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初宴還是不動，很有一種想要告退的沖動。

    趙寂見衛(wèi)初宴仍然不動作，一下子沒了耐心，自己走了過去，三兩下便解了她的發(fā)簪，又將那些雜七雜八的配飾去掉，見女人披散著一頭濕潤的青絲，仰著一張素凈到了極點的美麗臉蛋，怔怔地看著她，眼眸潤軟極了，一下子戳中她心里的某個柔軟地方。她立時別開頭去，又低罵了一聲，而后轉回來搶了衛(wèi)初宴手中的長巾，自己給這倔女人擦起頭發(fā)來。

    這時高沐恩已帶了太醫(yī)過來了，進門時瞧見這一幕，立時回頭，將太醫(yī)攔下了，與她一起呆在外面。

    殿內，趙寂沒在意殿外的動靜，仍然在認真地給衛(wèi)初宴擦著頭發(fā)，雖然真的很認真，可是也很生疏。她是金尊玉貴的人，除了小時候逃難的那段日子，身邊從未缺過人服侍，而即便是在那段日子里，她也沒有嘗試過做這些，當時一心只為活下去，對于梳頭洗漱的事情，她忘了，而且，那時也沒有那個條件讓她好生照顧自己。

    她被萬貴妃細心照料著長大，遇上那場劫難時，本來留了一頭很長的頭發(fā)了，但因為太礙事而被她割了。后來她歷經千辛萬苦回到長安時，人已形銷骨立，澡是很久沒洗了，頭發(fā)絲也yingying地糾結在一起，像極了乞丐，只氣勢卻絕不是一個乞丐能有的，周身繚繞著的狠戾之氣也不是像她那個年紀能有的。

    那時她娘，也就是萬貴妃抱著她哭了很久，想要給她清洗干凈，她卻干脆利落地拒絕了，只讓人將剩下的發(fā)絲剃了，讓它們重新長。

    那一日，父皇也在。她在離長安那么遠的地方失散，父皇母后本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的，她能回宮，帶給他們的絕不僅僅是驚喜這么簡單，她母后甚至喜極而泣，所以，父皇又怎么會不配著她？他放下國事陪聊她整整一天，后來想來，也是從那一日起，父皇看她的眼神便多了一些東西，又過了一段時間，她開始得到更多的資源，趙寂從前以為是父皇可憐她小小年紀遭此大難不容易，后來即位時才從父皇口中知道，父皇看重的是她身上那股狠勁、那股狠起來連自己也下手的勁頭。

    同樣的一股勁頭，落在父皇眼里，得到的是激賞，落在母后眼里，卻變成了擔憂。父皇臨終前讓她守江山、清jian佞，母后臨終前卻讓她克制、讓她通達明理、讓她壓制戾氣。她兩邊都應了，但心中自然更偏向母后，母后讓她收斂自己的脾氣，她也一直忍著，對比從前，她現(xiàn)在的脾氣已很好了。

    第60章 浮動

    “陛下……臣自己來?！?/br>
    干燥長巾一下又一下地擦過發(fā)絲，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道，衛(wèi)初宴偏了偏頭，抓住了巾帕的一角，想要把它拿回去。趙寂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橫了她一眼:“放手。”

    衛(wèi)初宴低垂著腦袋，細嫩手指倔強地搭在那片雪白的長巾上，不肯放開，趙寂便佯裝要去抓她的手，衛(wèi)初宴果真上當，將手縮回去了，趙寂目的達到了，心中卻有些失落。她嗤笑一聲，將那些情緒拋到腦后，又拖起衛(wèi)初宴的發(fā)絲，仔細地給她擦拭起來。

    她有一頭很好的頭發(fā)，雖然比不上帝王被靜心養(yǎng)護出來的那一頭發(fā)絲，但也很是不錯了。發(fā)黑而密，平日里是很柔順的，濕潤起來，也并不顯得糾結。隨著趙寂的擦拭，發(fā)絲漸漸不那么濕潤了，淡淡的梅花香氣傳來，趙寂心神一蕩，立時屏住了呼吸，半天不敢喘氣。

    她偷偷地挪開了一些，又挪回來，強忍著忽然而來的“不適”，繼續(xù)地給衛(wèi)初宴擦拭。她覺得她自己做的不錯，然而，好不好自然只有衛(wèi)初宴知道。

    陛下太亂來了。有幾次，衛(wèi)初宴都覺得頭皮被陛下扯的生疼，又感覺到讓陛下這樣擦下去，她的頭發(fā)當然能干，然而大約也會亂的不能見人了。不過，這不是她堅持自己來的原因，主要，她還是覺得陛下這樣不好。

    很不好，太不好了。

    從來沒有帝王伺候臣子的道理。雖然這也可以說是王者愛才，然而她心里是知道的，“愛”字不假，是不是愛“才”卻不一定。

    強忍著讓陛下擦了半天，衛(wèi)初宴還是受不了，她瞅準一個時機，又拉住了長巾，求道：“還是讓臣自己來吧?！?/br>
    這是第二次了。趙寂瞳孔縮了一下，看了她許久，終于緩緩停下手來，將長巾扔回給她：“擦干凈了?！?/br>
    “臣知道了?！?/br>
    衛(wèi)初宴急急地點頭，知道發(fā)絲不干陛下是不會“放過”她的，便很認真地擦拭起來。她比趙寂要熟練多了，舉止也文雅一些，這樣跪在那里，側著頭，輕輕擦拭著濕潤的發(fā)絲的時候，其實很有一股溫婉的感覺。

    趙寂在她身后看著，黑眸深深，一眨不眨。衛(wèi)初宴今日穿的是紅色官袍，從后面看的時候，因其散著頭發(fā)，將大部分的衣裳都遮住了，所以，看著反倒不像是官袍了，更像是一襲紅色的長裙。而且，因為發(fā)絲散開了的關系，再配著這一身紅，倒更像是在閨房里、在……床幃之間。

    趙寂心想，衛(wèi)初宴成親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般模樣？也許比這還要美上千百倍吧，可她不想衛(wèi)初宴與別人成親，大約是看不到那個場景了。

    衛(wèi)初宴這一次是真的確定自己已擦干凈了，才敢停下來，剛要說話，手上便多了個發(fā)簪子，還有一把白玉梳子。

    趙寂:“把頭發(fā)綰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