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鐘斯年獨白
男的叫叔叔,女的叫阿姨,年輕點的就叫哥哥jiejie。 而他剛好就是眾多被她認作好人的人之一,小小的個子,仰著頭眼巴巴的望著他,“大哥哥,你能不能帶我去我mama?” 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問題到他這就變了。 那時他正是鮮衣怒馬的熱血少年,小丫頭在他眼里就跟顆小豆芽似的,努力仰著腦袋才勉強到他大腿。 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軍校學(xué)生,他自然不會放任不管,抱她去廣播室,讓工作人員播放尋找她mama的廣播,然后還心情很不錯的請她去坐了回旋轉(zhuǎn)木馬。 小姑娘笑得很開心。 咯咯咯的笑聲忽然變成悲痛的哭聲,哭聲嘹亮又絕望,聽進他耳朵讓他心慌,心疼。 這哭聲時常跑到他夢里對他糾纏不休,尤其是在他入獄那兩年,干過了同監(jiān)獄里的所有人,干不過她。 好不容易擺脫掉她的哭聲,轉(zhuǎn)眼又被她膽怯懦弱,憂郁隱忍的樣子占據(jù)腦海,多年不曾散去。 他像是著了魔,忍不住要關(guān)注她,忍不住要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忍不住要去看她,太多的忍不住。 路燈下,人來人往的路上,情投意合的青春期男女,手牽著手,一路走一路笑,他們在路燈下?lián)肀В诩议T口吻別,在校園里肆意揮灑汗水,張揚著青春。 那是個跟他極不相符的地方。 隔得太遠,也不是他能融得進去的關(guān)系。 音樂喧囂,燈光流離,脫了面具,她又是另一幅面孔,天不怕地不怕,渾然不知自己早已是別人的獵艷對象。 他真想帶她走,但是不行,他只能把機會讓給別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她從自己視線里消失。 他在心里喊了一遍,丫頭,如果不開心就跟我走吧,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可也只是在心里喊而已。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這是個不應(yīng)該在他人生出現(xiàn)的詞。 記憶里,他與這個詞隔著整個宇宙的距離。 可事實是,他連自斷前程都不怕,坐牢都不怕,出生入死都不怕,槍林彈雨都不怕,唯獨對她,不敢愛,不能愛,甚至連堂堂正正出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看見自己都不行。 上帝開了個玩笑,給了他一個帶她回家的機會,可這個機會是用她被人百般折磨換來的,他寧可不要。 當(dāng)她被自己抱進懷里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當(dāng)她被自己帶回家每日每夜不敢睡,甚至不敢獨處,當(dāng)他深入了解她所受到的傷害,他只想殺人。 就算不死,那些動手傷她的人一個也別想好過。 憑什么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的人要經(jīng)歷這樣的遭遇?憑什么什么都沒做錯的她卻要為他人的過錯買單? 他想傾盡所有心力的對她好,但又不想讓她知道他對她好,他總在她面前裝作一副很不好相處的樣子,對她嚴苛,龜毛,冷漠,兇狠等等,基本一個壞男人該有的樣子都有過,可誰又能說這裝的背后不是愛呢? 誰又能說,每次抱她,吻她的時候,不是在成全他自己呢? 他覺得自己很卑鄙,很下流,很猥瑣,可除了他自己誰又能知道,在每一次忍不住前他忍住了幾千幾萬次? 她每天就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每天晚上都毫顧忌男女之別的往他懷里鉆,往他身上撲,天知道他一天要想幾次,就這么要了她吧,就這么收下她吧,今晚就這樣抱著她睡吧,哪怕什么都不做。 可是不行啊,他已經(jīng)在這個漩渦里掙扎了幾個春秋,知道這種感覺有多難受,多痛苦,所以不能自私地把她也拉下來。 因為,她如果痛苦他會比得不到更痛。 因為,得而復(fù)失是比從未得到更痛千百倍的事。 所以當(dāng)擦覺到她自己的感情開始變質(zhì),他就離家出走,把她一個人扔在家里,本意是想讓她習(xí)慣一個人生活,讓她放下對自己的依賴,誰曾想,她竟然犯病了。 他很后悔,也舍不得,不忍心再把她扔下。 從那天起他就知道,她肯定會愛上他,這種認知讓他每天都像是生活在水生火熱中,既期待又想阻止,希望是自己自戀過頭,判斷錯誤。 他能控制很多事,但控制不了讓她入心,也控制不了自己入她心,放任貪念的結(jié)果就是,她不快樂,他心里也不好受。 看著她離開,漸行漸遠,他想,這一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允許她從自己身邊走開。 所以當(dāng)他們再次走到一起,他拋下所有心理負擔(dān),握住了她,且不打算再放開,如果她將來要恨那就讓她恨吧,他可以等的。 他也真的這樣做了。 倒下去,感覺生命在流逝,他想給她打個電話,想跟她說,對不起,想說我愛你,想說我食言了,你別等我了,忘了我吧,想說,寶貝你別哭 不,他不能這樣做,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出事了,舍不得讓她痛。 好不甘心。 還沒給她一個家,不能死,也不敢死。 這個世上,她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如果他也沒了,她要怎么辦? 說好的要一生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免她無枝可依,一樣都沒有做到,怎么能死呢? 是誰在耳邊哭? 聲音如此熟悉,哭得這般難過,好似天崩地陷的撕心裂肺,他想睜開眼睛看看,想抱抱她,想幫她幫擦眼淚,想哄她,想叫她別哭了。 哭的人沒有斷氣,聽的人快要斷氣,不能呼吸了。 誰在他前面跑? 他越叫她停下,她跑得越快,等他追上去想抓住一看究竟,手伸出去,落了空,人沒了。 哪去了呢? 一望無際的黃沙,他一個人在黃沙上站了許久,找了許久,一無所獲,她好像就只是為了跑到他面前吸引他注意,目的達到就避而不見,隨風(fēng)飄逝。 突然而來,突然消失。 歌聲悠揚,悅耳動聽,有人在他耳邊輕唱? 柔聲細語。 是她嗎? 好像是的,聲音是的,可是她在跟誰說話呢?跟她在一起的人是誰?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王八蛋敢跟他搶人? 樓心娥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林聽正在會議室里,打起精神聽各部門的月末總結(jié)。 挺著六個多月的大肚子,每天工作八個小時,于她也是蠻累的。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正在回報的某部門主管,也打斷林聽的聚精會神,她有些抱歉的看了眼再坐的公司骨干,當(dāng)面接聽電話,下一瞬 霹靂巴拉的聲響,她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桌上文件散落一地,椅子也被挪開好遠,女人的聲音激動到發(fā)顫,“我我馬上回來。” 林聽眼圈都紅了,仔細看還能發(fā)現(xiàn)她握著手機的手是發(fā)抖的。 一眾不明所以的人緊張兮兮的盯著她,有人問,“林總是出什么事了嗎?” 接管公司以來,她還從沒在人前表現(xiàn)得這么激動,失常過。 “散會,改明天。”林聽沒有回答他,扔下這句話就步履匆匆地走出會議室。 許諾緊跟其后。 為方便近身照顧,她現(xiàn)在是林聽貼身助理。 “林小姐。”私下里她還是習(xí)慣這樣稱呼林聽,“你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如果是家里的事,那多半是跟boss有關(guān)。 林聽腳步不停,邊走向電梯邊說道,“阿姨說斯年醒了,你先送我去醫(yī)院?!?/br> “真的?”許諾趕忙按電梯,“那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坐在車里,林聽心里激動的砰砰砰直跳,許久無法平復(fù)。 車開了一半,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對著前面的許諾喊,“先去小禾她們店里?!?/br> “去那干嘛呀?”按照正常劇情現(xiàn)在不是該迫不及待地去回家看老公么? “秘密?!?/br> 任嘉禾從事的是婚慶行業(yè)。 鐘斯年可以說是做夢夢醒的,很久很長的夢,從春到冬,又從冬到春,四季輪回,從青春年少到沉睡著的日日夜夜。 日復(fù)一日,像一部沉長的色彩鮮明的電影,井然有序地在腦海里播放,讓他把這些年走過的路都重走一遍。 而讓他拼命想要醒過來的是不斷不斷重復(fù)的,一遍又一遍回蕩在他耳邊的哭聲,呼喚,柔聲細語。 還有他家母上大人堅持不懈地刺激。 在他醒來前幾分分鐘,樓心娥還在跟他說林聽最近有很多追求者。 這話說完,樓心娥頓時覺得自己的手要被捏斷了。 激動地一連叫了他好幾聲,沒反應(yīng)又趕緊打電話叫醫(yī)生,一番折騰,近一個小時 終于,她這次是等到了奇跡。 高興地立刻通知家庭其他成員,第一個就是每日每夜比他們所有人都盼望他醒來的林聽。 睡太久,鐘斯年對光線極不適應(yīng),眼睛剛睜開一條縫就又受不了的立刻迷上,本能地想要抬手遮擋,一動才覺得手臂軟得沒點力氣。 正常人睡個兩天兩夜都會覺得身體虛弱無力,更何況他一睡睡了好幾個月,就算林聽跟樓心娥每天堅持給按摩,身體還是會出現(xiàn)肌rou萎縮這種情況。 聽見樓心娥在旁邊打電話,他緊瞇著眼看過去,“媽?!?/br> 聲音也是粗啞得不行。 “你直接去醫(yī)院吧,我馬上也要送他去醫(yī)院做個詳細檢查的?!甭犚娝袠切亩鸫掖医Y(jié)束與林聽的通話,“他叫我呢,先掛了啊?!?/br> 慢慢適應(yīng)了些,雙眼縫隙隨著慢慢睜開,目光透過指縫周邊看了一圈,確定是自己臥室,但沒看到心念的人,再度鎖定母上大人,“媽,她呢?” 這個她自然是指林聽。 “我睡多久了?聽聽去哪了?”沒等樓心娥回答他又問道,“她還好嗎?” 感覺是有聽見他們說話,但醒來沒見著人他就心慌,不安,不確定自己以為的聽見是不是夢一場。 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兒子,睡幾個月醒來就叫了她,沒關(guān)心她過得好不好,一開口就是問媳婦,樓心娥就算再怎么開明,此時也還是忍不住有點吃味,“一醒來就問你聽聽,句句不離聽聽,還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