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洶涌(四)
不過,那也是年后的事情了。 與方慧帶來的好消息相比,童言的心情卻沒那么順暢。自河北一別,季舒玄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從她的視線里消失了。 小柯偶爾會來看她,言語之間頗多顧忌,一旦話題有轉向季舒玄的可能,他都盡力回避或是打岔遮過去。 童言通透聰慧,自然知道原因何在。 其實,人太聰明了反而不好,因為,受傷的可能性反而更高。。 第二天就是除夕,國人最看重的一個節日。 童言鮮少去集團大廈,陰歷二十九,霧霾深重的上午,她穿著普通地踏進自揚大廈。 正是工作時間,集團員工在氣勢恢宏的大堂里往來穿梭,年輕人居多,個個朝氣蓬勃,熱情盎然。 踏進電梯間,站在自揚集團標志下面,感受著員工們節前愉悅歡樂的氣氛,她的心情也漸漸轉好。 因為太過普通,沒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童言,更沒有人敢去想象,她,竟是主宰這間大廈的主人。。 電梯升至管理人員的樓層,電梯間里只剩下童言一人。 走出電梯,熟門熟路地來到汪東平的獨立辦公區前,卻看到一張陌生的女性面孔,坐在秘書的桌子后面,專注于淘寶的某個界面。 連她在桌前立了一會兒也沒察覺,只是叮叮咚咚地敲打著電腦上的圖標。 “你好。。”童言主動開口。 新秘書嚇了一跳,抬頭看她的同時,關掉了花花綠綠的網頁。 她站起來,神情略顯慌張地問:“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果然是新換的秘書,對于上司的行程安排還未做到爛熟于心的程度,竟然去翻手邊的記錄本。 童言搖搖頭,“沒有。麻煩你通傳一下,就說一個姓童的女子請求見面,好嗎?” 秘書的視線在她的穿著上流連片刻,猶豫著拒絕,“對不起,小姐,我們汪總只見預約過的客人。” 童言笑了笑,態度平和地說:“我見你們汪總,從不需要預約,麻煩你了。” 秘書愣了愣,卻也不敢冒然再說什么。她拿起話機,撥通內室的電話。 簡單說了幾句,再看向童言的目光已經變得謹慎和驚訝。 “我就知道是你,小言,快進來!”內室的褐色木門哐啷一響,屬于汪東平渾厚的嗓音便傳了出來。 童言笑著迎上,“汪伯伯。。” 汪東平先是上下仔細打量了童言一番,才稍稍松了口氣,眼神里卻流露出擔憂,“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告訴我,你是存心想讓汪伯伯內疚,是嗎?” 童言用手擋住額頭,模樣俏皮地笑著認錯,“我錯了,汪伯伯,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呀!”汪東平無奈地嘆了口氣,拉著她進屋,走到一半,卻又頓步沖著身后微張著嘴的秘書說:“小王,倒茶。另外,通知財務部把集團運營報表送過來。” 秘書愣了一下,點頭應好。 汪東平的辦公室添了幾幅字畫,一看就是名家所出,價值不菲。他也不避諱,笑著對欣賞字畫的童言說:“是董何清老人家的真跡。我記得,小言也喜歡他畫的翠竹,對嗎?” 童言點點頭,贊同說:“嗯,董何清是爸爸生前最喜歡的國畫家,家里,也藏有一幅董老的翠竹春。” 汪東平凝望著墻上的畫作,感慨的說:“生而有節、竹節必露。你爸爸虛心亮節、瀟灑挺拔的君子風度,和這青竹是何其的相似。” 童言的手指緩緩拂過裝裱的鏡面,凝思回念的同時,腦海中卻閃現出另一個清秀俊逸的身影。。 汪東平看她沉默,以為她看上這幅畫,“小言,你喜歡的話,伯伯送你啊。。” 童言笑著搖搖頭,“那怎么行,您好不容易才得到珍品,我豈可橫刀奪愛。” 汪東平哈哈一笑,擺擺手,說:“送你無妨,送旁人就舍不得了。小言,你還記得當年吧,你家里那幅翠竹春,我可是眼饞的不行,幾次管你爸爸要,他都舍不得給。為此,我沒少說他小氣。本以為今生與董老的青竹無緣了,可沒想到竟在自揚基金舉辦的慈善拍賣會上遇到。”汪東平拍拍胸口,“不惜代價也要拍到!只是,過后,還是被你伯母罵了一通,畢竟不是個小數目。” 他指了指沙發,示意童言落座。 小王送茶進來,沒過一會兒,財務部的副經理把打印好的報表送了過來。 童言和汪東平就集團經營情況和自揚基金的運轉情況聊了大半天。 等公事結束,已到了飯點。 汪東平想留童言吃飯,卻被童言婉拒,“我和蕭嘆約好了一起午飯,對不起啊,汪伯伯,讓您失望了。” 汪東平拍拍她的肩,“你伯母總念叨你,今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囑咐我一定要叫你明天到伯伯家過年,她的廚藝,雖說比不上你,可包的瓜餡餃子,還是能上得了臺面的。” 童言笑了笑,“我和上官管家說好了,回家過年。替我謝謝伯母,我就不去叨擾了。” 汪東平看看她平和的眉眼,謹慎的問:“初一還去崧澤園嗎?” 童言輕緩地點點頭,垂下眼睫擋住一些情緒的波動,“去的。” 六年來,每年初一去崧澤園看望父母,是她的習慣。也只有那一天,她可以卸下身上的責任和包袱,只做父母身邊無憂無慮的童言。 汪東平目送童言離開,內心的感覺卻是無比酸澀。 單看外表,她只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孩子。那過分素凈的打扮,和那些愛漂亮的時尚女孩迥然不同。譬如今天穿的,就是一件長可及膝的黑色羽絨服、靛藍的牛仔褲和深褐色的短靴,這身裝扮,放在人群中,絕不會引起注目和轟動,可就是這樣一張不加修飾的清秀面龐和與生俱來的寧定氣質,卻讓他感到無比的舒心。了解她的人,都會看到她的與眾不同之處,她的身上潛藏著一種閃光的東西,一種無法用言語描繪的溫暖,一經接觸,就會深深地被她吸引,主動向她靠近。 汪東平不知道什么樣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是她暗戀的那個人嗎? 汪東平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該擁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一個已經判定了命運的男人困住通往幸福的腳步。。 去自揚集團之前,童言順道把‘流浪’送到了恩澤。已經漸漸長得魁梧結實的拉布拉多犬,一聞到她的氣味,就從院子里跑出來迎接主人。 “噢。。。流浪。。”她半跪在地上,抱著‘流浪’的腦袋,搓揉著它背上光順的皮毛,“蕭醫生給你打針了嗎?” “嗚嗚。。。。”‘流浪’舔她的臉,水汪汪的眼睛里似是藏著萬般委屈。 在犬的年紀,它還是一只幼犬,和人類的新生兒一樣,需要定期打疫苗,預防疾病。 童言撅起嘴,用額頭頂了頂‘流浪’,安慰說:“蕭醫生太壞了,打疼你了,是嗎?我幫你報仇,走,我們進去找他!” 一人一犬氣勢洶洶地進門,卻看到蕭嘆的白大褂掛在墻上,人卻沒了蹤影。 ‘流浪’叫了兩聲,小夏挽著袖子從里面的診室走出來。看到童言的裝扮,撇撇嘴,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說:“大過年的,你除了羽絨服沒別的穿了?也真是我們蕭醫生不在乎,要換做我是你男朋友,早甩你十八條街了!” 童言嘿嘿一笑,不在乎地黏上去,“小夏jiejie,我餓了。。”穿什么不重要,只要肚子別受委屈就行。 小夏哼了聲,斜瞟她一眼,“找你的蕭嘆哥哥去!” 童言皮皮臉臉地挽住小夏的胳膊,湊上去撒嬌:“蕭醫生不在嘛。。” “討厭啦。。”小夏啪一下打開她的手,佯裝惱怒地瞪她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指著桌上的名片夾說:“蕭醫生有交待,你愛吃什么自己點,他恐怕要晚一點才能回來。” 童言哦了聲,趴桌上翻弄厚厚的名片。 各式各樣的菜館、面館、西餐廳訂餐電話,應有盡有。 她問小夏想吃什么,小夏不假思索地回答:“重慶小面。” 小夏對小面的熱愛,正如北京人對炸醬面永不消褪的熱情一般。 童言心領神會,沖著小夏俏皮地擠擠眼,然后撥通附近重慶菜館的訂餐電話。 沒過一會兒,她收起手機,去診室找小夏。 “人家過節不送餐,我去買回來。”小吃店離恩澤不遠,她走過去就行了。 走半道上,接到蕭嘆的電話。 她捂著大圍巾,說話不是那么利索。 “吃飯了嗎?”蕭嘆那邊叮叮哐哐的,還有談話聲。 她拉下圍巾,看看街角的路標牌,“正準備去買小面,你呢,還餓著嗎?” “嗯。健康寵物醫院有只犬突發腸梗阻,我剛為它做完手術。”蕭嘆說。 原來是去應急醫療救援了,怪不得,年二十九還抓不到他的人影。 “快好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帶一份小炒?”說話間到了路口,童言停下等紅燈,前方五十米處,街對面的紅色招牌就是重慶菜館。 “好吧,我這就回去了。”蕭嘆說。 收起手機,童言正待穿過斑馬線,去對面的街道,可是剛一抬眼,面色卻倏然一白,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