把人弄過去吧。” 屋子里點起了燈,亮堂了些,王貴家的捏住鼻子,過了很久才看到一個坐在木盆里的東西。 看到那東西的第一眼,她幾乎要吐了出來。這些日子,雖然她每天都跟青衣嬤嬤過來送飯,卻從來沒看清過里面人的樣子。 木盆里的東西,已經(jīng)不能稱作是一個“人”了。她的四肢都被人砍去了,只有一個囫圇的身子桿兒溜溜的抵在木盆中。頭發(fā)披成一團(tuán),上面潑灑著一些穢物。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女子的摸樣。 青衣嬤嬤看著,眼中閃過一絲同情。她雖然不知道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不過落到這般田地,也實在是令人唏噓了。更何況今日老爺突然吩咐把人領(lǐng)出去,結(jié)局大半兇多吉少。 王貴家的心中驚駭惡心至極,卻又不敢違抗命令,便硬著頭皮,端起木盆往屋外走。 那女子也柔順,并不掙扎哭鬧。像是已經(jīng)睡著了。 按吩咐將木盆放到老爺?shù)膶嫹浚踬F家的心中還在嘀咕,老爺把這么個駭人玩意兒放在屋里是什么意思?冷不防那木盆里的女子睜開雙眼,正巧與王貴家的實現(xiàn)碰了個正著。 說來也怪,這恐怖至極的女子,唯有一雙眼睛是十分美麗的,嫵媚生情,便又一塵不染,剔透的如同玉骨山山澗中流淌的溪水,冰冷動人。 王貴家的怔了半晌,才扭頭逃也似的離開了屋子。 蔣阮緩緩睜開了眼睛。 長時間呆在黑暗的空間,她對面前的明亮有些無所適從。待想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又不禁慘然一笑。 她是兵部尚書的嫡長女,曾經(jīng)的阮美人,如今卻被人做成了人彘,永無出頭之日! 她又想起自己十六歲,進(jìn)宮前父親的話:“阮兒,你既入宮為妃,便有我們整個趙蔣家在你身后,無需擔(dān)憂。” 她的meimei握住她的手拭淚:“阮兒,你是素素的恩人,縱然是死,我也難以償還這份恩情。” 而他,握住她的手:“再等等,再等些日子,我便許你一個明媒正娶的身份。” 可如今,她的父親已經(jīng)擢升為輔國宰相,官拜一品,她的繼母,也早已是宰相夫人,meimei母儀天下,那個人登基為皇!他們已然將她拋之腦后,甚至于,棄而殺之! 五歲的時候,生母早亡,哥哥戰(zhàn)死沙場,姨娘抬為繼室,有路過云游道士算出她八字克父克母,蔣阮被送進(jìn)鄉(xiāng)下莊子。待十四歲及笄,終是念她是自己親身骨rou,蔣權(quán)將她接回府上。不久宮中傳來消息,新晉的選妃名單中有蔣家小姐。 皇上懷疑蔣家勾結(jié)八皇子,此時召人入宮,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為了牽制。 蔣府只有兩位嫡女,蔣素素身子不好,性格更是柔弱單純,皇命不可違,蔣權(quán)一聲令下,蔣阮進(jìn)宮,成為阮美人。 她縱然再逆來順受,也無法忍受委身皇帝身下,在花一樣的年紀(jì)進(jìn)入深宮開始枯萎。不是因為八皇子一直細(xì)心安慰她,她早已在深宮中一根白綾自盡。自小到大,除了死去的哥哥和母親,從未有人這般安慰體貼,她芳心交付,平靜下來,甘心在宮中作為蔣家和他的一名棋子,傳遞消息。誰能料到,一朝逼宮,皇帝慘死,他們卻將她囚禁起來,污蔑是她殺了皇帝,給她安上一個禍國妖女之名! 當(dāng)她站在臺階之上,看到她的父親冷漠的眼神時,她終于明白,她成了棄子!狡兔死,走狗烹! 被關(guān)在暗牢里,被人救走,以為逃出生天,才是噩夢的開始。 她清麗若仙的meimei,一邊淺淺笑著,一邊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砍去四肢,做成人彘。 她絕望不甘憤怒,可是卻聽到仙子一樣的人說:“jiejie知道,小妹平日最喜潔,一粒沙子也是容不得的。jiejie這粒沙子,小妹已經(jīng)容忍十幾年了,如今,也到了拔掉的時候。” 她微笑著,補上一句:“八皇子,要立我為后了。jiejie沒有享到的榮光,小妹便替你享了吧。” 痛到了骨髓里,才知道什么是麻木。蔣阮實在想不出蔣素素如此恨她的理由。 蔣素素卻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jiejie的母親不是將軍府的千金小姐么?jiejie不是仗著這個身份,不把小妹看在眼里嗎?可惜啊,可惜,”她托著腮,歪著頭道:“將軍府已經(jīng)在昨日,因謀反的罪名,于午時處刑。”她盯著長安,一字一頓道:“一百零三口,滿門抄斬。” 蔣阮只覺得五雷轟頂,心神巨亂。將軍府是她的外公家,雖然母親當(dāng)年執(zhí)意下嫁蔣權(quán),惹怒趙大將軍,從此斷了聯(lián)系,可是畢竟血濃于水,怎能不心如刀割! 她死死瞪著蔣素素,對方卻只是譏誚一笑:“jiejie這就惱了?不急,我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jiejie,日后相見便是。” 于是蔣阮便被送到了一個昏暗的屋子里,掙扎了度過了幾日,直到今天,又才看到了光明。 門“吱呀”一聲開了。 滿身酒氣的肥rou男子,將面前的人一把抓過去扔在地上,神情十分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