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61
若是建文帝不承認自己冷酷無情,就一定是受jian人蠱惑偏聽偏信! 兩個字直接甩臉上,昏君! 本來不大的一件事,被燕王這么一攪合,皇帝頓時有些下不來臺。 氣得耳朵冒煙也不能追究燕王,是他親自下詔求直言,若因言治罪,才是真正落實昏君的罪名。 建文帝登基以來,順心的日子不多,不順心的日子不少。下朝之后,直接擺駕去了謹身殿,他需要冷靜一下,順便三省吾身,他這位四叔,實在是太不好對付。 醒悟之后,建文帝終于意識到放燕王回北平是件多傻缺的事!下定決心,等到洪武帝祭日,燕王進京后立刻動手。 這次,絕對不能再縱虎歸山,給自己添堵。 可惜建文帝醒悟得有點晚,叔叔的人生和斗爭經驗比侄子豐富太多,建文帝的算盤注定落空。 不過三日,北平來的第二份奏疏送到。得知朱高熾三兄弟將代替重病的燕王進京祭拜,建文帝呆坐半晌,猛的將桌案上的奏疏全部掃落。 伺候的宦官宮人跪在地上,顫抖著大氣不敢出。 魏國公徐輝祖也接到了燕王妃的來信,信中沒說別的,只說朱高熾三人五月到京,希望做舅舅的能多照顧一下。 如果信是燕王寫的,徐輝祖肯定會置之不理,但信是燕王妃寫的,通篇只言親情不說政治,徐輝祖再拒絕就顯得不近人情。 “大哥,外甥進京,咱們做舅舅的自然要多加照顧?!?/br> 比起徐輝祖,徐增壽更傾向燕王。 皇帝登基以來,重腐儒輕武官,那個叫方孝孺的,又領著一幫翰林整天鼓動皇帝恢復周禮,以武功起家的朝中勛貴早已心存不滿,遑論同藩王結親的人家。 人心就是這么奇怪,洪武帝一殺一大片,沒人敢抱怨。建文帝極少搞誅連,連八竿子打不著的都要憂心幾句。 燕王妃和代王妃都是徐家人,如今代王妃和代王一起在蜀地過苦日子,燕王妃也是成日擔心,徐增壽對建文帝的怨氣,竹節似的蹭蹭拔高,燕王的奏疏一上,他第一個拍手叫好。 那個成天和腐儒之乎者也的皇帝,早該罵了! “四弟,此事容我再想想?!?/br> 徐輝祖皺眉,徐增壽不滿的一拍桌案,“這也要想?大哥也要同皇帝一樣不顧親情?” “放肆!”徐輝祖怒了,“怎可對陛下出言不遜!” “嘖!” 徐增壽一撇嘴,壓根不把徐輝祖的怒氣放在眼里。從小一起在泥巴里打滾,在校場上摸爬滾打,在戰場上沖鋒陷陣,兄弟倆太了解彼此。 徐輝祖不是真的發怒,徐增壽有恃無恐。 “大哥,皇帝同燕王如何,咱們不說。王妃是咱們的親人,外甥也是。二姐現在過的是什么日子?大姐來信將外甥托付給咱們,咱們要是不管,還算人嗎?父親臨終時是如何囑托咱們的,大哥可還記得?” 話到后來,徐增壽已是眼圈發紅。平日里威風八面的左都督,今日在自家兄長面前,竟是語不成聲。 徐輝祖沉默了,放在桌案上的拳頭猛的攥緊,狠狠的砸下。 砰的一聲,紅木大案的桌腳竟嵌進了地磚中,足有半寸。 南京城中暗潮洶涌,朱高熾三兄弟也在預定的日子出發,拜別燕王和燕王妃,親王世子和郡王的儀仗一概免除,帶著隨行的護衛,輕車簡從前往南京。 考慮到朱高熾的身體,燕王下令王府工正,著工匠改造了世子車架,車亭比親王象輅降一等,踏梯,拉車的馬匹皆按皇孫制。車亭內門槅,屏風,皆用紅漆。褥席,椅靠,坐褥,帷幔,紅簾,俱同親王規制。 為了朱高熾能坐得舒服些,燕王妃親自查看過車中的一應擺置,加厚了坐褥,去掉了扶手,增加了椅靠,才勉強滿意。 按制,郡王無輅,只有普通車架,高度大小都遜于世子車架,同燕王的象輅更是沒法比。 朱高煦習慣了騎馬,干脆免了車架。朱高燧也不愿同世子一起乘車,打算同二哥一道騎馬。 燕王妃拗不過兒子,只得求助燕王。 燕王大手一揮,騎什么馬,坐車!壓根不給朱高煦和朱高燧上訴申辯的機會。 于是,在世子朱高熾的大車之后,又跟上了郡王的一輛小車。 朱高燧打算光棍到底,硬是不給朱高熾面子,拋棄了舒適的房車,跑去和朱高煦擠面包車。 兄弟三個這樣,燕王和燕王妃都是頭疼。燕王不得不放出狠話,在家如何暫且不論,到了京城必須擰成一股繩,誰要是敢窩里反,別怪老子用鞭子抽! 洪武帝慣于用鞭子抽人,曾當庭抽死大臣。燕王繼承了老爹的性格愛好,別人家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換到老朱家,則是鞭子底下見真章。 燕王放了狠話,兄弟三個全都老實了。 朱高熾端坐在車中,兩個宦官在一旁伺候,朱高煦和朱高燧坐在郡王車架里,兄弟倆嘰嘰咕咕,,也不曉得在說些什么。 隨行的護衛八百是擺在明面上的,暗地里,燕王也有安排,只是不能為外人道罷了。 沈瑄與燕山右衛抽調的倪千戶共擔護衛長官之責,兩人騎在馬上,一前一后,沿途不時派出斥候,四處查探,還繪制出了簡陋的地圖,沿線城防都有標注??醇軇?,不像是護衛朱高熾兄弟進京,倒像是為今后打仗做準備。 中途休息時,孟清和被叫到了高陽郡王的車架前,前門推開,一臉稚氣的朱高燧也不用宦官傳話,直接招手讓他進去,“你就是孟十二郎?我聽兄長說過你,進來,我有話要問你?!?/br> 孟清和下意識回頭,沈千戶正在前方警戒,倪千戶倒是在附近,可兩人不熟。 “怎么?”朱高燧見孟清和遲遲不動,神色間出現了不耐。 深知這位也不好惹,必須順著來,孟清和忙道:“卑下遵命?!?/br> 話落,踩上踏梯,躍身上車,動作還算利落。 車亭內的空間并不小,布置得也相當舒適。高陽郡王正無聊的翻著一本兵書,斜倚著車欄打了個哈欠。 朱高燧把孟清和叫來,也是因為無聊。恰好從隨行的王全口中得知這個孟十二郎,興致一起,干脆叫來解悶。 皇子皇孫,只要不殺人放火,再任性,旁人也只能受著。 “你從軍前是個童生?”朱高燧笑的時候,會露出兩顆虎牙,“怎么會想著從軍?讀書人不是看不起軍漢?” 說到讀書人,無意識一撇嘴,可想而知,絕對有成見。 “回公子,卑下也是沒辦法?!泵锨搴涂嘈σ宦?,“卑下的父親和兩個兄長都被韃子殺了,卑下還要奉養寡母,照顧兄長遺孀和侄女,從軍是為父兄報仇,也是為一家人找條活路?!?/br> “哦。”朱高燧點了點頭,貌似被孟清和的話觸動了一下。 朱高煦放下手中的兵書,單手撐著下下巴,“孤聽說,你家中本有幾十畝好田,是被族人侵占才被迫從軍,可有此事?” “回郡王,卑下家中田產是做價后賣于族人的?!?/br> 孟清和知道高陽郡王能這么說,其中的細節肯定了解得很清楚,但他不能順著一口承認。同孟廣孝一家如何是族內的事,就算掐到死,他們也一樣都姓孟。更何況,承認因族人侵占田產被迫從軍,為父兄報仇的大義和孝友的名頭就站不住腳了。 朱高煦并非如史書上寫的那么頭腦簡單。他的確沒繼承燕王的謀略,也比不上朱高熾的心計,但只是相對而言。鳳子龍孫,又是洪武帝的親孫子,會簡單到哪里去? 沒有弄清他的意圖,說話時必須小心。 “你倒是乖覺?!敝旄哽憷湫σ宦暎半y怪道衍大師說你聰明?!?/br> “卑下不敢?!泵锨搴驼遄闷蹋_口說道,“族人之事,想必郡王已是清楚。但卑下好歹是姓孟的,況卑下從軍時,族中也送了錢糧,族老亦承諾會關照家中。卑下所言出自本心,絕不是欺瞞郡王?!?/br> “難道你一點不怨恨?本該是自己的東西落在別人手里,不想搶回來?” 孟清和開始冒冷汗,這位是在說他的事,還是另有所指? “回郡王,卑下還是那句話,卑下姓孟。況且,就算沒了父兄積累下的田產,卑下有手有腳,也不是沒用的,自然可以想辦法置一份家業,未必就比失去的少?!?/br> 朱高煦挑起一邊的眉毛,“再置一份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