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244
天子所行著實讓人心寒。 派遣高陽郡王備邊開平,令定遠侯鎮北平,興寧伯鎮大寧,又以朵顏三衛騎兵為主,抽調各歸附蒙古部落及軍中精銳組建三千營,明擺著要將父王在北疆的勢力連根拔起。 父王的護衛定然是要不回來了,官屬也是名存實亡,他們父子回到大寧,也不過是被供奉起來,當個閑散宗室。 朱權是個聰明人,否則不會有寧王善謀一說。 朱盤烒繼承了朱權的頭腦,也有著堅毅的性格,若無意外,本該繼朱權之后,成為護衛邊疆的強悍藩王。 無奈朱權上邊還有個既善戰又善謀的朱棣。朱權父子再不甘心,也只能在朱棣面前俯首稱臣。 朱盤烒在殿門前站了許久,久到朱權從憤怒中平靜下來,又變回往日風度翩翩的北疆藩王。 “烒兒來了,怎么不進來?” 朱權的聲音平和,朱盤烒卻知道,這份平靜之下潛藏著何等的隱忍與暗火。 “見過父王。”朱盤烒行禮,道,“天子遲遲不許父王歸藩,不知父王可有應對?” “應對?”朱權搖頭,冷笑道,“事到如今,孤還能如何?唯一的辦法就是上表請天子另賜封地。” “另賜封地?”朱盤烒顯然沒想到父王會做出這個決定,“父王不想再回大寧?” “豈是為父不想?而是天子不許。非但不能回大寧,再有封地,也不會是邊疆重鎮,天子不會允為父再帶兵。” “父王甘心?” “無論甘心與否,事已成定局。但天子不會薄待為父。”朱權示意朱盤烒稍安勿躁,“不能去北邊,干脆就留在南邊,就算為堵天下悠悠之口,天子也要擇一處名城安頓你我父子。至于大寧,”朱權冷笑,“便是給了天子又如何?那些門蒙古人能背叛孤,未必會對天子有多少忠心。大寧北接大漠,東鄰遼東,高皇帝封孤于此,曾言此乃非善之地。如今孤倒要看看,天子如何令見錢眼開的朵顏三衛繼續心甘情愿給他守大門。” “父王的意思是?” “沒有足夠的好處,朵顏三衛不會背叛孤。”朱權頓了頓,“一樣的道理,沒有足夠的利益,他們也不會繼續忠誠于天子。牛羊,草場,金銀布帛,天子坐上了皇位,這些蒙古人的胃口只會越來越大,足以讓他頭疼一陣子。” “天子令興寧伯鎮大寧,或許是想到了解決辦法?” “這個……”朱權遲疑了一下,他對孟清和的印象很深,實在是因為他完全不像一個軍漢,卻偏偏以戰功封爵。 這樣一個人能封一等撥,獲賜鐵券,定有過人之處。 但以他掌控朵顏三衛? 朱權搖了搖頭,他認為,天子封興寧伯到大寧,最大可能是立個幌子,真正的后手當是鎮守北平的沈瑄和備邊開平的朱高煦。 有他二人在,朵顏三衛鬧得過了,或是同草原上的韃子藕斷絲連,完全可以出兵以武力解決。 若是朵顏三衛把興寧伯挾持甚至宰了,揍他們一頓的借口就更加充足了。 “天子打的應該就是這主意。” 朱權以為自己找到了真相,不然怎樣解釋天子派興寧伯鎮大寧的原因?張輔都比他靠譜。 聽完朱權的分析,朱盤烒深以為然。 如果天子打的真是這個主意,匆忙組建三千營也說得過去。 把三衛的精銳抽走,一來可以警告那些蒙古人,二來,起兵揍他們的時候也能省下不少力氣。 朱盤烒冷冷一笑,眼中閃過一抹陰鷙。 他可不想讓皇帝這么如意。不能明面上找麻煩,但可以私下動手腳,背后推一把,讓興寧伯早點進入鬼門關,也讓朵顏三衛快點鬧起來。 不管天子是否有犧牲興寧伯的打算,都要坐實這件事。 一旦消息在京中傳開,朱棣的涼薄之名一輩子都甩不掉。 朱權沒料到兒子會打這個主意。如果料到了,絕對會第一時間阻止朱盤烒。在朱老四眼皮子地下玩手段,別說是他,連他老子都得掂量一下。 可惜朱盤烒決定自己動手,沒將心中的計劃告訴朱權。朱權錯過了“搶救”兒子的第一時間。想坑孟清和一把的朱盤烒,終將體會到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會是什么滋味。 興寧伯府內,孟清和放下筆,吹干了紙上的墨跡。 經過長期的鍛煉,他終于寫出了一筆不錯的臺閣體。筆鋒間流淌的肆意被嚴謹取代,以四年前的手書對照,雖有相似之處,給人的觀感卻已截然不同。 通讀一遍,孟清和有些詫異。不知不覺間竟寫了這么多。 如此多的內容,全都謄上奏本明顯不可能,若是劃掉部分又未免可惜。 轉轉眼珠,孟清和有了主意。 再拿起筆,不謄內容,只寫綱目,如果皇帝感興趣,定然會召他奏對。當面說,肯定比寫在紙上更形象具體。 謄寫過后,孟清和帶上奏疏,打算到隔壁找沈瑄幫忙潤色。 侯二代打仗一流,文采同樣非凡。 護衛在墻邊架上梯子,孟清和三兩下爬上墻頭,剛要躍下,發現下邊正有人仰頭看他。 “興寧伯?” 張輔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整個人都石化了。 孟清和在墻頭朝張輔抱拳,“信安伯有禮。” 侯府的護衛熟門熟路的架上梯子,等孟清和從墻頭下來,才把梯子撤掉。 張輔仍未從震驚中回神。 他看到了什么?堂堂一等伯架梯子翻墻? 京中傳言定遠侯愛好爬墻,他以為是污蔑,要么就是自污。但看興寧伯今日舉動,張輔不確定了。 跟隨朱棣靖難的燕軍都知道,定遠侯和興寧伯的交情好到睡一間帳篷,用一雙筷子。親眼見證了興寧伯翻墻的舉動,張輔不得不重新思考,京中關于定遠侯的傳言,到底有幾成真幾成假。 看著石化中的張輔,孟清和實在不忍心再打擊這老實孩子,撓撓下巴,解釋道:“信安伯莫怪,在下有要事同定遠侯商量,事急從權,抄段近路。” 抄近路? 張輔無語。 抄近路就能爬墻? 他家和成國公是鄰居,也時常有要事相商,每次不是規規矩矩從大門走?敢爬墻,護衛能用長槍把人扎成刺猬。 心中仍有疑問,張輔卻沒再深究。 總覺得,還是不繼續問比較好。 就當興寧伯說的是實情,誰讓興寧伯和定遠侯的關系好。 關系好? 猛然想起京中的另一則流言,張輔腳步一頓,看向正笑呵呵同侯府護衛打招呼的孟清和,用力一拍腦門,想多了,一定是他想多了! 從護衛口中得知張輔目睹孟清和翻墻一幕,沈瑄沒多做解釋,請張輔入內,十分坦然。 沈瑄的態度讓張輔汗顏,他果然是想多了,思想太不純潔。 似沒看到張輔尷尬的神色,沈瑄開口問道:“信安伯可是為北平練兵一事?” 張輔精神一振,“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