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潛意識里，在我的心底，我總是會覺得沒可能，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胸好悶，心臟仿佛被什么壓住了一般，無比的焦慮和煩躁，但又根本無法發泄出去。”

    說到這里，八云白沉默了下來。

    蕾米也默默的望著他，看著八云白下意識的摸了摸肋下，在那里還有未能完全愈合的可怖傷疤。

    “這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似乎注意到了蕾米的目光，八云白小聲說道：“在此之前，雖然在柴佩西古堡苦戰過，可那也只是極度的疲憊，雖然也曾有過全身燒傷，但那時連表皮神經都燒毀了，所以我反而感覺不到什么痛苦，況且以我的自愈能力，不久后也能重新恢復。”

    “再往前說的話，確實還真的死過一次呢——當初我都差點以為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只是……當時的我可謂熱血上腦，只是在一種情緒的驅動下行動，腦海里也只有一個念頭，那時只覺得為了保護我的家人可以什么都不顧，實際上是什么都沒想。”

    八云白捏著床單的手，似乎變得更用力了。

    “可只要現在回想起來，我就會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是這么的陌生，是會讓我感覺到不可思議的存在，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就感覺心揪在一起，就覺得是那么的后怕……”

    “因為那可是會死啊！是真的毫無虛假的死亡啊！雖然知道這樣聽起來很遜，但我就是禁不住的感覺害怕……”

    八云白咬了咬嘴唇，抓著床單的手也逐漸放松。

    “只要一想到最初的自己，明明連絕對無法靠想象模擬的疼痛與痛苦都沒經歷過，還這么多次輕而易舉的把死掛在嘴邊，像開玩笑一樣，就覺得很可笑。”

    八云白的聲音越來越輕：“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我死后她們又會為我而悲傷嗎，我只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未知的恐懼，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只要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我還想吃更多好吃的東西，我還想見到更多想見的人，我還想繼續慵懶的趴在榻榻米上，我還沒玩夠，我還想繼續和家人一起生活更長的時間，我還想再見到她們！”

    “可是只要死了，不管是我想去做的事情，還是我沒做夠的事情，都沒有可能再去做了！一切美好的東西，一切美好的回憶，一切美好的想念，在死后都會通通從我腦中消失，因為我已經死了，沒有意識也不會有記憶！”

    八云白的眼睛仿佛變得晶瑩起來，猶如一片鏡子一般，映照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我還想再無數次的對她們說一聲早上好，我還想再無數次的聽她們對我說晚安，我還想再無數次的感受她們指間穿過我頭發的溫暖，我還想再無數次的牽起她們的手——只要一想到以后將會永遠失去這些，只要一擺在隔絕這所有美好的死亡面前，我就……”

    不知何時，八云白已經重新捏緊了床單，前所未有的用力。

    “只要一這么想，我就不可抑制的感覺很害怕！在曼徹斯特險些被殺的那一刻，我都好像沒能反應過來一樣，只是感覺好痛，只是忽然想到我真的要死了嗎？就要這么死掉了嗎？僅僅是不由自主的覺得好可怕！非常的可怕……！”

    只要一不留神，只要一不小心，就很可能會真的死去。

    ——這一路上都是如此。

    “我……”

    比起“想”繼續做喜歡的事情，其實八云白更害怕的是恰恰相反的東西。

    ——不是“想”，而是“不想”。

    明明只是那么自私，明明只是那么渺小，明明只是那么自我，明明只是那么膽小。

    ——可是這份情感卻占據了八云白的整個靈魂。

    “……我不想失去這些！”

    燭光搖曳著墻上的影子，屋子里只剩下老奶奶手中針與針之間碰撞的細微響聲。

    在這片沉寂之中，一只冰涼的小手，無比溫柔的搭在了八云白的手背上。

    八云白仿若夢中驚醒一般，歉意的看向蕾米：“抱歉，一沒注意我就自顧自的講了那么多，聽得很不明不白吧？其實我……”

    蕾米輕聲打斷了八云白的話：“我只是想說，與其這樣后悔來后悔去，還不如多想想現在和未來。”

    “誒？”

    八云白張了張嘴，有點慌張的解釋道：“不是的！我剛剛講這些，不是想說我后悔當初帶著你一起走，實際上我……”

    “這些都不重要！”

    蕾米再一次的打斷了八云白，這次她非常的用力，神色也非常的認真，甚至認真用力到虛弱的身體因為大聲說話而咳嗽了好幾聲。

    “你根本就沒明白我的意思！重要的是你現在就在這里沒錯吧？現在是好好的在這里，被我確確實實的握住了溫暖的活生生的手沒錯吧？”

    八云白能感受到蕾米握得更用力了，雖然那虛弱的身體再用力也沒變化多少，可八云白卻覺得這是前所未有的有力。

    這是他很熟悉的安心感，他體驗過許多次了，甚至不久前在曼徹斯特就感受過一次。

    “我之前都已經說過了吧？我會把勇氣借給你！”

    八云白終于和蕾米對視在了一起：“所以你不用再這樣……因為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了，馬上就要結束了！我會像這樣一直陪著你，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一直陪到終末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