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鏡中自己

    李豐爵沒有理會他，這里到處是小孩和女人的哭聲，汽車爆炸燃燒的聲音，消防員和醫生到處亂跑。

    頭頂的立交橋整個斷裂，橋面劈裂開來，從高架橋延展到地面。李豐爵的車過不去，只能下車步行。

    “你好，可以救救我嗎？”一個有些機械的男子聲音從某處傳來。

    李豐爵找了好一會，才在一輛幾乎被橋面壓扁的車下發現一個穿著ICPO軍裝的青年男子，對方的腦袋和一只手伸出車外，正欣喜地朝他招手。

    李豐爵不知道對方是怎樣在腰幾乎被壓成一張紙的情況下還能面露笑容地向他打招呼的，他似乎一點都不痛。

    再細看時李豐爵才發現，對方被壓成紙片的地方沒有血，也沒有想象中的模糊的血rou，而是各種復雜的線路。

    ……機器人？！

    “你是……高粲派你來的？”

    “是，你認識我老板？”對方興奮地問，眼珠一轉，“求你別告訴別人我的身份，我老板說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機器人。”

    “呃，啊，好。”李豐爵有點反應不過來，高粲到底做了多少個機器人？

    當初被那群機器人追殺的記憶太過慘痛，李豐爵不得不腦補了下科幻電影里機器人控制人類的場景，給高粲發送了視頻通話，沒接，李豐爵嘖了一聲，強制視頻通話，手機屏幕上閃過幾道藍光，立刻被掛斷。

    什么情況？李豐爵正想再次強制視頻通話，忽然看見高粲撥過來，接通，“這是我去年送給ICPO軍工部的，他離東四區最近，剛從ICPO的櫥窗里跑出來。”

    “你可以救救他嗎？”這聲音帶了些祈求和試探，似乎怕李豐爵不同意。

    李豐爵點點頭，說當然可以，再說地上這個機器人兩眼冒星星的期待樣子他也不好拒絕啊。

    只是ICPO標配的悍馬車為了防震防彈，設計得極其笨重，要搬動它不容易，更別說車上還壓著從立交橋上掉下來的橋面。

    旁邊的消防員數量太少，又忙著救人，根本沒人會幫李豐爵。

    李豐爵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悍馬車上的磚石搬開，正準備挪悍馬車時聽到一聲很虛弱的哭聲，若有若無的，似乎是小女孩的聲音。

    “你有聽到什么聲音嗎？”李豐爵問那機器人。

    “有。”機器人眼睛亮晶晶的，指向悍馬車后面的那輛車，爆炸發生的時候后面這輛車的車主可能因為緊張不小心踩到剎車，撞上前面的悍馬，悍馬沒事，但是那輛車的車頭全部變形。

    李豐爵搬開石塊時發現車主全身血rou模糊，已經死了，后車廂有一個女人也死了，她懷里護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似乎剛醒，正在哭鬧。

    “那個……機器人先生，跟你商量一個事，我先救這個小女孩，再來救你，可以嗎？”

    “可以啊！”機器人單手撐著下巴，一臉天真地看李豐爵“搬磚”。

    “嗨，girl。”李豐爵嘗試跟車里的小女孩打招呼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多大了？要吃東西嗎？我這里有好吃的。”

    李豐爵從口袋里掏出剛才分別時母親塞到他口袋里的餅干，一邊挪動車上的重物，一邊哄著小女孩。

    小女孩扎著可愛的馬尾，額頭幾縷卷發被汗水打濕，又哭又鬧地要mama，哭到后來嗓子都啞了，餓了，才咬了幾口湊到嘴邊的餅干。

    “乖，自己拿著餅干，哥哥要搬一個東西，可能有點疼，不要怕。”李豐爵咬緊牙關，有根鋼管刺向車內那個女人的后背，估計那也是那個女人的死因，只是不知道這跟鋼管有沒有傷到這個小女孩。

    李豐爵必須把那根鋼管抽出來，才能把車門打開，車頭的汽油漏了一地，有一條火線正朝這邊燒過來，隨時可能會爆炸。

    “乖，閉上眼睛。我們來玩捉迷藏。”李豐爵哄小女孩閉上眼睛。

    “你還會救我嗎？”機器人顯然也看見了那條火線，仍一臉期待的問他，天真無邪。

    “我……”李豐爵握緊鋼管的手手心冰涼，快到嘴邊的許諾遲遲沒有說出口。

    如果現在去救機器人，那么他一定能夠救他，但是小女孩肯定救不了，救小女孩需要抽出鋼管，打卡車門，等他打開車門……

    可是高粲那么喜歡機器人，那么……不知為何那一瞬間李豐爵想到，如果被壓在車里的是高粲的話，他會救誰？

    時間在這一瞬間被拉得特別長，車里的小女孩滿臉眼淚鼻涕，正伸長舌頭舔李豐爵給她的餅干，機器人正托著下巴眼巴巴地望著他，火焰順著汽油流出的痕跡席卷而來……

    李豐爵的手慢慢握緊，突然往上用力一拔，鮮紅的血隨著鋼管的抽出噴涌出來，濺了李豐爵一臉，小女孩嚇得全身一抖，沾了血的餅干掉在車內，還沒來得及哭出聲，就被李豐爵報出來扔到一旁。

    李豐爵折回去救那個機器人時，火已經燒到車上，爆炸之前只醞釀了很短一會，李豐爵被爆炸產生的氣壓推出老遠。

    哇……小女孩才哭出聲，李豐爵做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

    一旁還開著視頻通話的手機顯示：視頻通話結束！

    ……

    門被推開，修爾吵嚷著好無聊，要睡覺！

    喬希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見一幫人站在高粲身后，高粲坐在客廳中間，兩眼茫然地看著手機屏幕，握不緊似的，手機慢慢從他手中滑落。

    “搞什么？擺pose啊？”修爾把外套一脫，仍給喬希，徑直上樓，剛邁上兩級臺階，又倒回來。

    “高粲？”修爾沒了往常的嬉皮笑臉，嚴肅地走到高粲面前，“你……在哭？”

    高粲會哭？簡直就是個笑話，這家伙連感情都沒有，怎么會哭？也就李豐爵那種奇葩能跟他玩到一塊去，也不知道李豐爵什么構造，高粲居然也喜歡他。

    但是高粲現在確實是在哭，兩道淚痕從眼角順著臉頰的輪廓流下，在優美的下巴處匯聚成一滴，落下。

    “你怎么了？嚇我玩？”修爾謹慎地走到高粲旁邊，瞥了眼掉在地上的手機，屏幕顯示視頻通話結束，剛才和他通話的人是——

    “李豐爵？你們吵架了？”修爾把手機撿起來，以為兩人吵架了，“難道是分手了？他說分你就分啊？不會把人綁回來？要敢跑就打斷腿，捆一輩子。”

    修爾自以為正確地安慰高粲，“你至于嗎？全世界都被你玩得團團轉，你居然為這事哭，有什么好哭的。分就分，就你這條件，要錢有錢，要顏有顏，什么樣的找不到？”

    “你條件也不錯，怎么不隨便去找一個？”高粲站起來，冷眼甩給他一句話，進了盥洗室。

    “你……”修爾被他戳到痛處，差點想打他，“我現在才明白，為什么對著你那張和西澤一模一樣的臉我就是硬不起來，嘴太毒，老子沒那牙口！”

    盥洗室的門被狠狠一砸，修爾cao了一聲，“恭喜李豐爵逃過一劫！”

    盥洗室內，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高粲沉默著洗了把臉，腦海里不斷回放著手機里的場景，被困在火海里的仿真人機器人帶著從容的微笑向他揮手，直至被火焰吞沒。

    事實上看到那一幕時高粲并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心里有種壓抑不住的難過，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難過，一種很奇怪的、不應該屬于自己的傷心難過。

    以至胸口悶堵，鼻子發酸，忍不住流下眼淚。

    為什么要難過？

    隱隱覺得哪里不對，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對。這種感覺好熟悉，似乎以前也有過這種感覺，心里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對，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

    像夢里曾經見過一樣！

    高粲搖搖頭，又用水沖了沖臉，準備推開門離開這個密閉的空間，不再想這個問題。

    不知道李豐爵有沒有受傷，還是親自去看看比較放心。

    經過門邊的全身鏡時高粲不經意地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剛開始沒在意，手放在門把手上時突然發現不對，鏡子里的那個人好熟悉。

    高粲猛地轉過頭去看鏡子，看著鏡中的葉舒拜，忽然笑道，廢話，這就是我，怎么會不熟悉？

    高粲朝鏡中的自己笑了笑，準備把剛才的事情忘掉，鏡中的自己也朝他笑了笑，帶著一臉天真，正朝他揮手說再見。

    什么？

    高粲后退一步，這個人怎么這么像剛才那個被燒死的機器人？

    不對，完全不一樣，高粲閉上眼睛，看見滿天的大火，大火中有個人也是這樣對著他微笑，那個人……那個人長得好像自己，不是，他不像葉舒拜，像高粲，不對，也不像，像剛才被燒死的那個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