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93
大言不慚,信口胡謅! 同樣是書生,齊泰遠比黃子澄明白軍事。 李景隆雖是開國大將李文忠的兒子,可比起他的父親,簡直是差得太遠,用紙上談兵的趙括來形容都不為過。 用這樣一個人指揮五十萬軍隊,不是去給燕王送菜嗎? 齊泰堅決反對黃子澄的提議,魏國公徐輝祖也不贊同。奈何耿炳文被懷疑同燕王關系不純,徐輝祖又是燕王的大舅子,齊泰蹦高反對也動搖不了建文帝的心意。 于是乎,建文元年九月,朱允炆把帥印給了李景隆,還賜下通天犀帶,親自送他出征。 這一次,建文帝學聰明了,沒再說毋使他背負殺親之名的一類話,只告訴李景隆,“朕將軍隊交給你了,誰不聽話你可以放開手處置。朕只有一個要求,一定要打敗燕軍!” 建文帝難得靠譜一回,奈何天意弄人,老天專門和他過不去,讓他所托非人。 彼時,宮中的宦官早將皇帝改換主帥的消息送出,耿炳文也接到了回南京的命令。 看著駐守幾十日的真定城,長興侯很是心酸,想必也是預料到朝廷此番換帥可能帶來的后果。 換成魏國公,武定侯,甚至是太祖的義子平安,哪個不比李景隆強? 偏偏是這么一個不靠譜的! 嘆息一聲,耿炳文踏上了歸途,留在身后的,只有一座岌岌可危的城池和無盡的遺憾。 第五十七章 前往大寧一 耿炳文返回南京后,連皇帝的面都沒見著,就被削去所有職務,只留個長興侯的頭銜閑置家中。 若非他是洪武朝碩果僅存的兩位開國將領之一,被朱元璋列為一等功臣,兒子還娶了前太子朱標的女兒江都公主,怕是連長興侯這個爵位都保不住。 建文帝懷疑耿炳文同叔叔暗中勾結,將這位善戰的老將束之高閣,見都不見一面,同當初親自送他出征時大相徑庭。皇帝身邊的人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以黃子澄曾鳳韶等人為首,開始對耿炳文大肆攻訐,連雞毛蒜皮的事都要參上一本,打定主意,就算不能真把耿炳文送去見洪武帝,也要讓他徹底翻不了身。 世人皆懂得趨利避害,一時間,長興侯府是門可羅雀,打秋風的親戚都不再上門。 耿炳文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洪武朝大殺功臣的浪頭他都扛下來了,何懼這點世態炎涼。擺正心態,關上府門,整日喝喝茶,種種花,鋤鋤草,讓一干等著看好戲的人大為失望。 耿炳文私下里還叮囑三個兒子,既然朝廷沒罷了他們的官,就一定要好好工作,不得消極怠工,也不要對皇帝產生不滿情緒,更不要請人為他求情。江都公主本想進宮同皇帝說上幾句好話,也被攔住了。 “戎馬一生,難得這樣的清閑日子,老夫是求之不得。” 聞聽此言,很多人搖頭,長興侯倒也想得開。 聰明些的,往深處想想,很快明悟,這哪里是想開了,分明是老將軍心灰意冷,對皇帝徹底失望了。 孟清和的反間計雖好,卻算不得高明。換成朱元璋或是朱棣本人,都不會如此輕易把耿炳文召回來,更不會用李景隆做三軍主帥。 獨坐時,對比燕王造反的勢頭和皇帝本人的言行,耿炳文時常慨嘆,同樣是洪武帝的子孫,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 不過,這些現在都和他無關,想再多又有何用。 明白了這一點,耿炳文才阻止兒子和兒媳婦設法為自己求情。 只當是提前退休了,有什么不好? 南京城中,大部分的勛貴和朝廷官員如今都是繞著長興侯府走,不得已路過長興侯府大門前,也要加快腳步,低著頭,像是沒見著門楣上那塊太祖高皇帝親賜的匾額一樣。 有人卻是例外,左都督徐增壽就是其中之一。 別人躲著耿家人,他偏偏要湊上去。借職務之便,同耿炳文的長子,前軍都督僉事耿璇結下了交情,還在某日親自拜訪長興侯府,雖然耿炳文避而不見,徐增收臉上的笑容卻始終沒有消失過。 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 耿炳文到底是沒辦法了,總不能一直托辭身體不適吧? 見面了,徐增壽沒說其他,只向耿炳文請教兵法謀略,既不言朝廷諸事,也不談燕王靖難,有心人削尖了腦門探查,也查不出哪里不對。 建文帝聽聞回報,神色沉凝,他對徐增壽早已心存不滿。當初問他燕王會不會造反,這位左都督用騙三歲孩子的態度敷衍,現在燕王反了,他又開始私下里搞串聯,在五軍都督府里也是極不安分,還曾有過同情燕王,對朝廷不滿的言論。 建文帝咬牙,收拾不了耿炳文,還收拾不了你?! “來人!” 王景弘已升內侍監太監,在建文帝身邊伺候,聽到建文帝叫人,立刻躬著身子,邁著小碎步走進殿內。 “奴婢聽命。” 建文帝剛要下令,卻又突然遲疑了。 處置徐增壽,該給他扣個什么罪名?因為他同情燕王,有對朝廷不滿? 之前嚷嚷著停止削藩的御史康郁都活得好好的,以此對徐增壽下手是否有點不妥?加上燕王小舅子這個身份,會不會讓朝臣以為自己是在借機報復? 再者,貿然處置了徐增壽,魏國公那里該怎么交代? 建文帝背著雙手在殿內踱步。王景弘沒聽建文帝叫他起身,只能一直維持九十度彎腰。雖說是職業所需,上崗之前經受過專業訓練,時間長了,額頭也開始冒汗。 臉上仍是一副恭謹的表情,心中的不滿卻在發酵。 垂下雙眼,也沒去擦額頭的冷汗,皇帝還真是不把咱家當人看啊。 良久,建文帝終于出聲了,“無事,退下。”還不是處置徐增壽的時候,至少現在不能。 “奴婢遵命。” 王景弘不敢露出一星半點的不滿,只是在后退時,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建文帝,不曉得皇帝剛才在想什么,是否同燕王有關?若是如此,他可要小心的盯著了。 魏國公府內,剛從長興侯府回來的徐增壽被徐輝祖攔住了。 “和我來。” 撂下三個字,徐輝祖轉身就走。 徐增壽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兄弟倆一路走進書房,房門一關,徐輝祖看著徐增壽,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四弟,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和燕王私下里有聯系?” 徐增壽眼神微閃,“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你別忘了,燕王是反賊!” “大哥也別忘了,大姐是燕王妃。”徐增壽梗著脖子,“認真論起來,咱們一家子可都是反賊的親戚。按照太祖高皇帝法令,算在九族里邊的。” 徐輝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徐增壽又拍了一下腦袋,“真要說起來,皇帝可是燕王的親侄,這要是論罪……” “住口!”徐輝祖額頭蹦起了青筋,“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安敢出口!” “罷,我不說總行了吧?兄長也不必生氣。”徐增壽說道,“其實兄長叫我來是為長興侯吧?” 徐輝祖捏緊拳頭,“你老實說,長興侯被彈劾一事是否同你有關?” “兄長真是看得起小弟。兄長難道忘記了,小弟同黃翰林話都沒說過幾句,曾御史在兄長面前都不假辭色,又怎能同小弟有交情?” 徐輝祖不說話,身上凌厲的氣勢有增無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