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86
不求橫平豎直,至少寫出來像個字吧?連認都認不出來,還叫字嗎? 三日中,孟清和一直忙于世子交給他的工作,王府文吏也終于習慣了孟僉事的一筆狂草。 朱高熾的工作輕松不少,掉下去的膘又有貼上來的趨勢。 與兒子的輕松相比,燕王遇上了難題。獲悉朝廷大軍的最新動向,燕王立刻召集手下大將商議對策。 耿炳文不愧經驗老道,他親自率軍駐守真定,派徐凱率兵十萬屯河間,潘忠屯鄚州,另派楊松領兵九千進駐雄縣。 幾處大軍犄角相望,互為支應,對燕軍呈包圍之勢。 雖然各處守軍的人數都要打個折扣。燕王卻不敢小視,再打折也是十幾萬人,加上耿炳文擺出的陣勢,的確很難對付。 沈瑄進言,朝廷大軍互為犄角圍困北平,一處被攻,他人必定來救。這是優勢,卻并非無法可解。 “雄縣防守最弱,可主力進攻此處,再于路上對援軍設伏。” 起初,燕王舉棋不定,張玉探查軍情后帶回的消息,最終讓他下定了決心。 “朝廷軍中皆是無能之輩,軍紀渙散,城防松弛,僅憑耿炳文一人,不足懼。” 張玉對沈瑄的計劃十分贊同,“沈指揮此計極佳。雄縣防守最為松懈,守軍人數有限,卑職愿領兵為先鋒。” 意思很明白,沒有比這里更適合下手的地方了。 朱棣考慮片刻,拍板決定,就這了! 制定好作戰計劃,安排好進攻時間,解決了一件煩心事,朱棣本來挺高興,偏偏有人要給他找不痛快。 之前被舉薦入王府的杜奇,因工作出色被燕王親自召見。燕王一見小伙子長得挺漂亮,才干也有,本想擢升他到布政使司做事,不料杜奇突然暴起,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痛斥燕王“不守臣節”,是為“逆賊”。 燕王立時間怒了。 一品的都督都砍了,一個連舉人都不是的生員算哪根蔥?也敢指著他的鼻子罵? “來人!” 不等杜奇罵完,很快被王府護衛拉了下去,直接在院子里咔嚓了。 燕王怒氣未消,杜奇這件事再一次提醒他,在天下人眼中他是個反賊!靖難的口號喊得再響亮,他也是個反賊! 燕王火大就想殺人,朝廷的軍隊成為了他最好的瀉火對象。 襲擊雄縣的日期當即被改到了八月壬子,提前了足足五天。 三保小心的提醒了一句,“王爺,那天是中秋。” 燕王一吹胡子,“老子日子不舒坦,那黃口小兒也別想舒坦!過什么中秋過中秋,打仗!” 三保退后兩步,沉默是金。 孟清和好不容易忙完了工作,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探親,結果燕王一聲令下,探親假當即泡湯。 得知事情起因經過,孟十二郎很是無語。 不過是想回家看看,怎么就怎么難呢? 第五十四章 真定之戰一 杜奇的死在宛平縣學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也讓北平的讀書人對燕王產生了各種非議。 燕王殺官可以認為是立場不同,張昺謝貴是朝廷的人,殺之無可厚非。宋忠馬宣等人被擒后不愿投降,一死以報皇恩,也能得個忠義之名。但杜奇只是個生員,不過是以有些激烈的言辭“勸諫”燕王幾句就被殺了,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洪武年間的空印案,敢向朱元璋上書直言的鄭士利也不過是被流放,到朱棣這里卻直接一殺了事。這樣的人造反成功了,到底是福是禍? 宛平縣學中,教諭幾番嚴令不許生員議論此事。比起熱血澎湃的愣頭青,教諭看得更加清楚,杜奇實在是不了解燕王,直接撞槍口上了。他換個勸諫的對象,例如世子,都不會死得這么沒有價值。 當初舉薦杜奇,教諭也曾存在擔憂,平日里罵燕王不臣最響亮的就是他,燕王府征賢才,第一個響應的也是他。如今看來,杜奇的人品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的性格,太過耿直了。 嘆息一聲,還是太年輕了。 “此子有才,著實可惜了。” 訓導坐在一旁沒有接言。有才又如何?人都死了。 縣學生員雖被嚴令不許言及此事,私下里仍是議論紛紛。有人佩服杜奇敢于直言的勇氣,“以杜兄此舉必能史書留名”。也有人認為杜奇不識時務,更有人覺得杜奇不過是沽名釣譽,錯估了燕王的脾氣才會遭此橫禍。 總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孟清海已經多日未至縣學,當日回到孟家屯他就病了,躺在床上渾身無力。孟廣孝和孟劉氏托人為他在縣學中告假,又到宛平縣中請了大夫,藥服了許多,仍不見好。 大夫也沒有辦法,孟廣孝急了,罵大夫是庸醫,幸虧孟重九趕來勸說了幾句,否則宛平縣里的大夫不會再踏足孟家屯一步。 “廣孝,知道你心疼大郎,可大郎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這是心病。” 孟重九經歷過元末亂世,經歷了洪武朝,見識過世間種種,一眼就看出孟清海這病不簡單,應該是心中有事才遲遲的不見好。 “凡事多開解大郎,弱冠之齡就中了秀才,在里中也是拔尖,有什么想不開的。就算今年不能鄉試,等個三年又何妨?” 孟重九背著手,孟廣孝一家行事欠妥,可一筆寫不出兩個孟字,再疏遠也是親族。十二郎都能明白的道理,孟重九豈會不知? “好生勸說一下大郎,如此折騰自己怎能對得起親長?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看看十二郎如今,再看看四郎,前些日子四郎不是來信,說是也做了小旗?” “是。” 孟廣孝連聲應是,送走了孟重九,回身再看孟清海,到底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莫非真是因他算計兄弟,害人性命奪人家產,欺負孤兒寡母,老天看不過去才會報應在兒子身上? 他只有兩個兒子,四郎從去邊塞就與家中離了心,也是他對不起兒子,讓四郎心中生了怨憤。大郎現在又這樣,有個萬一的話,他該如何是好? 孟廣孝后悔了,早知今日,他萬萬不會將孟廣智和兩個侄子推上死路,更不會逼迫那一門孤兒寡母。 看著躺在床上,日漸消瘦的孟清海,孟劉氏已是泣不成聲,“大郎,我的兒啊!你這樣是要了你爹你娘的命啊!” 孟清海的妻子端著一碗湯藥站在門口,聽到婆婆的哭聲也是一個勁的掉眼淚。想起娘之前來家中說的話,咬緊了嘴唇。 無論如何她已經是孟家的人了,只要當家的還剩一口氣,就絕沒有改嫁的道理。十二郎的兩個嫂嫂都能守著婆婆女兒過日子,她夫婿尚在就要改嫁算怎么回事?還要不要臉面了? 婆家沒有薄待她,即使知道爹娘是為了她著想也不能這么做。至少不能因為她連累弟妹的親事,有個因夫君病重改嫁的長姐,傳出去誰還會同他家說親? 不說孟清海這病還有救,就算沒救了,她也要為他守足三年,想到這里,小劉氏終于下定了決心,“爹,娘,藥熬好了。” 孟廣孝家中一片愁云慘淡,孟王氏和兩個兒媳卻收到了孟清和托人送回的兩貫銅錢和幾十斤米面,還有半扇羊rou。 送信的人趕著牛車,不只給孟王氏送了東西,孟重九家也得了孟虎捎回的糧食和兩匹棉布。 “米面和羊rou是世子賞的,還有授田出產同人換的。”孟王氏坐在堂中,展開了孟清和的信,得知兒子又升官了,還在世子身邊做事,心中大慰。 北平城內的算命先生與和尚道士經常下鄉村走訪,連緊閉門戶輕易不出院子的孟王氏婆媳也時常聽聞,燕王乃真龍天子,當得天下。燕軍對朝廷軍隊連戰連捷,更是坐實了這一點。十二郎能得燕王世子重用,將來必有從龍之功。每每想到這里,孟王氏總是忍不住掉的眼淚,當家的死得太早了,兩個大兒子也是福薄,留下一家寡婦幼子,十二郎一肩撐起這個家,何其的不易。 “娘,小叔信中都說了什么?”孟許氏和孟張氏一同清點了米糧,把羊rou送去灶房,另有兩小袋胡椒和糖塊,更是讓妯娌倆喜出望外,“之前來信,不是說趕到中秋之前回家一趟?” 孟王氏搖搖頭,“怕是不成。” “怎么?”孟張氏也抬起頭,“可是遇上了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