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既往不咎
這是她想要看到的嗎? 皇后微微失神,這南楚的子民奉她為國母,她成為皇后這么多年以來,縱然沒有做過一些有利于江山社稷的大功德,可是也曾為百姓的衣食冷暖所擔憂,也曾是她放在心間憂慮的對象。 她或許不是一個好妻子,并沒有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丈夫身上,可她自認為,在皇后的這個位置上,她從沒有犯過錯誤。她受百姓供養,衣食皆源自于他們的勞動,可是今天,她又做了什么? 她為了自己的私心和嫉妒,用南楚的城池去交換她想要的東西,她將戰火帶到這個平和的國度里,她讓她的子民飽受流離失所之苦…… 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啊! 皇帝見她隱有自省的勢頭,猶豫了半天,將另一只手里一直攥著的密信交給皇后。皇后回神,狐疑的接過那張紙,一目十行的看完。 “輕辰……”皇后的雙手一直在不斷的顫抖,險些連這張紙的拿不住,她看向一旁的皇帝,眼睛里含著淚珠,在眼眶處徘徊許久,被她強撐著忍下,“輕辰怎么去了邊關?他為什么要去涉險?” 皇后語氣喃喃,雖然是詢問,可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她抖著聲音問他:“是不是因為我?” 皇帝抿唇,沒有說話。可落在皇后身上的視線分明讓皇后心中有了計較。 眼眶邊緣的淚珠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在臉上劃過一道道淚痕,皇后不住的哽咽,心中溢滿了后悔的情緒。 “都是我的錯……” 若不是她為了一己私利做出這等危害家國的事情,輕辰決然不會有機會遠赴邊關。他還會是在皇宮里高高在上的太子,只需游走于朝堂,無需去面對戰場上的刀光劍影…… 她因為這些沉溺了十多年的嫉妒,失去了最好的年華,失去了他兒子對她的尊敬,也失去了丈夫的信任…… 值嗎? 皇后想,應該是不值的吧!楚天卓依舊深愛著秦羅,他們依舊雙宿雙棲,依舊兒女俱全……她做的這些,在他們的眼中不過是小把戲,她成了一個小丑,滑稽可笑的做了這么多的事情,犧牲了這么多,傷害了這么多人,可是到頭來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楚天卓依舊不會愛她…… 可是,縱然楚天卓愛她了,捫心自問,她會愿意為了楚天卓而放棄了一直陪著她、給她至高無上尊榮的皇帝嗎? 她知道她不會! 她魔障了這么多年,為一個虛無縹緲的感覺忽視了自己身邊的人,忽視了真心待她的人,她把人生一副精彩絕倫的牌打得這樣爛,僅僅是因為一份不服,一份嫉妒? 皇后的神情幾多變幻,好笑又懊悔,她蜷縮成一團,將頭埋進手臂里,低聲嗚咽。 皇帝神色復雜的看著皇后,見她這個模樣也甚是心疼。他的手在空中停頓了許久,終究是沒有落在皇后的身上。 皇后哭了多久,他就在一旁坐了多久。 待到皇后哭聲漸漸弱下來,他才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脫掉長靴,側躺在床上,伸手攬過皇后,將她緊緊的抱住:“煙兒,你若是出了心中的怨氣,自此之后便放下吧。我們一家人好好的過日子,前塵往事我也既往不咎。你說好不好?” 皇后沒有作聲。 皇帝也沒有催促她,只是保持著起初的姿勢,一動不動。 就在他以為皇后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只感覺懷中的人動了動,然后一道猶有哽咽的聲音飄出,語氣緩緩:“好。” 她愿意放下心中的怨懟,索性她還有回頭之處。 幾天的急行軍,楚輕辰已經到了榕城,邊疆的第二大城池。 楚輕辰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親自登上城池,城外不遠處便能隱隱看見西齊軍隊的駐扎之處,他以為西齊攻下了邊城之后會選擇一鼓作氣的攻下榕城,卻沒有想到西齊軍隊竟然止步于榕城,給了他趕到和喘息的機會。 詢問之下,他才知道原來不是西齊不愿意繼續攻城,而是在攻打邊城時損傷慘重,這些兵力已經沒有了繼續攻打榕城的力氣。 楚輕辰聽完,問道:“本宮在京城收到的密報時邊城沒有絲毫還手之力,怎么如今會讓西齊士兵損傷慘重?” 城主恭敬的回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在邊城將破之時,突然來了對夫妻,說是為報陛下當年恩德,特來為南楚守城。那對夫妻能力非凡,雖沒有阻擋西齊士兵攻下邊城,可卻也重創他們。更是帶領榕城的軍隊積極不妨,西齊的軍隊本就損傷慘重,面對這樣的不妨再無攻打之力了!” “哦?”楚輕辰松了口氣,問道,“是哪位高人?如今可還在榕城?” “那對高人如今正在軍營中訓練士兵,太子殿下若是感興趣,下官這就宣召高人前來覲見。”榕城城主垂首道。 楚輕辰抬手制止了他,道,“不用了,既是高人,又替南楚解了圍,理應是本宮前去拜見才對。”說著,楚輕辰對榕城城主道,“城主為本宮帶路吧!” “是!”榕城城主行了一禮,擺了個“請”姿勢,然后為楚輕辰引路。 楚輕辰也沒有騎馬,直接和榕城城主步行到軍營。 雖然城外有軍隊駐扎,可是榕城的百姓還算鎮定,并沒有因為外面的軍隊而驚慌失措。可見榕城城主在安撫人心的這一方面做的還算不錯。 楚輕辰邊走遍順帶視察了榕城的狀況,一路走來他都很滿意。百姓不慌亂,依舊正常的生活,是最好的情況了。 還未走到軍營,老遠便聽見了軍隊士兵的吼聲,吼聲震天,甚是有威懾力。楚輕辰又忍不住去看了看路兩旁百姓臉上安寧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士兵的志氣高昂,何嘗不是百姓的定心丸呢? 楚輕辰和榕城城主走到訓練場,一抹藍色的長袍在清一色的士兵鎧甲之中甚是亮眼,遠遠望去,楚輕辰看不到他的具體相貌,可這般的風度姿態,豈是一般草莽能夠具有的? “殿下,那便是高人!”榕城城主指著那抹藍色的影子,開口介紹道。 楚輕辰點點頭,走上前去,才發現男子戴了半邊的鐵質的面具,只露出了下半張臉,可下頜優美,絲毫看不出男子的年齡。男子的旁邊站著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身著白色的羅裙,女子的臉上沒有帶面具,可是相貌卻讓楚輕辰吃了一驚。 這兩個人,正是從陽川趕過來的林胥卓和秦羅。 二人看見榕城城主帶著一個青年走了過來,雖不知那青年是何身份,可是那熟悉的模樣,又讓榕城城主這般的畢恭畢敬,想必就是他們的侄子楚輕辰了。 “兩位高人,這是我們南楚的太子殿下。”榕城城主走上前去,介紹道。 二人對著楚輕辰點頭致意,也沒有行禮。榕城城主有些不滿,雖然這兩位是世外高人,可楚輕辰畢竟是一國的太子,哪有臣下見了太子不行禮問安的道理? 榕城城主正想發難,便被楚輕辰攔下。 楚輕辰審視的看著林胥卓和秦羅,嘴唇抿成一條線,面無表情。可眼睛里充滿了探究,似是極想知道與他母親和楚淺音這般相像的人到底是誰! 林胥卓和秦羅一看楚輕辰的眼神,便知道身份瞞不住了。林胥卓因著和皇帝長得有幾分相似,故而帶了面具。可是皇后高居宮墻之內,連京城的官員都極少見到,遑論是邊關的城主?故而秦羅便也沒有戴面具,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被楚輕辰看見了。 思及此,林胥卓也沒有隱瞞的意愿了,朝著楚輕辰道:“殿下,借一步說話。” 榕城城主想要跟上,被楚輕辰留在原地。楚輕辰眉目冷清的跟著林胥卓和秦羅往附近的大帳里走去。帳篷里空無一人,林胥卓站定,轉回身看著楚輕辰。 楚輕辰也回看著他,雖然心中極想要知道對方的身份,可是卻也沒有焦躁,面無表情的盯著二人。 半晌,秦羅輕笑了一聲,拍了林胥卓一掌,道:“行了,你都多大的人了,竟還欺負小輩!” 林胥卓失笑,贊賞的看著楚輕辰:“果然不愧是我楚家的孩子,沉得住氣,可比墨楓那小子強多了!”林胥卓說完,抬手摘下自己的面具。 楚輕辰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面具下的相貌更是讓他熟悉至極。那眉眼和宮中的皇帝還有幾分相像,聯想到他說的“楚家的孩子”,楚輕辰試探的問道:“你是……” “小子,我是你伯父!”林胥卓扔掉面具,笑著開口。 楚輕辰毫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他幾乎一瞬間就相信了林胥卓所說的。畢竟除了這個原因,不可能還有人會和他的父皇長得這般相似。 伯父?那就是當年的南楚太子了! 楚輕辰一直以為他的伯父確實是英年早逝,可從楚淺萱當時的講述中,他才知道楚天卓和楚慈當時并未死亡,既然眼前的男子是他的伯父,那旁邊的女子定然就是母后的jiejie了! 想到這里,楚輕辰從善如流的叫道:“伯父,伯母!” 林胥卓和秦羅喜笑顏開,對楚輕辰的這個反應甚是欣喜。 楚輕辰道:“伯父和伯母怎了來了邊城,還恰巧解了邊城之危?”他著實是有些好奇。 “我和阿羅前幾日在陽川。”林胥卓點到為止,沒有再說下去。既然楚輕辰能對他們二人的身份接受的如此之快,那么就說明楚輕辰定然對當年的事情有所知曉。既然如此,多說也無益。 楚輕辰聞言,臉色微沉。林胥卓和秦羅定然是為了陽川兵禍的事情才來的南楚,恰好趕上南楚邊城之危,順手解了邊城的危局。 楚輕辰嘆了口氣,道:“麻煩伯父了!” “無妨,就算沒有南楚和陽川的禍事,我和阿羅也不會一直留在陽川。總歸是會四處游歷的,如今也算是將這件事情提前提上了日程罷了!”林胥卓無所謂的擺擺手,和秦羅對視了一眼后,道,“既然你來了榕城,那邊城之事也無需我和阿羅了。過不了兩日我們大約就要離開了!” “離開?”楚輕辰訝異的看著林胥卓,道,“伯父既然回了南楚,怎么能不回去京城看一看?父皇甚是想念伯父!” 林胥卓笑道:“我本就是‘死’了多年的人,如今再回國都,怕不是要嚇到眾多的老臣。你父皇將南楚治理的甚好,比我強多了!若是有緣,定然和你父皇還有再見之期,也無需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頓了頓,林胥卓道:“待你回到國都,替我和阿羅向你的父皇和母后帶聲問候,感謝他們替我照顧了這么多年的女兒!” 楚輕辰神色微哂,略有些尷尬。 “阿音雖說并未在南楚長大,可你們畢竟給了她一個家,你和你父皇對她的關心我都清楚!無需自責!”林胥卓上前拍著楚輕辰的肩膀,勸慰道。 楚輕辰點點頭,道:“我一定會將伯父的問候帶給父皇的!” 林胥卓將他所知道的邊城和榕城的事宜都一一告訴了楚輕辰。比起榕城城主的敘述,林胥卓所言的見解和角度更為獨特,讓楚輕辰茅塞頓開。楚輕辰聽著聽著,表情愈發的恭敬。 他暗想,不愧是名滿天下的云國丞相,這般的才智著實是讓人折服! 這世上有那么一種人,他們出身尊貴,可這種尊貴于他們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沒了那層尊貴的外殼,他們依舊可以以自己的才能闖出一條康莊大道。林胥卓無疑就是這種人。 盡管沒有了南楚太子的身份,他改名換姓,依舊可以做到名滿天下,依舊可以讓人不由自主的為他的風華和氣度所折服。 楚輕辰聽完,由衷的感慨:“伯父果然厲害,真是聽伯父一席話,堪比輕辰讀書數十載了!” 林胥卓聽完,莞爾一笑,道:“你缺的不過是些閱歷罷了。你如今還年輕,待你到我這個年紀,定然比我要強上許多!” “行了行了,你們這對叔侄就別互相吹捧了!”秦羅在一旁翻了個白眼,制止了二人繼續互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