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向書禮沉默著沒有吭聲，顧青梧笑容微斂，“怎么了？”

    “沒什么……”他搖了搖頭，再次看向她時依舊笑的溫柔，“在想象你描述的那個畫面。”

    “覺得怎么樣？”

    他望著她，眸光真摯，“春風(fēng)送暖，一室馨香。”

    顧安塵見兩人之間氣氛不錯，淡笑著收回了目光，視線不經(jīng)意間掃過還站在車邊的齊婧，他的眸色不禁一暗。

    抬腳走向齊婧，開口的聲音清冷含翠，“言夫人？”

    直勾勾的看著向書禮和顧青梧的背影，直到兩人已經(jīng)走進了別墅，她卻依舊沒有收回目光。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顧安塵神色愈冷。

    臉上微涼的濕意喚回了齊婧的思緒，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卻觸到冰涼的淚水。

    夜風(fēng)吹過，被淚水浸染的臉頰隱隱刺痛。

    想起向書禮剛才說的那句“春風(fēng)送暖”，齊婧忽然有些迷茫。

    春風(fēng)……

    真的是暖的嗎？

    那為什么她此刻站在風(fēng)中，卻只覺得遍體生寒。

    “言夫人，你沒事吧？”

    她微微搖頭，“沒事……”

    轉(zhuǎn)身打開車門，齊婧剛準備上車，卻被顧安塵接下來的話止住了腳步。

    “人要是不那么死心眼，不那么執(zhí)著的追憶往昔的不幸，而是更多考慮如何對現(xiàn)狀泰然處之，苦楚會小的多。”

    明顯聽出了他話中的言外之意，齊婧按在車門的手緊握成拳。

    什么都沒說，她直接坐進了車里。

    羅毅朝顧安塵點了點頭，發(fā)動車子駛離了顧家的主宅。

    車窗外的景致飛馳而過，齊婧面容平靜的坐在后座上，可搭在腿上的雙手卻緊緊的交握在一起，暴露了她內(nèi)心最為真實的情緒。

    向書禮和那個女人站在一起的畫面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像是暗夜里攪弄風(fēng)云的一只手緊緊的揪住了她的心。

    那幅畫面，實在是太過刺眼。

    他們彼此相視的眼神，齊婧并不陌生，盡管她從未被那樣的目光注視過。

    但在二十一年前，她曾無數(shù)次的在南伊和向書禮的眼中看到。

    向陽花……

    是南伊最喜歡的花朵。

    她當然明白向書禮在畫室中布置向陽花的含義，可她剛剛聽到了什么，他居然答應(yīng)顧青梧要放一些薔薇在畫室中，這個承諾意味著什么，齊婧覺得并不是她想多了。

    他那么自然的住進了顧家，怎么可能完全是因為向南依和顧安塵戀愛的關(guān)系！

    緊緊的皺起眉頭，齊婧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她用了十幾年的時間讓自己明白并接受向書禮獨愛南伊這件事，可他現(xiàn)在居然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呼吸越來越不順暢，齊婧的臉色蒼白的可怕。

    窗外忽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莫名顯得有一絲詭異。

    車子停在酒店門口之后，羅毅在幫齊婧打開車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勁兒，“言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

    腳步虛浮的走進了酒店大堂，齊婧揮手讓羅毅離開。

    盡管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非常不好，但正是因此她才想一個人靜靜。

    拖著沉重的身體走進了客房，齊婧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眼神忽然變的空洞。

    落地窗外的夜色暗沉的可怕，和十幾年前的夜晚莫名相似。

    不知為什么，她忽然很想喝酒。

    辛辣刺激的液體劃過喉嚨的感覺會讓人覺得放松，是她許久不曾有多的體驗。

    一瓶接著一瓶的喝著酒，齊婧無視胃里的翻江倒海，依舊將手里的酒杯送至了唇邊。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眸光渙散，全然一副醉了模樣，但她心里卻感到格外清明，從未像今天這樣想的如此透徹。

    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床邊，她拿起電話撥通了記憶中的號碼。

    有些事情，是該做個了斷了……

    *

    言氏集團的危機來的讓人措手不及，就在大家等著看言明輝怎么反擊應(yīng)對的時候，誰知道這事就這么結(jié)束了。

    根本沒等到他反擊，公司就徹底破產(chǎn)了。

    如果只是官方對言氏集團進行檢查，那他或許還能想辦法周旋一下。

    可是偏偏，顧安塵在資金方面同時施壓，兩面夾擊，讓他根本沒有喘息的時間。

    他也不是沒有讓言苓把有關(guān)向書禮的事情發(fā)到網(wǎng)絡(luò)上面去，但對方早已做好了準備，所有反擊都是徒勞而已。

    最終，他一敗涂地。

    因為擔(dān)心言明輝會狗急跳墻生出什么歹念，顧安塵這些天特別留意向南依的情況。

    幾乎延遲了所有需要出差的工作，一直留在s市。

    好在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言家敗落的悄無聲息。

    俗話說墻倒眾人推，用來形容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再合適不過了。

    從言氏集團破產(chǎn)那天開始，有關(guān)言家人的流言蜚語就一直沒有停止過。

    先是言梓俊被曝出和某個夜店少爺親熱的照片，后來又有很多人紛紛聲稱和言苓有過露水情緣，總之流言漫天飛。

    但這些事情，卻并非是顧安塵刻意設(shè)計的結(jié)果。

    有關(guān)言苓的事情是真是假他不確定，可言梓俊那個，他可以斷定是假的。

    仔細琢磨了一下，他猜測應(yīng)該是林染的手筆。

    畢竟，言梓俊對施萌的心思昭然若揭，求而不得之后就開始惡意傷害，會惹怒林染出手他對此并不感到意外。

    而后隨著日子一天天的流逝，網(wǎng)絡(luò)上有關(guān)言家的話題也被新的新聞取代。

    向南依依舊在每天放學(xué)之后去找溫知夏進行心理治療，顧安塵也依舊抽出很多的時間陪著她。

    要不是不可能，她會以為寰宇集團也要破產(chǎn)了。

    晃了晃他的手腕，向南依有些好奇的望著他，“你最近會不會太清閑了呀？”

    “有嗎？”

    “嗯。”她很認真的點頭。

    “多陪陪你不好嗎？”

    “好是很好，但你一直陪著我，公司怎么辦啊？”

    “放心吧，黃不了。”

    “……”

    她又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向南依隱約猜到了顧安塵這么做的原因。

    前兩天和小白聊天，她向自己抱怨說最近韓諾總出差，她有些心虛的沒敢接話。

    顧安塵要守著她，有些工作自然就落到了韓諾的身上。

    想了想，她猶豫著對他說，“事情不是已經(jīng)過去了嗎，你不用那么擔(dān)心了。”

    何況，他不是安排了人在暗中保護她嗎，已經(jīng)足夠了。

    “嗯，過去了。”顧安塵神色淡淡的附和了一句，并沒有說別的。

    感覺到他還是比較堅持，向南依也就不再開口。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他的精神就不會這么緊繃了。

    雖然心里是這樣想著，不過向南依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

    因為要和另外一家公司洽談合作案的事情，顧安塵必須親自飛一趟香港，涉及到簽約的事情，韓諾自然無法代勞。

    由于放心不下向南依，他原本想帶著她一起去。

    偏偏她的經(jīng)期到了，怕她在路上會不舒服，他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原定要在香港待四天，為了能夠早點回s市，顧安塵硬生生把行程壓縮到了兩天。

    可僅僅是兩天的短暫時間，卻還是出事了！

    *

    顧安塵一走，接送向南依的工作就落到了顧青梧的身上。

    其實這個工作本應(yīng)該是羅毅的，但奈何顧女士怕自家侄子擔(dān)心侄媳婦，所以就親自上陣了。

    這一天在放學(xué)之前，向南依意外接到了齊婧的電話。

    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她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沒有接起。

    無論是爸爸還是顧安塵，他們都對她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需要再理會齊婧，雖然她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本以為電話掛斷這事兒就結(jié)束了，誰知等她放學(xué)的時候，居然看到齊婧等到了校門口。

    看到她的一瞬間，向南依的腳步不禁慢了下來。

    就在齊婧朝她走去的時候，顧青梧卻先一步從車上走了下來。

    “言夫人。”她客氣的笑道。

    眸光微閃，齊婧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不是了。”

    她和言明輝已經(jīng)離婚了，“言夫人”這個稱呼自然不合適。

    一臉平靜的望著齊婧，向南依軟聲開口，“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買了晚上的機票飛英國，走之前我想見你一面，有些話想要和你說。”

    像是怕遭到向南依的拒絕，齊婧又補充道，“這次見面之后，我保證以后都不會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了，只是有些話，我必須要告訴你。”

    猶豫了一下，向南依轉(zhuǎn)頭看向了顧青梧，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垂眸想了想，顧青梧淡聲道，“上車吧。”

    小依不了解那段事情的全部，對齊婧還會抱有一絲友善很正常，她不想戳破這層窗戶紙，既然對方想談，那就談好了。

    開車帶她們?nèi)チ耸兄行牡囊患铱Х葟d，把車子停好之后，顧青梧并沒有跟她們一起下車。

    而是對向南依說，“姑媽在車上等你。”

    “嗯。”

    “……謝謝。”齊婧朝顧青梧點了點頭，很感謝她的體貼。

    想對向南依說的話，并不適合有第三個人在場。

    目送兩人走進了咖啡廳，顧青梧淡淡的收回了視線，并沒有再過多的關(guān)注她們的情況。

    余光瞥了一眼停在門口的汽車，齊婧微微抿唇，神色自然的走在向南依旁邊。

    為了能夠讓顧青梧清楚的看到自己，向南依特意選在了靠窗的位置。

    落座之后，齊婧甚至連咖啡都沒有點，只要了一杯溫水。

    “我知道你爸爸不想你和我有任何的聯(lián)系和接觸，所以我不會耽誤你太多的時間。”

    “您要說什么？”

    “從小你就你爸爸送去了叔叔家，你有沒有因此埋怨過他？”

    不懂齊婧要說什么，向南依緩緩的點了點頭。

    一開始的時候是怪過他的，不過后來漸漸長大就不會了。

    微微低下頭，齊婧像是覺得愧對向南依的樣子，“南依，你不要怪你爸爸，他沒有任何的錯，因為造成這一切的人，是我。”

    當年，因為不甘心自己付出的真心，所以她在離婚之后，利用齊家和言家的勢力對向書禮百般刁難，甚至利用向南依的安危逼他失去一切，遠走他鄉(xiāng)。

    那時向書禮原本都已經(jīng)談好了有關(guān)畫展的事情，得來不易的機會卻被她輕易的毀掉了。

    一夜之間，所有不利他的言論飛的漫天都是。

    就連本來和南伊之間美好的戀情也變的污穢不堪，而這些都是拜她和言明輝所賜。

    齊婧很清楚南伊的死對向書禮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他好不容易因為女兒的存在而堅強的活下去，仿佛那是他余生的希望。

    于是，她決定毀掉他的希望。

    她威脅向書禮，如果不拋棄向南依的話，只要讓她找到機會，她一定會把在他身上得到的傷害全部報復(fù)到孩子的身上。

    要是他不忍心自己的女兒遭受這一切，那就自己主動一點，讓她順了心，就不會為難向南依了。

    開始的時候，向書禮當然是不同意的，但在父女倆都被言明輝雇人綁走之后，他不得不接受這個現(xiàn)實，而這正是齊婧的目的。

    她要讓他看到自己的無能和軟弱，不僅保護不了南伊，也一樣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

    失去摯愛，骨rou分離，沒什么比這更讓他崩潰的了吧……

    只有這樣，齊婧的內(nèi)心才覺得平衡了一些。

    不過，她并沒有真的傷害向南依，因為讓這個孩子活著，是她報復(fù)向書禮最有利的武器。

    “對不起，你們父女十幾年的分離，是我一手造成的。”齊婧深深的低著頭，像是不敢去看向南依臉上的神色。

    從前的某些時候，她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的。

    但到底，不是她親生的……

    背脊僵直的坐在座位上，向南依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的涼了下來。

    原本白凈的臉頰此刻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她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這一刻的心情。

    所以，這才是爸爸對齊婧如此冷漠的原因！

    “言明輝很喜歡你mama，就和我喜歡你爸爸一樣……”齊婧悲涼的苦笑了一下，“很荒唐是吧，但當年的我們就是這樣。”

    早在南伊和向書禮在一起之前，她其實就已經(jīng)和言明輝認識了。

    未曾踏入社會的單純女大學(xué)生被多金帥氣的富家公子愛慕追求，這大概是每個女孩子的夢，南伊也毫不例外。

    不過，她并沒有被悸動沖昏頭腦。

    雖然對言明輝有一點點心動，可她卻一直在猶豫。

    直到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這個對她百般示好的男人其實早有家室，于是就果斷選擇了拒絕。

    或許言明輝對她的喜歡是認真的，但比起事業(yè)，總還是差了那么一點，所以他給不起她婚姻，她就拒絕付出自己的愛情。

    男人雖然心有不甘，但并沒有再繼續(xù)強求。

    故事到了這里本應(yīng)該結(jié)束，可是偏偏，南伊遇到了向書禮。

    而向書禮的背后，還有一個齊婧。

    混亂的感情和其中兩個人自私偏執(zhí)的性格讓這段關(guān)系變的越來越復(fù)雜，直到最后，演變成了一段狗血的悲劇。

    沉默的聽著齊婧的聲音響起又落下，向南依緊緊的蹙著眉頭，那顆心上的重量壓得她越來越痛苦。

    原來，這是事情的全部……

    “南依，我真的……”

    齊婧還要再說什么，可向南依卻搖頭阻止了她。

    已經(jīng)夠了，她不想再聽。

    無論那段故事有多荒唐，結(jié)尾有多么的感傷，她只需要知道，爸爸mama之間的感情很純粹，他們對她的愛也很純粹，這樣就足夠。

    其他的，都不重要。

    視線不經(jīng)意間落到窗外空蕩蕩的停車處，向南依不禁一愣。

    姑媽呢？！

    顧不上再去理會齊婧，她起身跑了出去，可左看右看都沒有發(fā)現(xiàn)顧青梧的身影和她的車子。

    匆忙撥打了她的電話，結(jié)果卻沒有人接聽。

    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