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380
次數多了,板子也打不走,軍漢們不勝其擾,干脆在大營四周立起了牌子,字寫得不太好看,意思卻很明白,誰敢再靠近,別怪老子的拳頭不客氣! 有御史聞聽,嗤之以鼻,親自乘轎前往郊外,不相信這些軍漢敢將他也趕走。 事實上,軍漢真敢。 不只趕了,還險些揍一頓。 X的言官,不識字嗎?牌子立在這里,眼眶里長的是石頭珠子嗎? “爾等、爾等……” 打頭陣的御史被氣得頭頂冒煙,哆嗦著嘴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軍漢咔吧咔吧握著拳頭,從懷里掏出一根碳條,在牌子上又加了一句,用力點點,看見沒有,未得朝廷明令者,不得靠近軍營!敢冒充朝官者,狼牙棒伺候! 一邊寫,一邊斜眼瞄著還沒走的御史,差點把對方的鼻子氣歪。 常年駐守邊塞,同韃子交鋒的邊軍,豈是好惹的。 之乎者也辯不過,也沒那份心思,明槍明刀,順便問候一下找茬的祖宗十八代,才是爺們的作風。 甭管來的是誰,只要占住一個“理”字,到天子面前也一樣能辨個明白。 欺負你? 老子就欺負你了,怎樣!不服氣,敲登文鼓去! 軍漢建議言官敲登文鼓,自國朝創立以來還是首次,歷數先朝,也是僅此一例。 堪稱奇聞。 御史狼狽而去,一臉鐵青。 說到底,無令擅闖軍營,的確是他沒理,挨揍也沒處喊冤。自從事言官職業以來,不是沒同軍漢打過交道,如此難纏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想起那塊能讓人火冒三丈的牌子,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軍漢竟通文墨,簡直是有辱斯文,滑天下之大稽!出言侮辱文官,更是豈有此理! 此定為興寧伯授意,待他與諸同僚商量,必要狠狠參上一本! 御史本意是想弄清大寧邊軍如此富裕的真相,有如此財力養軍,敢說都司衙門沒有貪污受賄? 經此一事,決意立改,同兩三同僚聯名彈劾興寧伯縱使部下肆意妄為,輕蔑朝官。證據確鑿,容不得他抵賴。 之前幾次都沒能將此人參倒,這一次休想再輕易揭過! 想到這里,御史也不乘轎,拎起衣擺,一路疾走,面帶冷笑,已然有了腹案。 御史遠去,軍漢扛起牌子,轉身回營。 真當他是傻子,證據留在這里,給找茬的當把柄? 火頭軍說今天燉rou,缺柴火,這塊剛剛好。 早就聽說這些京官和伯爺不對付,有事沒事找伯爺麻煩,如果不是擔心鬧出人命不好收拾,來了,干脆就別回去了。 想到這里,濃眉下的雙眼,瞬間閃過一抹殺意。 孟清和不上朝,無法反駁御史的彈劾奏疏,倒是朱高燧在朝堂上為大寧邊軍說了少好話。 大寧都司貪污受賄? 親眼看見了?有證據嗎?就因為軍漢的伙食好? 御史蹦高,“此非實證?” 朱高燧冷笑,“真貪了,會明擺著給人抓小辮子?圖的是什么,陳御史不妨給小王講一講。” 大寧有錢,在朝中不是秘密。 大寧是皇帝的錢袋子,卻有相當一部分朝臣不知道。 畢竟,給戶部交稅光明正大,給皇帝的內庫交錢,總要私下里找些理由,否則,皇帝的面子也不好看。 御史以為抓住了大寧的把柄,殊不知,他正在撩老虎的須子。 朱棣是馬上皇帝,知道領兵不易。同樣知曉,大寧改善邊軍待遇,打出的是天子旗號。 據錦衣衛遞上的條子,大寧都司對邊軍言,能一天三頓,偶爾開葷,都是皇帝授意,當拼以全力,衛土守疆,以報皇恩。 “大寧地處邊塞,邊軍對面就是韃子,不吃飽如何同韃子對拼?”朱高燧高聲言道,“諸位遠在金陵繁華之地,身處脂米膏腴之鄉,何知邊軍之苦?!” 御史想出言爭論,朱高燧卻壓根不給他機會。 “孤在封地,吃的一樣是軍糧!兩和面的饅頭,大碗的燉菜,三天吃一頓rou,這就是好的?據孤所知,諸位家中,不說三餐珍饈,也是頓頓白米白麥,孤在北邊時都吃不上!難不成諸位是人,邊軍和孤就是牲口?!” 御史啞火了,不要命才敢點頭。 朱棣和朱高熾一起咳嗽,就算是比喻,也不能這么比吧? 說到后來,朱高燧撇開斯文,想說什么,一股腦全都道出。 粗魯?他就粗魯了,咬他啊! 御史哆嗦,朱棣和朱高熾被口水嗆到了。 “吃不完的饅頭,孤都吩咐留著,下頓再吃。孤是親王,大可不必如此,只因孤知道,種糧不易!孤的二兄親自下田耕作,上陣帶兵,出塞巡北,吃的比孤更不如。早年靖難,父皇帶兵,何嘗不是如此!不過是讓軍漢吃了幾頓飽飯,吃幾頓rou,諸位就要彈劾?沒有軍漢拼血,諸位能居廟堂之高?能綢衣美食,侃侃而談?” “孤言在此,大寧邊軍的軍糧衣餉都是該得,無一絲不妥。不只大寧,開原,廣寧,遼東,宣府,順天八府,甘肅寧夏,皆如此例!” “宣府是孤兄長的封地,開原是孤的封地,陳御史是否也要參孤貪污之罪?若是,孤等著!” 擲地有聲,余音在殿中回響。 言官有諷諫親王皇子貪虐殘暴之責,但絕不是眼前這種情況。 朱高燧將火力全部引到自己身上,將北疆邊軍捆到一起,裝進了一個口袋。 彈劾大寧邊軍如何能展現諸位的剛正不阿,將北疆邊鎮全都干掉,才是真英雄! 順便加上兩個皇子,數位藩王,定國公和魏國公也不能落下。皇帝親兒子,干兒子,兄弟,大舅子,全都一鍋端,真正的名留史冊,名垂千古啊! 對于朱高燧的胡攪蠻纏,朱棣先是氣怒,繼而欣慰,最后側過頭,繼續咳嗽。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大明的永樂皇帝定會拍著龍椅,欣然大笑,好,這才是老子的種! 對比朱高燧,同列朝堂的朱高熾未免過于沉默。言官攻訐也好,趙王回諷也罷,都不見他開口。 一般情況下,如此表現算是不功不過。但在朱棣看來,關系到邊塞安穩,對錯分明之爭,仍不出聲,著實令他失望。 是過于小心,還是不愿得罪文臣? 爭論仍在繼續,明顯是朱高燧占據絕對優勢。 言官耿直剛正不假,終究拿的是老朱家工資。 永樂帝雖不言,卻明擺著支持兒子,繼續爭,也未必能贏。 在皇太孫時期,文臣們尚且可以繼續努力,如今,好時候早已過去,真惹惱了龍椅上那位,不進詔獄也要充軍發配。 明明是要打倒大寧都司,怎么會變成同趙王口舌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