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188
奈何皇帝旨意已下,高巍想推辭都沒辦法。 既然皇帝還肯用自己,高老先生跺跺腳,不就是使燕嗎?他不懼! 高老先生帶著皇帝的詔書一路向北,最終在大名見到了燕王。 彼時,燕王正與部下商議,準備向彰德進兵。 第九十一章 意外 高老先生在燕軍大營前下了馬車,燕王聞報,親自出迎。 “老先生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高巍無官無職,只有個使臣的名頭,雖然作戲的成分更多,但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燕王此舉堪稱禮賢下士,為人謙遜的典范。 誰說燕王是造反?不見對皇帝派來的使臣禮遇有加?倒是皇帝做事有些欠考慮,使臣品級不論,竟然派個沒有官職的人來,這是藐視燕王還是看不起燕軍? 燕王很熱情,親自攜著高巍的手,將他迎進大營。 營中的軍漢卻不怎么客氣,一路行來,高巍身上差點被怒目扎成篩子。 期間,更有士卒抬著扎滿箭矢的大纛走過,高巍不解,這是作甚?搞行為藝術? 燕王哈哈一笑,“戰場上留下的,帶回北平做個紀念?!?/br> 紀念?高巍眉頭一跳,手心有些冒汗。 適逢大軍正埋鍋造飯,麥餅和rou湯的香氣一同在風中飄散。 咕嚕。 高巍的肚子叫了起來,表情頓時僵硬。 燕王刻意忽略了高巍僵硬的表情,將人請入大帳。候在一旁的鄭和彎腰行禮,退出了大帳。很快,散發著香氣的rou湯和烤餅被送了上來。 “行軍途中,飯食難免簡陋,老先生莫怪?!?/br> 燕王請客,再簡陋也必須視為珍饈佳肴。 高巍此行是為同燕王“和談”,自然不能給燕王臉瞧。況且,帳外的帶刀軍漢虎視眈眈,大義凜然必定要付出代價。高老先生謝過燕王,拿起一張麥餅,感嘆一聲,“一飯一食皆是農人辛苦所得,何談簡陋?” 感情表完,一口咬下去,嚼一嚼,高老先生表示,沒錯,就是這個味!回南京后當真是日想夜想?。?/br> 燕王很高興,“既如此,先生同孤一道回北平如何?” 這么懷念他家的伙食,干脆跳槽,跟著他一起造反怎么樣?大餅絕對管飽。 高巍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尷尬的笑兩聲,道:“王爺莫要說笑了?!?/br> 吃餅,繼續吃餅! 咳! 噎住了。 幸好燕王的確只是說笑,此時把高巍帶回北平沒多少用處,相反,讓他回南京更利于行事。 高巍見燕王沒有在“跳槽”的事上繼續糾纏,松了口氣。不敢再攀感情拉關系,一心一意的吃餅喝湯。五個面餅很快下肚,才只有七分飽。北平一行,高老先生的飯量隨著體積大增,再未能回落,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帳外,孟清和巡營走過。 身為指揮同知,本不用親自帶隊巡邏,可他著實想見“故人”一面。不只高巍“懷念”北平的日子,孟同知對高老先生也十分的懷念。這么容易坑,還坑得如此成功的實例,不懷念很難。 酒足飯飽,高巍終于有機會同燕王談及正事。 燕王抬手,“且慢?!?/br> 旋即令鄭和升帳,召集麾下大將一同參與本次談話。 “老先生不介意吧?” “……不介意?!背酥膺€能說什么?北平的遭遇,南京的日子,皇帝的冷落,連番打擊之下,已讓高巍從不知變通開始變得圓滑。 被燕王放歸時,高巍尚未如此?;氐侥暇┲?,皇帝的不信任,同僚的不理解,好友的冷落嘲諷才是改變了高巍的元兇。他依然忠誠于皇帝,奉行正統,但對燕王,卻不會如以往那般開口逆臣閉口賊子了。 罵上一千句,依舊不耽誤燕王造反,何必浪費口水? 如高巍一般的例子并不少,大才子解縉也經歷過類似的心路歷程。從敢于上疏指責洪武帝,到厚著臉皮向建文求官,再到燕王打到南京時夜奔出城,其中的心酸與苦悶,人生和官場的大徹大悟,非普通人能夠體會。 燕王也發現了高巍的不同。幾個月前,這老頭幾句話就能氣得自己頭頂冒煙,恨不能cao刀子砍人,如今卻安坐帳中,對自己擺出一張笑臉,朱棣都想感慨一下,這簡直是太神奇了! 朱能、沈瑄等將領被召到大帳,孟清和在沈瑄身邊蹭了個站位。高老先生目光掃過來,友好的咧嘴一笑。老先生頓時如遭雷劈,渾身斯巴達了。 這張臉,化成灰他也認得! 孟清和繼續笑,高巍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變青,由青成黑,若不是燕王出聲驚醒,怕是會一直黑下去。 “高先生此行,為勸孤罷兵?!?/br> 燕王開了頭,高巍站起身,拱手道:“巍臨行前,上言,殿下旦釋甲,謁孝陵,許殿下歸藩,赦罪不責?!?/br> 朱棣沒說話,手指一下一下敲著膝蓋,似在認真考慮。 高巍繼續說道:“上親言,殿下為太祖高皇帝親子,孝康皇帝親弟,陛下叔父。刀兵相見有違親親之情,但有損傷,他日不見宗廟神靈乎?” 燕王的神情變了。 建文帝提及宗廟神靈,不能不讓燕王顧忌。 朱允炆不見宗廟,自己就行嗎? “天子幾番嚴令將兵不得傷害殿下性命,”說到這里,高巍眼圈紅了,“殿下竟不能體會陛下拳拳之心,嗎?” “孤……唉!”燕王嘆息一聲,“孤又何嘗愿意如此?實乃朝中jian佞當道,向陛下屢進讒言,壞祖宗法度,迫害藩王,禍及黎民。孤奉高皇帝遺命,豈能坐視朝綱敗壞!此番靖難只為掃除jian臣清君側。若陛下能驅逐朝中jian佞,孤便……” 不等燕王說完,朱能立刻出列,大聲說道:“殿下不可!殿下一旦罷兵,定為jian臣所害,天子亦憂!” 燕王皺眉,大聲叱喝道:“士弘何出此言?還不退下!“ “臣請殿下三思!” 撲通一聲,朱能單膝跪下了。 張玉死后,論資排輩,朱能成為了燕軍第一大將。沈瑄威名再甚,仍要列在朱能之后。 見朱能都跪地上了,其他人也不能不出聲,紛紛跪地,同聲道:“請王爺三思!” “你們……”燕王指著眾人,語氣十分無奈,“你們這是陷孤于不義!” 眾將跪地不起,燕王勸說無果,只得轉頭對高巍苦笑道:“老先生可見?孤與天子乃是至親,孤的父王是天子大父;天子之父更是孤的兄長。孤為藩王,富貴已極,復何望!天子仁厚,素厚愛老臣,只因jian臣構陷以致于此。 起兵靖難情非得已,為正朝綱,救死難耳。蒙詔罷兵,天子不罪,孤不勝感激。然朝中jian臣未散,大軍未還,麾下將士擔憂jian臣害孤,心存疑慮不愿解甲。望天子誅滅jian臣,召回大軍,我父子四人愿單騎歸闕下,任陛下處置。” 說罷,握拳凝目,不愿再語。 “殿下!”帳中諸將虎目含淚,孟清和更是高聲道,“王爺一心為天下社稷,被世人誤解指責尚且不惜。我等并未顧惜自家性命,實不忍見王爺為jian臣所害。若天子能驅逐jian佞,散去大軍,我等愿隨王爺一同前往南京,聽憑處置!” 高巍臉色丕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