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拒絕對方的好意，似乎也不太好，況且楚宥不確定這人會不會一時抽風，把他和殷羽鐸的關系說出來。他當然可以掉頭就走，不過與人交好總是比交惡好。更何況，秦旭這人，是個肆意妄為桀驁不馴，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楚宥讓楚原坐里面，他跟著上車，坐在右后座。

    “看你們剛出來那里是家自助烤，喜歡吃那個啊。”秦旭把跑車開出車道，上了主路，主動活躍話題。

    楚宥點頭，嗯了一聲。

    “我看時間還早，你們回去肯定也沒事做，要不要去酒吧玩玩，年輕人，一天到晚窩在家里，可不太好。”秦旭用商量的語氣說，和楚宥的視線在車內鏡里相觸時，他笑地意味深長。

    楚宥到嘴邊推拒的話，落了回去。

    “嗯。”楚宥還是一個字。

    “爽快，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秦旭哈哈笑出聲，他一腳猛踩油門，車子嘶嚎著沖入車流里。

    坐旁邊的楚原全程默言，他也不是傻子，認得清好壞，看秦旭這跋扈的姿態，分明和他哥不交好，那么是因為什么，讓楚宥明明不想去，卻又答應了對方的邀請。

    楚原起了好奇心，他視楚宥為至親，不希望他受到任何脅迫和危險，如果有誰，危害到了他堂哥，他想他有那個責任去制止那個威脅。

    跑車停在一家酒吧面前，門口的接待生眼力極好，蹭蹭蹭徑直跑過來，幫著開車門。

    “秦少，里面請。”接待生謙恭有禮。

    “還有卡座沒？”秦旭站在車門邊，倒是沒有馬上舉步。

    “有的，專門給您留了老位置。”

    “很好。”秦旭頷首，然后轉身，對楚宥道，“就是這里了，是個清吧，音樂也不吵，我猜你應該不會討厭。”

    “他們經常在周五會請些歌手過來，唱的也都還不錯。”一邊往里走，秦旭一邊講解著。

    他似乎將自己放在了陪客的位置上，連進酒吧，都是讓楚宥和楚原先進，這倒也讓一旁跟著的接待生對楚宥兩人投以探究的視線，他好像還沒有見過秦旭帶誰來過酒吧，都是臨時在酒吧里隨便找的。他長得帥氣，又有錢，出手相當闊綽，別說女的，就是有些男的，也飛蛾撲火地直往他身邊湊。

    酒吧放著舒緩的音樂，里面設置也和多數酒吧不同，中間沒有舞池，擺放著許多卡桌，正對面一個小的半弧形臺子，此刻正有一名歌手在哼吟清幽的曲子。

    室內沒有開燈，靠各個桌上燃燒的蠟燭做照明。

    一行人從酒吧大廳往里面走，到盡頭靠墻的地方，走上離地半米多高的臺階，轉角，就是一個相鄰的卡座。

    “老樣子。”秦旭坐下后，也不點酒，手微抬，就說道。

    “那你們稍等。”跟過來的服務生退出卡座，到吧臺那邊去取酒。

    楚原在大學期間，倒是經常有和朋友出入這一類的場所，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人總是對未知的東西會有好奇，但更多的，則是在好奇過后，慢慢覺得乏味。

    這個地方和他以前去過的，有些微不同，起碼身處置身其中，不會覺得音樂聲吵鬧，燈光晃眼，不會心生厭煩。那名歌手換了首曲目，是前段時間很流行的一首，滴答滴答。是云南麗江那邊流行過來，輕盈美好的音樂聲傳到耳朵里，到還真會讓人幻想出麗江的美好人文風景。

    這邊楚原沉迷在動聽的音樂聲中，那邊，秦旭和楚宥攀談了起來。

    說是攀談，其實也多是秦旭在說話。

    “……老實講，在國外那會，聽程黯提到，羽鐸那家伙有了情人，我還真不太相信。打我的記憶里，那家伙像個機器人，只會埋頭做事，我還多次覺得，大概老天也是公平的，讓他在事業上風生水起，感情中就一窮二白。不過現在看到你，我還真是挺羨慕他的，有個可以喜歡的人，也不容易。”

    也不是不容易，秦大少身邊多少追他的人能排到d省去，奈何他就不喜歡那些主動送上門的，可惜目前遇見的，沒興趣的，都是主動送上門的。

    有興趣的，人家也不主動。他呢，不好強取豪奪那一套，彼此心甘情愿，這愛做下去才夠味。

    “你和羽鐸在一起的時間好像并不久，四個月？應該五個月了。”秦旭自說自話，“但我知道你有異心，別否認，我看人還是準的。”

    秦旭目光咄咄逼人，不再有起初的散漫。

    “呵，我要是承認，怎么樣？”楚宥反問道。

    秦旭聳肩：“不怎么樣，你是殷羽鐸的人，又不是我的。但我要奉勸一句，羽鐸他還從來沒有對誰這么上心過，你要是想做什么事，最好多想想后果，看你能不能承擔。”

    “謝你提醒。”楚宥面上冷硬，心里已經泛起了巨浪，他不信秦旭會莫名其妙和他說這些，難道是殷羽鐸授意的，也不太像，他是有異心，這個他承認，他不過是想要簡單安穩的生活，殷羽鐸喜歡他，他感受到了，如果，他想如果他是個女人的話，早就沉溺在殷羽鐸的庇護羽翼下，可他不是女人。

    “看到個有趣的人，我離開一會。”秦旭忽然離座，丟了一句話后，就走下臺階，右拐，往靠近出口的地方走去。

    “哥！”楚宥聽到旁邊楚原叫他，把游移在外的思緒拉回來。

    “怎么？”

    “你有沒有發現，那個歌手和你挺像的，尤其是側臉，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楚原目光定在唱歌的歌手面上。

    楚宥聞言，仔細打量了一下。

    別說，還真有八分像。這是很奇特的事，在網絡上看到兩個相像的人，和在現實生活中，完全不一樣，挺震撼的。至少楚宥是這種感覺。

    但比起楚原，楚宥的好奇心更淡，他也就多看了兩眼，隨后挪開了注視，在隨意梭巡間，他看到斜對面方向，秦旭正站在一個卡桌前，和桌邊坐著的人聊天。

    楚宥仔細往那人臉上一瞧，忽然覺得，南城也太小了點。

    他這邊還想，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那邊秦旭帶著人向這邊走來。

    “哎，給你們介紹個人。”秦旭一現身，就說道，“這位是在市政廳工作的黎……”

    “黎野！”楚宥開口截斷秦旭話頭，淡然的神色里帶上了幾不可見的笑意，“有點巧啊。”

    “楚宥。”黎野所有情緒都掩藏在深黑的眼眸背后。

    “這是我堂弟，楚原。”楚宥揮手指向旁邊。楚原和黎野相互問過好，黎野坐到了秦旭旁邊。

    “黎野他經常來這邊，和這里的酒吧主唱很熟，就那個，在上面唱歌的那個，歌還不錯，你們如果覺得好聽，可以讓黎野去叫他過來，大家認識認識，也算多交個朋友。”

    秦旭肚子里不知道在賣什么關子，黎野一開始以為只是秦旭的酒rou朋友，見一面，也無大礙，反正之后還能不能再見，誰也說不準，可他是真沒有想到，連做夢都沒有，會在這里見到楚宥。

    不過仔細想一想，也不算太突兀，秦旭和殷羽鐸是發小，兩人鐵打的關系，而楚宥和殷羽鐸……

    要是早知道楚宥有一天會和男人在一起，他當初就不該一直躲在暗處，只看著不行動。如果像殷羽鐸一樣，也利用權勢，說不定現在陪伴在楚宥身邊的人，就是他了。

    秦野沉默地看著楚宥，過于古怪的目光，讓楚宥疑惑，楚宥回視過去，想問他有什么事。

    秦野收起注目，他拿過桌上的酒，自酌了一大口：“我看還是不必了，下次有機會再認識吧，林南他一會還得回學校，晚了，宿舍估計進不了。”

    “那唱歌的還在讀書嗎？”楚原是覺得人挺年輕，外在打扮太潮，一身的重金屬裝飾品，手指上不知道帶了幾個指環。

    “在理工大。”秦野回。

    “南城理工大學，一本啊，好厲害。”楚原他還只是二本，得虧找了個好專業，不然也得面臨各種找工作的艱辛。

    “你們聊，我去一下洗手間。”楚宥離開卡座，從大廳穿過，走向了位于最里面的一條過道。

    在洗手臺上捧了幾捧冷水，打在臉上，在冰涼的刺激下，楚宥感覺身體的疲態少了些，他慣來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本來有個秦旭在已經不想應付了，現在又多了個黎野。大學畢業后彼此間就基本斷了聯系，上次同學會，也只是說了兩句話，還達不到朋友的階段。加上，眼下他自身處境問題，實在不想和太多人有牽扯。

    楚宥把水龍頭關上，發覺到旁邊站了個人，他把位置讓開，不過奇怪的是，他走一步，那人跟著進一步。

    楚宥抬眼，神情一愣。他往鏡子里面看過去，兩人都是側站著，臉部輪廓極為相似，若非相互間穿衣風格不同，可能真會以為是同一個人。

    剛才秦旭還提及到這個男生，想不到，轉眼兩人在廁所遇見。聽黎野的意思，男生唱完歌還要回學校，楚宥也沒那個心思去結交誰，點頭算是招呼，就要離開洗手間。

    男生長腿一邁，擋在楚宥面前。

    “是你！”林南看著楚宥的目光，銳利寒烈。

    楚宥不太明白，第一次見面，這人就對他顯露出敵意來，不過空xue來風，必有其由：“你認識我？”

    “不認識，也不想認識。”林南語氣傲慢冷漠，不過敵意依舊不減。

    “……那麻煩讓一讓。”楚宥覺得莫名其妙，他也不是軟柿子，隨別人揉捏。

    “我警告你一句，離黎野遠一點。”

    “你擔心得太多了，我本來就和他沒聯系。”林南的這個說辭，倒是讓楚宥一下子就恍悟過來，林南的敵意來源，他心里好笑，也確實笑了出來。

    楚宥這個人平時都冷冷淡淡的，對誰都不太熱情，可正是因為這樣，當他笑開的時候，笑容柔和的仿若初冬的暖陽，會讓人有驚艷的感受。

    林南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他心有不甘，十分不甘，他陪在黎野身邊有十多年，初中起就相識，可是這些情誼，抵不過眼前青年的一個笑容。

    他在黎野手機里看到的圖片，就是面前這人，上面也是笑得一臉溫柔。他曾經試圖去模仿，可惜都以失敗告終。

    “這樣最好！”林南惡聲惡氣地道。

    楚宥回到卡座，沒有對剛才意外的小插曲有任何提及，他離開的時間不到十分鐘，這邊楚原已經喝的有點高了。

    扒住楚宥肩膀，口齒不清在旁邊不知道嘀咕什么。

    楚宥懶得去聽，估計也不會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以楚原醉了，明天還要上班為由，提出先送他回去。

    秦旭是過慣了夜生活的，午夜才剛開始，他也就點點頭，示意楚宥他們隨意。至于黎野，是有心想和楚宥多接近，可他也清楚，秦旭這人眼光毒得很，他是不想留任何把柄在對方手上，然后被脅迫。

    黎野坐在沙發上，目送楚宥他們離去。

    殷羽鐸撤去了一直跟在楚宥身邊的保鏢，鑒于之前被綁架那事，他不再信任那家安保公司，而是另外在道上找了一個人，那人楚宥沒有見過，只知道肯定是在附近，暗中保護他。

    楚宥招了輛出租車，把楚原塞進后車座，他坐到副駕駛位，給自己系上安全帶。

    先送楚原去的錦繡路那邊，等把人安頓好，才接著離開，打車回別墅區。

    到家里時，已經將近十點。

    屋里除了殷羽鐸之外，助理肖辰也在，兩人一站一坐，看情況像是在等他。

    繞過玄關，到客廳，楚宥看到一個中等大的行李箱，緊鄰肖辰身邊。

    楚宥垂目，看向坐沙發中間的殷羽鐸。

    “回來了？十一點半的飛機，你看下還有什么要帶，收拾快點，待會就走。”殷羽鐸面容平靜。

    楚宥詫異：“要去哪里？”

    “d省。”

    楚宥曾特地調查過關于殷羽鐸的一切信息，知道他老家就在d省，不過好像他和家里并不是很融洽，不然也不會跑到離家遙遠的南城來。

    難道殷羽鐸要帶他回他家？楚宥對自己忽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震驚。

    “能不去嗎？”楚宥還想掙扎一下。

    “不能！”殷羽鐸斷然否決。

    “……那你等會。”

    楚宥回里間臥室，打開衣柜，里面有幾套衣服被肖辰拿走放行李箱，他又到處看了下，似乎沒有什么特別需要的東西，于是到桌臺上拿了電腦包，將電腦裝上。

    一路到飛機場，用了半個多小時。

    訂的是頭等艙的位置，楚宥坐上座位，覺得挺困的，就閉眼睡了過去。接下來會遇到什么人，會發生什么事，他一無所知，只能以最平和的心態去面對。

    殷羽鐸把脫下的西服外套蓋在楚宥身上。

    楚宥穿著寬松的外套，到現在，肚里孩子已經存在五個月了，看起來依舊不太明顯，頂多會讓人覺得腰那里胖了點。

    這次去d省，其實他一個人回也可以，或者可以說，完全沒必要帶上楚宥，只是，他轉頭，看著熟睡柔和的面容，好像一天不看見這個人，他心里就會像缺失了什么東西似的。

    都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貪嗔癡，求不得。

    一個求不得，讓他開始覺嘗到無邊無際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