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在幾個太監(jiān)的攙扶下，慢慢坐在了自己闊別多日的龍椅上。眾臣吃了一驚，區(qū)區(qū)幾個月的時間，這個英明神武的開國皇帝不但老態(tài)畢現(xiàn)，還是這么地脆弱。每走一步，都要大口大口地喘息，坐在那里胸口還不住地起伏著。蒼老的臉上，威嚴(yán)不再，滿是疲倦的神態(tài)和皺紋的漫卷。

    朱元璋輕輕用青筋暴跳的手撫摸著龍椅的兩側(cè)扶手，慢慢將蒼老的頭顱抬起望著殿中跪滿了一地的文武大臣，渾濁的老眼中一絲精光一閃而逝。

    “30多年前，朕——朕與你們中的一些人起兵，南征北戰(zhàn)，開疆辟土，驅(qū)逐胡虜，終于光復(fù)我大漢河山，建立大明王朝。這么多年了，朕殫精竭慮治理國事，從不敢有一絲懈怠。如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而朕也老了，朕自知不久將要?dú)w天——可朕即便歸天，這大明天下卻一定要萬年不朽……朕力行節(jié)儉，不喜奢侈，也苦了眾臣了。愛卿們，朕自問功大于過，但朕今日卻要問你們一句真心話，面對朕、面對大明天下的萬萬子民，你們能否做到問心無愧？”

    朱元璋陰沉沉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著，眾臣伏在地上，心里一陣陣冰冷戰(zhàn)栗。

    “朕為了江山社稷，殺戮了不少功臣良將，但朕沒有做錯。貪腐之人必可誅，禍亂綱紀(jì)不利我大明社稷永固者，殺無赦！”朱元璋雪白的眉頭跳動著，胸口起伏得更加厲害，“朕老了，朕老了嗎？你們說，朕是不是老了？昏庸了？所以才會有人欺瞞于朕？”

    “臣等不敢，皇上龍體康健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伏地高呼。

    “萬萬歲？”朱元璋哈哈哈大笑起來，只不過這笑聲非常的憤怒和悲哀，“人，哪怕是朕，總歸有一死，這是上天的宿命。不要說萬歲，如果上天再給朕100年，朕就會做很多事情！”

    “罷了——傳朕的旨意，召齊王朱榑進(jìn)宮，朕要在御書房里與朕這第七個兒子好好談一談。”朱元璋疲倦地擺了擺手，臉色是那么的陰沉。

    ……

    朱榑神色平淡地走進(jìn)了御書房，跪倒在地，“臣子朱榑拜見父皇！”

    “朱榑，你能不能告訴朕，你是怎么做到的？上百位文武大臣，幾乎囊括了朕的所有臣子，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朱元璋躺在軟榻上，聲音雖然有氣無力，但眼神卻是凌厲異常。

    朱榑淡淡一笑，跪在地上微微一笑，“這還要感謝父皇你。”

    “朕？朕讓你這般瘋狂了嗎？朕——朕怎么會有你這種兒子……”朱元璋厲聲斥道，猛烈地咳嗽起來。沒有太監(jiān)在跟前，他只得自己捶著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喘息著平靜下來。

    “父皇，你對待臣下太嚴(yán)苛了。你可知道，我大明臣子，一品官員以下的俸祿不足以養(yǎng)家糊口。而貪腐之事，又會面臨酷刑，他們不敢。但不敢，并不代表他們不想。他們也喜歡享樂，也喜歡美女，也喜歡財寶——可他們卻沒有銀子，而兒子我不過是投其所好而已。”朱榑侃侃而言，毫無懼怕之色。

    “你……他們怎么敢收你的銀子！”朱元璋沉聲問道。

    “世人皆知齊王朱榑貪婪好色，可又有誰知道，我私納的齊王貢中，有九成送到了京城里的文武大臣家中。剛開始，他們不敢收，但我卻懇求他們收……這么多年了，我從來都是送銀子，沒有要求他們?yōu)槲易鲞^一件事，可能他們都遺忘了我的存在，認(rèn)為這份銀子是他們該得的東西。”朱榑冷冷一笑，“今兒個，是他們還債的時候了。”

    “朱榑！你如此膽大妄為，你難道不怕朕殺了你嗎？”朱元璋手心一顫。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往日里被他看不上的兒子，如今帶給了他這么巨大的震撼！他的城府之深，謀劃之久，在眾多皇子當(dāng)中，怕是無人可及了。

    “父皇，狗有狗道，貓有貓道。燕王兄鋒芒畢露，依靠實(shí)力想要逐鹿中原，而我齊王朱榑，貪婪好色，不過是一個酒囊飯袋，只能出此下策，呵呵。”朱榑的眼中透出一絲嘲諷，“我知道，父皇是不會殺我的。法不責(zé)眾，要?dú)⒘宋遥竺鞒⒕蜁c瘓，實(shí)話告訴父皇，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把柄掌握在兒臣的手里。”

    “你……你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你也要覬覦朕的皇位嗎？”朱元璋心底沒有了憤怒，充斥著深深的悲哀，望著眼前這個他仿佛從不認(rèn)識的兒子。

    朱榑猛然站起身來，冷笑道，“父皇，至高皇位，誰不想坐？朱棣是這樣，其他皇子親王也是這樣，為什么我就不能？可以給父皇透露一個底，我已經(jīng)謀劃了十多年，論起勢力絕不會低于燕王。”

    “你們……骨rou相殘，我大明江山危矣。”朱元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心神慌亂蒼白無力，渾濁的老眼中滑落幾顆老淚，“孩子，你一切的罪行我都可以赦免，你放手吧，朕會讓允炆善待于齊王一脈，可好？”

    “哼。父皇，你已經(jīng)老了，你不要管兒孫們的事情了。父皇，我們父子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只要父皇歸天，諸王必定爭奪江山，這已經(jīng)成了定局。既然這樣的話，為什么不給我一個機(jī)會？一個人搶也是搶，三個人搶也是搶——父皇，你放心，我們再怎么內(nèi)亂也是你的兒孫，大明江山還是由我們朱家的子孫來坐。如果燕王能成，我必然退讓，如果燕王不成，我也當(dāng)仁不讓。”朱榑冷森森道，“至于允炆侄兒，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江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父皇……”

    朱元璋長嘆一聲，揮了揮手，“你去吧。齊王貢一案，朕會處理，朕希望在朕還沒有歸天之前，你能為朕保留幾分體面。”

    “父皇保重。兒子還是那句話，只要父皇還在，我永遠(yuǎn)都是你的兒子。我想，燕王也是這樣。”朱榑隱忍了這么多年，今兒個終于狠狠地發(fā)xiele一回，心里非常暢快。他知道，朱元璋不會殺他的，也殺不了他。他既然敢進(jìn)京，就做好了完全的準(zhǔn)備。

    他昂然走了出去，朱元璋陰沉著連緩緩坐起，突然大喝一聲，“傳旨，召林沐風(fēng)進(jìn)宮！”

    ……

    “臣拜見皇上。”林沐風(fēng)重復(fù)說了數(shù)遍。莫名其妙地被召進(jìn)宮來，朱元璋卻只是看著他，半個時辰過去了，沒有說一句話。

    一聲長嘆，“林愛卿，朕當(dāng)日杖責(zé)于你，你可抱怨于朕？”

    “回皇上的話，臣對南平公主，心中實(shí)在有愧。”林沐風(fēng)心里也是一嘆。

    “林愛卿，你與南平之事，日后讓允炆處理吧，朕不管了，也管不了這么多了。但今天，朕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去做，你可愿意？”朱元璋擺了擺手。

    “臣遵旨。”

    “朕告訴你，這件事做成，你有功于社稷，有功于朕，有功于允炆，但你卻要背負(fù)一個罵名。”朱元璋低低道，“朕已經(jīng)寫下一道密旨，倘若允炆怪罪于你……你可拿出朕的密旨來應(yīng)對。”

    “臣——”林沐風(fēng)心里愕然，這老皇帝又搞什么鬼。

    “朕需要你用雷霆手段，為齊王朱榑翻案。你不用猜疑了，朕知朱榑有罪，但朕就是要讓你為朱榑翻案，讓朱榑無罪開釋，留在京城做一個閑散親王……還有，你不妨與他走近一些……”朱元璋咬了咬牙，“而且，在朕歸天之時，你要在第一時間將朱榑幽禁起來——實(shí)在不行，就誅殺！不要給他一點(diǎn)機(jī)會，這是朕的嚴(yán)令，你能不能做到？”

    林沐風(fēng)心里一動，大體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朱榑一案，他雖然沒有參與，但從朱允炆的閑言碎語中，他也猜出了幾分。總之，這個以前自己看不起的齊王朱榑，似乎也不是那么簡單。

    “臣遵旨。”林沐風(fēng)回答得很平淡很堅決。

    “朕也會留一道密旨給你。記住，朕將允炆和大明江山交給你了，你不要讓朕失望。”朱元璋慢慢下得床榻，“扶朕出去走走。”

    林沐風(fēng)呆了一呆，上前扶住朱元璋，兩人一起出了御書房，沿著清幽的宮道，隨意漫步著。血紅的殘陽普照下來，給這日落時節(jié)的大明皇宮鍍上了一層落寞詭異之色。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侍衛(wèi)們，見朱元璋居然被林沐風(fēng)攙扶著，在宮中慢慢散步，一個個都驚訝地合不攏嘴。他們在宮中多年來，還從未見老皇帝跟哪一個外臣這么親密過。

    “沐風(fēng)，你終究是嫣然的駙馬，朕就喚你的名字吧——”朱元璋溫和地一笑，“朕知道你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所以朕才不顧禮法寧可舍棄皇家尊嚴(yán)也要嫣然跟你走在一起——因?yàn)椋挥羞@樣，你將來哪怕是權(quán)傾天下，朕也不會擔(dān)憂你奪了朱家的天下。你可能會負(fù)了天下人，但你絕不會負(fù)你的心愛之人——這才是你最大的弱點(diǎn)，朕看準(zhǔn)了。”

    林沐風(fēng)沒有說什么，他也不能說什么。(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