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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頓住了,然后垂下睫毛,收起手坐直身體,卻又慢慢地彎下了腰背,低著頭,只露出一個側臉,像是在想什么。 然后他偏過頭,臉上帶著隨意的笑容:“那我也送啊,你去哪里我都送。” 我點點頭,拿起外套:“那走吧。” 坐在車上的時候我心里很煩,傅斯澄這副樣子實在太賤了,哪怕他多問一句“你為什么還要去跟別人睡覺”,或者直接說“你不許去”,也許我就不會那么煩亂了,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告訴他:我們也只不過是炮友而已,你不需要管那么多。 可他什么都沒有說,我的話都堵在胸口沒辦法聲張。 我知道我也很賤,并且很壞,卻偏偏不愿意從這種狀態下脫離出來,可又總試圖抓住一點什么來獲得一絲絲的實感。 下了車,傅斯澄靠在車門旁,說:“要回家了記得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冬天的風很冷,吹散他的劉海,細碎的頭發掃在他的眼前,我看不清他具體的眼神。 我只覺得這人實在有點不可理喻,好像不懂“后退”兩個字怎么寫,明明我都已經表現得那么明顯,明明他現在在做一件沒什么尊嚴的事。 然后我想到,我們大概都是一樣的人,喜歡自作自受。 “快進去吧,外面風這么大。”他說。 至始至終,我都沒能和他的眼睛對視一次,我也不知道我們之中到底是哪一方在逃避,想來可能是他回避得多一點。 “不用來接我了,我在酒店過夜。”我說,然后我轉身進了酒店,沒有回頭看,也用不著回頭看。 第11章 炮友給我開了門,他依舊只穿著浴袍,我卻沒有像以前那樣一進門就去洗澡,而是點了支煙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 “就知道有事。”炮友在我對面坐下,“不介意的話跟我說說?” 我靜靜地抽完一支煙,站起身,走到窗前,挑開窗簾往下看,傅斯澄還站在車邊,低著頭在吸煙。 炮友走到我身后抱住我的腰,把下巴搭在我的肩上,跟著我一起往下看。 “搞不懂你們。”他說,“你倆應該沒在一起吧,但是他的心也真大。”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傅斯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說:“我六歲的時候,爸媽離婚了,我爸找了個后媽。” “就和電視劇里似的,后媽在人前裝得很好,一到我爸不在的時候,就對我又打又罵,打人都往衣服蓋得住的地方打,絕對不讓傷口露出來。” “她躺在沙發上涂指甲油,讓我跪在地上對著她的腳趾把指甲油吹干,我不過就是眼睛癢揉了一下,她就說我是嫌煩了,一腳踢在我腦袋上,把我踢倒以后隨手抓起茶幾上的水杯就往我身上砸。” “夜里打雷的時候,她喜歡把我關在陽臺上,手腳都綁起來,嘴也塞住,一關就是一整晚。又或是在我睡覺的時候來我房里往我臉上扇巴掌,讓我去給她做飯吃,我還那么小,哪里會做飯,她就把我按在水池里,把洗潔精往我頭上倒。” “只要我爸不在家,她總有無數種方法折磨我,不給我換衣服,我洗頭洗澡都要偷偷的不能讓她發現,可還是沒用,她用各種方式打我踢我,讓我變得灰頭土臉亂糟糟的。每次我爸回來,看見我這副樣子,就會問為什么,我后媽就說,是我自己貪玩,干凈的衣服換上沒多久就給弄臟了,很不懂事。” “我爸就冷哼一聲,說果然是教不會的野孩子。” “后來我偷偷跑去我媽家,我媽已經懷孕了,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不是‘找mama有什么事’,而是說:‘你怎么這么臟,看來你爸給你找的后媽很不怎么樣啊’。” “是啊,很不怎么樣,簡直是壞透了,我那時候才意識到,我本質上是被拋棄的。” “后來我上了寄宿初中,因為家庭原因造成了性格上的缺陷,我不是特別合群,所以很理所當然的,校園暴力落在我身上了。” “真不愿意回想啊,真疼啊。”我笑著說,“你永遠也沒辦法體會老師同學都帶著另類目光看你的感覺,我像一條流浪狗一樣,無論走到哪里,都有人對我吐口水,又或是想上來踹我一腳。可是從始至終,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呢。” 我拉上窗簾,轉過身看著他:“我這樣的性格,不適合談戀愛,也不知道怎么去喜歡別人,更沒有資格被別人愛,不是嗎?做朋友就好了,做炮友也行,只要不動真感情,我可以順順利利地相處,可是一旦想要撞破點什么,那就等于是在揭我的傷疤。” 他看了我一會兒,說:“可是如果樓下的那個人沒有出現,你的這些話是不是還要在心里繼續憋著?” “你是害怕了,梁暖,他讓你直視了自己的過去,所以你會抗拒會逃避。可是這不一定是一件壞事,你總是要走出來的,總是要試著去接納一個人的,不是嗎?” 我笑了笑,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我連自己都接納不了,怎么去接納別人?” 從房間里出來,我走在長廊上,看著眼前的地毯,其實我有很多事情沒講完。 我上了高中以后,因為是在另一個市,沒有人認識我,所以我慢慢開始試著過新的生活。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我大學畢業,我的父親大概是終于想起有我這么個兒子,于是讓我去他的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