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辛要去見的人是徐凌，這個楚原知道，但別的什么，他就知之甚少了，夏辛很多事不會告訴他，也不會讓他知道，要說以前楚原對夏辛還有一點朋友情誼，不過在他被迫雌伏夏辛身下后，那僅有的友情也變成了恨意。

    楚原從藤椅上站起來，問了服務生洗手間在哪里，他沿著對方指引的路線走進里面，在拐角的地方，朝著反方向走去。

    “……他放過你一馬，你不好好安分守己，又跑去招惹楚宥做什么？”夏辛看著對面的人，不解得問道。

    “安分守己？我在監獄里哪天不是安分守己，可有人放過我嗎？你知不知道我在里面度過的每一天，都像在煉獄里一樣。”徐凌冷然笑著。

    “你進監獄是三爺的決定，你沒必要為此遷怒別人。”

    “夏辛，你現在坐到了韓三爺的位置，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沒有了，小然死了，還被人暗中抓捕，像只人人喊打的老鼠，連出個門，都畏首畏尾。你說我靠什么活下去，若是連恨意都沒有了，我恐怕也就真的成行尸走rou了。”

    “不過你也放心，我不會對付楚宥。他是你小情人的堂哥，我知道。我也沒多恨殷羽鐸了，只是想借他的手幫忙鏟除另一個人而已。”

    徐凌說道最后，嘴角的笑倏地隱沒，換上了叫人膽寒的陰冷。

    “你要找人幫忙，我這邊也可以。”夏辛剛接手德勝不久，內里很多事情還需要老功臣的徐凌協助。

    “不不，德勝實力太小，斗不贏他。”徐凌靠上椅背，搖了搖頭。

    “誰？”夏辛聽了半天，也沒聽出是誰。

    “賀擎！”

    “……賀擎？”夏辛記憶力似乎沒有這號人，他沉眸思索了一會，隨后腦子里劃過一道光。

    “是他！”

    也對，那個人，他對付不了，只有家里有軍政背景的殷羽鐸可以分庭抗禮。

    夏辛離開茶室后，到前廳，左右看了一圈，沒見到楚原身影，他心驟地沉了下去，正想拿手機給楚原打電話，那邊梁柱后面走出來一個人。

    楚原站在那里，朝著夏辛淡淡地笑了。夏辛微怔，自從他強迫楚原那一天起，楚原就沒對他和顏悅色過，他一直抱著持久戰的心態，但眼楚原竟然會對他微笑，這是不是表明，楚原已經接受他了。

    夏辛快步走過去，他拉住楚宥的手，想開口問他，是不是，不過他說不出口，他太高興，太喜悅了。

    “可以回家了嗎？”楚原抬眼，表情淡淡的，不復以往的冷漠疏離。

    “嗯，我們回家。”夏辛握著楚原的手不松開，兩人并肩離開茶室，不時有路人朝他們注目，夏辛絲毫不在意，他去瞧楚原，楚原也沒有要掙脫的意思，夏辛將楚原的手握得更緊。

    楚原坐在副駕駛位上，他將安全帶系好，夏辛把車挪出車位，楚原將車窗緩緩搖下，他定目看著天邊一朵深黑的云彩。

    賀擎……他唇齒間咀嚼著這兩個字，徐凌要利用殷羽鐸去對付賀擎，他雖然不喜歡殷羽鐸，可也不愿意楚宥因此受到任何波及。

    該怎么做呢？楚原認真忖度著。

    畫畫一般晚上靈感要好一些，也因此，楚宥將自己的時間做了合理的規劃，上午在家陪小左，下午則帶他出去走走，晚上再作畫。

    不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小左生病了，發起高燒來。

    楚宥和殷羽鐸連夜帶著孩子到醫院，等孩子額頭邊插上輸液管，時間已經到了凌晨三點，楚宥坐在病床邊，看著躺上面的兒子，一顆心都快跟著一起碎了。小左燒得迷迷糊糊，總想拿手去扯額角邊的針頭，楚宥抓著他小手，不讓他動。

    殷羽鐸在一邊和醫生說著話，這個年紀的孩子發燒很常見，也幸好發現的及時，沒有大礙，但以后要注意，晚上睡覺身邊最好一直都有人，免得再有類似狀況發生。

    醫生離開病房，殷羽鐸走到楚宥身邊，手按在他肩膀上。

    “你也累了，到一邊睡吧，這里我來看著。”

    楚宥抓著小左的手不放，殷羽鐸低頭，看他眼睛里都是紅血絲，悲傷和痛苦濃烈得無以復加。

    殷羽鐸將楚宥的手指緩緩掰開，捏著他下巴，讓他看著他：“聽話，去睡一覺。”

    楚宥眼睛眨了一下，從怔忪中緩過神：“我……”剛一開口，楚宥就發現自己聲音嘶啞，他咳嗽了兩聲。

    殷羽鐸面色一暗，俯身將楚宥打橫抱了起來。

    忽然的凌空，讓楚宥驚了一跳，他欲掙扎，身體已經落到了柔軟的床鋪上。

    殷羽鐸身體壓下來，在他眉角輕輕落了個吻，他語氣柔和溫婉：“快閉上眼睛睡，要是明天孩子病好了，但你又生病的話，我會懲罰你的。”

    殷羽鐸搭在楚宥腰后面的手緊了一把，楚宥身體微微戰栗。

    “那我先睡會，如果你也困了，記得叫醒我。”楚宥順勢躺下去，看著上方的人，說著。

    “好，睡吧。”殷羽鐸手掌蓋住楚宥眼睛，松開時，對方已然聽話地閉上了眼。

    殷羽鐸把屋角的椅子搬過來，放在兩張單人病床的中間，他安靜坐著，偶爾看一眼還在輸液的兒子，偶爾看一眼睡的祥和的楚宥。

    這一刻，他身上居家好男人的氣息，縈繞在屋里的每個角落。

    “醒醒，醒醒，楚宥，起來了。”楚宥模糊里聽到有人叫他，他呆了會，隨后猛然睜開眼睛。

    “小左，小左他退燒了沒？”楚宥蹭得從床上坐起，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退了，昨天晚上就退了，你別急，先把鞋穿好。”殷羽鐸按住楚宥匆忙的身體。

    楚宥坐回床邊，沉沉舒了口氣，他穿好鞋，站起來，看向殷羽鐸時，發現他眼圈底下微黑。

    “你……一直沒睡？”楚宥詫異，“我不是讓你叫我嗎，你為什么不叫啊？”他語氣里帶著責備，可這種責備只有對最親近的人才會有的。

    殷羽鐸揉搓著楚宥細軟順直的頭發，他笑意繾綣：“你睡得很熟，我不忍心叫你。沒關系，一晚上沒睡而已。好了，你帶小左回家，我也該去公司了。”

    “謝謝你，真的。”楚宥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只能重復那句話，“謝謝。”謝謝你愛我，也謝謝老天，能讓我愛上你。

    “好，我知道了。你和孩子平安無恙，就是對我最大的謝意，明白嗎？傻瓜。”

    殷羽鐸的聲音，像裹了層蜂蜜，讓楚宥一聽，就甜到了肚子里，他臉悠悠變紅，眼神躲閃，似乎一時間還不能適應殷羽鐸的蜜語甜言。

    “呵！”殷羽鐸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沉沉的聲音，他捏著楚宥下顎，將他頭抬起，在對方粉嫩的唇上輕輕咬了一口，然后舌尖仔細描繪著青年的唇線，正要撬開楚宥唇齒，探入進去攫取更多時，門外傳來了某人刻意的咳嗽聲。

    “我說，這里好歹還是病房，你們孩子還在，也不怕給他落下什么童年陰影。”

    程黯倚靠在門框上，瞇眼調侃著里面的兩個人，仿佛真的聽清了他在說什么，恰好醒過來的小左也發出了哇哇的聲音。

    像是在符合著說對的對的，沒羞沒躁，不知廉恥。

    “哈哈哈，哈哈！”程黯笑聲爽朗，他大步跨進病房，到病床邊一把摟起小左來，戳著他細白滑嫩的小臉。

    “叔叔說的對吧，你爸爸們太傷風化了，我們不理他們，好不好。”

    ☆、第54章 十九

    出了醫院后，他們在大門口分道，楚宥抱著小左坐上回別墅的汽車，而殷羽鐸則同驅車前來接他的肖辰一塊去了公司。

    路上肖辰向殷羽鐸提及：“……賀擎前兩天出來了。”

    “嗯，意料之中。”殷羽鐸并不感到驚訝，以賀擎的手段，從監獄里何時離開全看他心情，最起碼在南城，他還有點權勢。

    “那他會不會？”肖辰是知道賀擎入獄的原因，有過半是由于殷羽鐸他父親殷正齊，賀擎做槍械走私的，有批貨在南城中轉時，被殷正齊下面的人半道給堵了。

    賀擎頂多在南城蹦跶，沒法去d省翻天，但人都會遷怒，肖辰擔心賀擎對付不了殷正齊，會把矛頭轉向他老板。

    “把宋州叫來，讓他去盯著賀擎。”殷羽鐸沉了沉眼眸，聲音利刃般冰冷。

    肖辰點頭道：“是。”

    楚宥有段時間沒見堂弟楚原了，這次再見他，驚覺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以前單線條開朗，心里想什么，從臉上一下子就能看出來。可現在不行，楚原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沉暗的氣息，讓楚宥看著，都懷疑他身上是不是發生過什么重大意外。

    楚宥試著去問及他具體遇到了什么，楚原只是搖頭，他話也變得異常少了。

    楚宥領著楚原上樓，這不是楚原第一來，之前就來過一次，當前心情卻和那一次有千差萬別。

    楚原好奇楚宥懷里孩子是誰的，他進了客廳后，便問道。

    “我的。”楚宥說，看楚原眼睛都瞪圓了，楚宥將小左放嬰兒車里，輕輕搖著，“請別人代孕的，但出了點意外，早產了。不過還好，沒什么大礙。”

    “哥你和殷羽鐸在一起才多久？”就考慮到孩子了，楚原總覺得哪里奇怪，可腦子里紛紛擾擾，一時理不清。

    “我挺喜歡孩子的，你也知道我既然想好和他在一起，將來肯定不會有孩子，所以早點找人代孕，也免得以后再麻煩。”關于小左是他生的這一點，楚宥還是想暫時瞞著楚原，他能接受他和殷羽鐸在一起，未必能接受他會生孩子這個事情。

    “可是哥，男人和男人能夠長久嗎？”楚原想不通這點，他和夏辛在一起，都是因為對方的逼迫，他遲早有一天會逃離他身邊的，楚原這輩子最憎惡的，就是別人不顧他的意愿強迫他。

    “我也不知道，可一輩子也沒多長，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也不容易，該珍惜的時候好好珍惜，至于將來會發生什么事，我們都猜不到，過好當下就行了。”楚宥想得很通，他會盡一切努力維持當下的關系，而未來，他控制不了，問心無愧便好。

    “……”楚原看著楚宥，又看向嬰兒車里的孩子，他心里其實很想將那天偷聽的事告訴楚宥，但看楚宥現在生活這么祥和平靜，覺得不該拿這些事去煩惱他，于是楚原什么都沒說。

    “中午留下來吃個飯。”楚宥從小左那里抽回視線。

    楚原想也沒想，就直接回絕道：“不了，公司那邊還有點工作沒完成，我得趕回去做。”

    楚宥看那邊保姆把飯菜都做好，往飯桌上端了，他眉頭微皺：“一個小時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真沒法，哥，我就來看看你，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我也該走了，下次再過來。”楚原從沙發上離坐，他徑直走到門邊換了自己的鞋。

    楚宥站在嬰兒車旁邊，他料想到楚原肯定有事瞞著他，他也不逼他說，總能找其他途徑知道。

    “我走了。”楚原最后說了句，拉開門離開了。

    楚宥吃過午飯后，陪小左在家里玩了會，下午三點左右抱著小左出小區散步，在走到某個拐角處時，被忽然疾走過來的人迎面撞上，楚宥護著懷里的小左，身體沒控制住，往一邊倒去。

    撞他的人一把抓住他手臂，將他拉了回來。

    箍在自己腕上的手指猶如鐵鉗一樣，箍得他生疼，而且這人盯著他的視線太直接尖銳，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個洞來，楚宥掙脫對方，雖然心里不舒服，還是道謝：“謝謝。”

    “呵！”男人笑聲從前面傳下來，沙沙的。

    “是我先撞的你，我該道歉才對，對不起，你有沒有什么事？”

    楚宥退了一步，總覺得這人的笑太過刺目，他搖頭，面色冷淡：“沒事。”楚宥抱著小左擦過男人身邊，繼續往前面走。

    背后沒有聲音，男人沒離開，只是看著他后背，楚宥覺得身體發寒，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在意，快速走向前面去。

    賀擎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剛才柔軟的觸感還殘余著，他并不是純粹的同性戀，男女都可以接受。

    在監獄那會，對于徐凌，只是當做一種發泄*的工具，而這個人，賀擎視線從他后背落到臀部，再到細長筆直的雙腿，他舌尖探出，掃了一圈下唇，想必也會是一個很好的泄yu工具，不，不只是好，那是殷羽鐸的人，滋味肯定會與眾不同。

    等走得遠了，背后發寒的感覺才慢慢消失，楚宥咬了下嘴唇，繞著別墅區外面，從后門快速返回屋里。

    楚宥坐在沙發上，小左在他腿上玩著，楚宥心里生出一種不安和忐忑，總覺得有什么將要發生。

    夜里殷羽鐸忙的很晚才回來，楚宥一直沒睡，等著他。

    殷羽鐸見客廳燈還亮著，而楚宥獨自坐在中間，面色凝重，見到他了，眼里才緩緩升出點熱意。

    “怎么了？”殷羽鐸脫下外套，掛在門口，走上前去，問道。

    “下午遇到一個人。”楚宥垂著眼回憶，“一個男的，三十歲上下，短刺頭，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他很古怪。”

    殷羽鐸瞳孔微擴，聽楚宥簡單的描述，他就直接猜到了那人必定是賀擎無疑，剛還準備叫人盯著他，他就出現了，這也太過巧合，或者可以說不是巧合了，對方刻意為之。

    “他叫賀擎。”殷羽鐸不準備瞞著楚宥，他有知道一切的權利。

    “賀擎？你朋友？”楚宥倒是真沒想到，對方和殷羽鐸認識。

    “不是。”殷羽鐸走過去，坐楚宥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