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118
先有一個暈船的航海家,再來一個面相憨厚的錦衣衛? 孟十二郎不由得四十五度角望天,大明,果然是一個彪悍又神奇的朝代。 當日,孟清和等人隨紀綱一起回了軍營。 同營的南軍幾乎都是逃散后進城的敗軍,彼此認識的不多,更方便了孟清和等人的行動。若紀綱是瞿能盛庸等人的麾下,事情根本不會如此順利。 紀綱知道自己跑不掉,這群挾持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南軍?不會。 燕軍?大有可能! 猜透了對方的身份,紀綱有瞬間的雀躍,然后便是沉思。 這些人混入城中必定有所圖謀,自己該揭穿他們還是干脆跟著一起干? 從臨邑到德州,為的就是出人頭地。跟著朝廷還是投向燕王,都是一條出路。 燕王一旦坐上了皇位,還有誰會記得他是反賊?到了那時,被趕下皇位的建文帝才會淪為“賊寇”。 紀綱腦中想了幾個來回,面上始終不動聲色。憨厚的面容上窺不出太多的情緒,只有攥緊又松開的手指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孟清和一邊同楊鐸等人商量接下來該如何行事,一邊暗中觀察著紀綱。 在楊鐸等人眼中,紀綱已經是個死人。 不能怪他們心狠手辣,為了達到目的,紀綱必須死。 孟清和卻不這么想,如果眼前這人真是歷史上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那他就不能死。他死了,永樂帝登基后就少了一把趁手的屠刀,替代這把刀的會是誰? 燕王只能從身邊找。 最糟糕的結果他不愿去想,卻不能不想。 燕王沒有像洪武帝一樣大殺功臣,隨他靖難的武臣,除了自己想不開要在朱高熾兄弟較勁時插一腳,或如邱福一樣累死三軍敗了朱棣家底的,基本都能得個好下場。 可如紀綱一般為永樂帝做臺面下工作的,那就未必了。 不得好死,絕對是客氣了。 沈瑄送的玉佩,孟清和用一條細繩穿過貼身帶著。 每次看到玉佩上的那個瑄字,想到沈瑄同他說的話,孟清和就會微微走神。 活了兩輩子,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會這樣。 “十二郎?” 為了不在無意間暴露身份,潛入城中的幾人都以名字相稱。不知為何,楊鐸卻極少叫他的名字,只喜稱他十二郎。 見孟清和仍在走神,楊鐸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單薄的觸感,很難想象,他如何從開平衛走到今天。 “啊。”孟清和回神,見眾人都看向自己,臉上帶著明顯的疑問,不好意思的撓撓下巴,“剛剛有些走神,諸位見諒。” “十二郎是累了吧?”楊鐸笑了笑,撿起半截枯枝扔進火盆,“不如早些歇息,明日才有精神。” 計劃在進城之前便已商定,不需多言。 眾人再三謀劃商議,不過是為事情能夠更順利些。 帳中的空間不大,正好輪番值夜。 紀綱被交給值夜的人看管,中途有巡營的人走過,也能輕易應付過去。 習慣了沈瑄的大帳,再睡這樣的帳篷,孟清和著實有些不習慣。 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側躺下,緊了緊身上的袢襖,仍是冷。 背后突然貼上一片溫熱,側過頭,楊鐸就躺在他的身邊,背對著他,聽到聲響,也抬起頭,“不習慣?” “還好。”孟清和再躺回去,閉上雙眼,不像之前那么冷了,聽著帳中的呼嚕聲,很快入眠。 待他呼吸平穩,楊鐸翻過身,值夜的燕軍盡量不驚動睡著的孟清和,湊到楊鐸耳邊,“同知,那個叫紀綱的,可是?”說著,手在脖子劃過。 “先不急。”楊鐸坐起身,將一件袢襖披在孟清和的身上,低聲道,“出去再說,把人帶上。” 等腳步聲消失在帳外,孟清和緩緩睜開雙眼,頭枕在胳膊上,拉了一下身上的袢襖。 燕王派楊鐸來,當真只是做個保鏢? 未必。 先把孟清海這件事的蓋子揭開,親自前來德州,就算要冒一定風險,也是做對了。 為南軍傳送情報,絕不是件小事,若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繼續隱瞞,恐怕孟氏一族都見不著明天的太陽。 以為不說燕王就不知道?鎮守北平十多年,讓北元聞風喪膽的朱棣,可不是被黃子澄幾句話帶進溝里的建文帝。 帳外,紀綱被堵著嘴拉到無人處,眼見楊鐸等人面露不善,狠狠打了個哆嗦,拼命開始掙扎。他料到這些人恐怕會殺了自己,卻沒想到動手這么快。 雖說早死晚死都是死,可需要這么著急嗎? “有話說?”楊鐸蹲下—身,對上紀綱驚恐的面容,臉上仍在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唔……”紀綱拼命點頭。 楊鐸單手撐著下巴,貌似在考慮。 “同知,不能放了他!” 聽押著自己的軍漢叫破眼前這人的身份,紀綱知道,若不能表明投靠之意,他的小命必定保不住。 他還有大好的人生,還沒出人頭地,就這么死,他不甘心! 終于,楊鐸大發善心,紀綱口中的布被取出。 喉嚨火辣辣的疼,卻不敢用力的咳嗽。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未來威風八面的錦衣衛指揮使,這一刻正小聲啜泣,哭得梨花帶雨。 如果朱棣知道紀綱有這一面,八成不會讓他掌管錦衣衛,東廠才是更好的去處。 可惜的是,東廠掛牌營業的時間比錦衣衛晚了十幾年,不然的話,大明歷史上很有可能出現唯一一位錦衣衛東廠一肩挑的猛人。 紀綱哭得直打嗝,也哭得楊鐸等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個軍漢開口說道:“同知,沒什么好問的,還是殺了吧。” 王爺身邊的宦官都沒這樣的,就算少了個零件,那也是爺們! 眼前這個……實在是太膈應人了! 紀綱再次打了個哆嗦,忙道:“諸位,在下有用,絕對有用!千萬別忙著動刀子啊!” 楊鐸看著紀綱,一咧嘴,“紀兄弟有什么用,說來聽聽?” “諸位可是北平來的?”頂著楊鐸等人瞬間如刀子般的視線,紀綱硬著頭皮說道,“諸位可是想探聽主帥的消息?在下同中軍的一個文吏有些交情,還認識一個姓杜的幕僚,必定能派上用場!” 姓杜?楊鐸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