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156
孟許氏拉了孟張氏一下,“照娘說的做,不過是一匹布,省得讓人說嘴。” 別扭了一下,孟張氏到底不愿違背婆婆的意思,閉上嘴不說話了。 傍晚時分,屯子里升起了裊裊炊煙,飯菜的香味從每家每戶飄出。 孟三姐和孟五姐提著兩盒糕點,手牽手來到孟重九家中,道明來意。 “祖母說,這件事還要勞煩曾祖。” 小姑娘長相可愛,說話脆生生的,不是一般的惹人喜歡。 聽到孟王氏要給族人送布,孟重九眼中閃過了一絲了然。 “行,回去告訴你們祖母,這事我應下了。” 馬車進屯時,族人們都見到了。自從十二郎三人從軍,逢年過節都會往家中送些東西,但像這么大的手筆還是頭一回。得知禮是孟清和的上官送的,眾人更是羨慕不已。眼紅的也不是沒有,可誰讓自家沒有個十二郎? 孟王氏要給族人送布,連孟廣孝一家都沒落下,之前說酸話的不免臉上發熱。想起孟廣智當年的慷慨和種種好處,難免唏噓,難怪人家能夠發跡,這份心胸自家實在是比不得。 布匹只是個開頭,送給族中老人的羊rou和香料卻是重頭戲。這份禮送出,今后再有哪個不開眼的說十二郎一家的不是,族老第一個不會放過。 十二郎一家仁義,往這樣的人家身上潑臟水,該遭天打雷劈。 東西送完,孟王氏暫時松了一口氣,想了想,把自家積攢的銅錢和寶鈔取出,分給了兩個兒媳。 孟許氏和孟張氏還要推辭,孟王氏卻道:“拿著吧,以后咱家只會更好。十二郎說了,要給兩個丫頭十里紅妝,平時見著合心的,慢慢給兩個丫頭備起來吧。” “娘……” “八郎九郎不在了,兩個丫頭還有叔叔,今后福氣大著呢!再有那嘴碎的拿兩個丫頭無父說事,你們只管當面啐過去!” “是。”孟許氏眼圈有點紅,“娘,您放心,等到小叔成了家,多給您生幾個大胖孫子,那就是咱們一家的福氣。” 孟王氏也笑了,視線掃過堂屋里的兩只大雁,笑容微微一凝。 大胖孫子? 建文二年,五月 燕王陸續調集軍隊,開始了沖出河北,進軍全國的第一步。 出兵山東之前,燕王聽取道衍的建議,把關在王府內的高巍給放了出來。 高巍還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送上了馬車,懷里塞了一封措辭懇切的書信,踏上了返回南京之旅。 車夫和隨行的護衛都是被燕王策反的南軍和高巍帶來的隨從,坐在車廂里,已從西瓜成功躍升至超級大窩瓜的高參軍,死死盯著親自送行的燕王,恨不能撲上去rou搏,打不過也能出口氣。 朱棣此時放他回南京,絕對沒安好心。 腦門蓋著個反賊的大戳,回到南京,哪怕以頭搶地,皇帝都不會相信他,只會視他為燕王派出的細作。 君臣離心,同僚相疑,好友唾棄。 高巍幾乎能預料到自己回到南京后的悲慘遭遇,可他必須回去。 燕王是反賊,建文帝才是正統,誓死,他也不會從賊! 可惜,高巍的意志再堅定,準備再充足,以他如今的外在條件,加上社會主流輿論,打死建文帝也不會相信他。越是表現得堅貞不屈,就越是可疑;越是哭訴遭受了非人的虐待,越讓人無法相信。 眾人看到的,只是一個在燕王的地盤上好吃好喝,改換門庭,反過來給前任老板使無間的偽君子,真小人。 高巍有苦無處訴,想以死明志都不可能,建文帝絕對不會讓他死,否則,苦心營造的仁厚形象必將崩塌。 高巍在燕王的地盤上活得好好的,還胖了不少,回到南京卻轉眼沒命,說是自殺,就像證明他沒有投燕一樣艱難。再加上高巍在讀書人中的地位,噴在建文帝身上的口水絕對不會少。 人死為大。 高巍活著,他就是貳臣,細作,人人得而罵之。 高巍死了,建文帝就是昏君,暴虐多疑,沒有容人之量,更要罵之。 讀書人的一張嘴一支筆,恰如武人手中磨過的刀槍,鋒利無比。砍下去,刀刀見血。 在朝廷上砍完還不夠,閑暇之時做幾首詩,寫幾句詞,再撰幾篇話本,建文帝的昏君形象必將躍然紙上,更加豐滿。 朱棣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當初建文帝派高巍來北平,幾次氣得他想cao刀子砍人。現在風水輪流轉,人送回去,看那個黃口小兒怎么辦。 留著只能膈應自己。殺了,好名聲就別想要了。 作為一個成功的不良中年,被一群讀書人噴唾沫罵造反,朱棣不過是掏掏耳朵,吹口氣,任由你們去罵,等著江山到手,老子再和你們算總賬! 換成品學兼優,心理承受能力卻有點弱的建文帝,被如此口誅筆伐,不吐血也得神經衰弱。 人送回去不算,朱棣還給建文帝寫了一封親筆信,痛陳朝中jian佞當道,視太祖高皇帝法令于無物。衙門的名稱和官員品級都是說改就改,簡直是大逆不道! 國朝法禮典章,均為太祖高皇帝的心血,是祖宗之法,豈能說改就改?絕對不可以!堅決不行! 雖然皇帝罷免了齊泰黃子澄的官位,可朝中的jian臣仍是不少,必須掃除! 為了滅除jian臣,靖難的偉大事業必須干下去! 燕王表示,他會率領眾多仁人志士,遵照太祖高皇帝的遺訓,高舉靖難大旗,打出河北,打進山東,直到進入南京。 所以,皇帝不用擔憂,在南京等著叔叔上門即可。 “臣一片忠心,天地可表!”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么無恥的! 這還有下限嗎? 看完這封信,建文帝沒吐血,直接氣暈了。 跪在殿中的高巍當即被拖了下去。 高巍奮力撲騰,兩個大漢將軍累得滿臉是汗,只能再叫幾個幫手,把高參軍抬出了宮門。 氣暈了皇帝,不是始作俑者也被視為幫兇,高巍很快丟掉了官位,被剝奪一切政治權利,關在家中閉門思過。訪客一律謝絕。 以左都督徐增壽為首的燕王派,突然跳了出來,糾集起一部分官員為高巍喊冤求情。 言辭鑿鑿,大聲疾呼:高巍一顆紅心向朝廷,絕無投靠燕王之意。這是冤假錯案,必須平反。 “皇帝此舉,怎不令親者痛仇者快?” 監察御史康郁成了出頭的椽子。嚴格算來,康郁并不是純粹的燕王派,只對建文帝采取的削藩手段表示過不贊同,還曾直言,請皇帝顧念親親之情,恢復周王岷王等藩王的封地,為湘王修墓,以勸說燕王罷兵。 建文帝沒有采納他的建議,更不會聽取他為高巍求情的言論。 為高巍求情的人越多,越是落實了他細作的身份。 建文帝打定主意,必須堅持一回,誰勸也不聽! 此舉傳到北平,同樣拒不投降的的安陸侯吳杰和前河北都指揮使張倫都產生了動搖。 高巍的遭遇給他們敲響了一記警鐘,回到南京,當真可行嗎?皇帝能懷疑高巍,難保不會疑心他們。 燕王又適時的放出郭英被除官歸鄉的消息,吳杰和張倫的決心頃刻間土崩瓦解。郭英都是這個待遇,同樣是敗軍之將的自己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