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偏差_分節(jié)閱讀_12
“哪兒那么容易呢——”陳時榆的語氣淡淡的,低頭啃著番薯。陸訥想,陳時榆依舊是走上了上輩子的那條老路,他記得上輩子跟陳時榆重逢的時候,他憑著出色的外形簽了一家挺有名氣的電影公司,成了一名練習(xí)生。但他一沒人脈,二沒后臺,性格又算不上圓滑,并不得重視,為了養(yǎng)活自己,經(jīng)常瞞著經(jīng)紀(jì)人外出接些私活兒。 一路上,兩人胡扯著些各自的事兒,這些事兒很多陸訥其實早就知道了,再聽一次,心里面悶悶的,臉上卻笑得沒心沒肺。 到了地兒,陳時榆自己從摩托上爬下來了,陸訥將車停好,跟著過來。陳時榆動了動嘴,其實想拒絕,但沒說出口,捏著鑰匙悶頭走下樓梯。 為了省那幾塊錢,陳時榆租的地方是一個地下室,二十幾平的地方,只有一扇很小的氣窗,夏天悶熱冬天陰冷,房間里一張彈簧折疊床,上面疊放著舊得幾乎沒有什么保暖功能的薄被,被角都有些發(fā)黑了。陸訥難以想象,陳時榆那么愛干凈的人,住在這種地方。 床下塞著一個舊行李箱,折疊桌上放著臉盆毛巾,杯子牙刷,房間里連把椅子也沒有。 陳時榆臉上有些局促,這人要強,把自己這么困窘不堪的一面抖落到人前,令他有些難堪,嘴唇蠕動了幾下,也沒說出什么話來。 陸訥當(dāng)沒看見,若無其事地環(huán)視一圈,笑著說:“你就住這兒啊,行啊,下次要打通宵麻將就來你這兒,不會被我樓下王大媽樓上的付大姐給抄著平底鍋堵樓道上了。” 陳時榆噗嗤笑了,眼里的陰翳散了點兒。陸訥說:“那你早點休息吧,我也走了,改天一塊兒吃飯?!?/br> 陳時榆送他到門口,看他跨上摩托車,朝自己揮了揮手,騎著車遠去了。他回到自己家徒四壁的陰冷地下室,將自己摔在床上,彈簧床發(fā)出吱嘎的呻、吟,陳時榆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上的一只蛛網(wǎng),覺得自己就像掉進生活這個蛛網(wǎng)里的蚊蟲,怎么掙都有很多的束縛裹上來,讓人喘不過氣,看不到希望。 他躺了一會兒,從身上摸出錢包,錢包已經(jīng)很舊了,邊角都磨破了,他從最里面的一個小格拿出一張小小的卡片,是那種電玩城的兌分券。當(dāng)年他和陸訥在游戲城拿了好多好多的這樣的兌分券啊,他站在兌換禮品的柜臺前,抬著脖子一排一排地看過去,最后卻什么也沒要,把兌分券都送給了一個小姑娘,只悄悄留了這么一張作紀(jì)念,這么多年了,居然都沒有丟。 陸訥躺床上翻來覆去沒睡著,最后起來給張弛打電話,電話那邊兒張弛兄睡眼惺忪,“干啥呢,別給喝高了躺馬路上讓我去接你呢,告兒你,再這樣,老子準(zhǔn)備罷工了。” “沒喝高,跟你說正事兒呢?!?/br> “什么事啊?”張弛那邊稍稍清醒了點。 陸訥斟酌了一下,說:“關(guān)于我們那電影的男主角——我這兒有個人選,是我一哥們,想問問你的意見?” 電話那頭傳來窸窣聲,好像是張弛從床上坐了起來,“你覺得他行嗎?” “張弛,我不跟你說虛的,他沒啥表演基礎(chǔ),目前看來外形上也不太符合電影里的設(shè)定?!标悤r榆的外形偏向陰柔系美少年,有點兒貴公子的味道,什么都有點兒端著,明顯跟陸訥不是一類人,“但是我知道他有天賦,有潛力,也夠努力,我也確實想拉他一把——我覺得他行。” 張弛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老陸,你是導(dǎo)演,你說了算,我相信你?!?/br> 第十六章 陸訥第二天就去找陳時榆了,大概晚上六點左右吧,誰知道陳時榆還沒回來。那天還突然降溫,陸訥就穿了一件棉襯衫,給凍得呀,就裹著身子低著頭在那兒來回溜達,樓里一大媽每隔二十分鐘就從陸訥身邊路過一次,不是倒垃圾就是看一眼樓前的花花草草,順便用看社會不安定因素的眼神警覺地看一眼陸訥。 一直到差不多九點,陳時榆才回來,身上也就一件薄外套,縮著肩低著頭,手上提著的用塑料袋裝著的麻辣燙??匆婈懺G還有些發(fā)愣,“你怎么來了呀?” 陸訥趕著他進了屋子。他那屋子也一股子陰冷,好在沒有風(fēng),陳時榆找了件自己的外套給陸訥,陸訥人比他高大一點兒,穿上之后縮手縮腳,顯得十分局促可笑,盤腿兒坐屋里唯一的那張彈簧床上,動手解開麻辣燙的塑料袋,瞧著上面浮著著的一層火紅火紅的辣油,陶醉地吸了口氣,“哎喲,真香?!?/br> 只有一雙筷子,陳時榆又給找了一碗裝方便面里的塑料叉子。兩人就坐在床上,稀里呼嚕合吃一碗麻辣燙。吃了一會兒,感覺背上漸漸有汗意冒出,陸訥就停下了,跟陳時榆說明了來意—— “……片酬是肯定不高的,你回去跟你經(jīng)紀(jì)人說說,如果同意,咱們就把合同簽了——” 陸訥說了老半天,陳時榆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就保持這一手拿筷子,筷子上還夾著油汪汪的青菜粉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碗里。 陸訥推他一下,“干啥呢?” 陳時榆低頭將筷子里的青菜粉絲淅瀝呼嚕地吃進嘴里,然后用力地抿了抿唇,說:“陸訥,其實離開擔(dān)山路街的時候,我沒想過還會回去,也沒有想過再跟你見面——我知道你一定會念電影學(xué)院,如果你以后也在這個圈子混,遲早有一天我們會見面的,但我希望,至少不是現(xiàn)在,至少等我混出個人樣……” 陸訥的沉默了很久,語重心長道,“小榆樹,人有傲骨是好事兒,沒點傲骨,人就只能像狗一樣被人牽著,可傲過了頭,就有點兒討厭了。兄弟是用來干嘛的?兄弟是沒事兒的時候以看你熊樣為樂,出事兒的時候第一個趕到你身邊的人——再說了,我還等著你成大明星那天呢,到時候我也不拍電影了,就寫名就叫《你所不知道的陳時榆》或者《我與大明星陳時榆二三事》”,專門賣給那些狡猾狡猾的書商或者八卦雜志。以后上街我都不帶錢包,吃完飯就跟老板說,我就那陳大明星的發(fā)小兒——” 陳時榆一巴掌拍在陸訥背上,“你這人怎么這樣,我才有點兒感動呢,就被你給呼嚕下去了。” 陸訥疼得齜牙咧嘴,拿著叉子揮舞著,“哎,你給我留點兒牛百葉?!?/br> 陳時榆端著麻辣燙就轉(zhuǎn)到一邊兒,“滾!” 陸訥人生的第一部戲終于開機了。女主演最終選定了虞胖那個叫秦薇的女朋友。活了兩輩子,陸訥很清楚知道什么樣的女演員能紅。像秦薇這樣不是頂漂亮,但非常有自己獨特的味道的,能讓觀眾迅速將她從一干仿佛流水線上生產(chǎn)出來的美女區(qū)分開來。而且,從某幾個角度來看,秦薇給陸訥的感覺,跟楊柳有點兒像。 但秦薇到底不是楊柳,很多時候,達不到陸訥的要求,那天拍一個女主角抽煙的鏡頭,拍了十幾條都沒一條讓陸訥滿意的,陸訥火氣就蹭蹭蹭地上來了,本子一摔就開罵了,“你那兒是抽煙呢還是抽血?全劇組一遍一遍看你重拍好玩???剛過去的每一分鐘不花錢???你當(dāng)過家家呢?劇本有看嗎?劇本有好好看過嗎?你去看看人阮玲玉是怎么抽煙的!” 全劇組的人沒見過陸訥發(fā)那么大火,全一聲不吭,秦薇有點兒難堪,兩眼通紅沒爭辯。 張弛將茶杯遞給他,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怎么發(fā)那么大的火呢?我看秦薇演得可以了,人小姑娘第一次抽煙,你要求不能太高,慢慢教,???” “就是,我看小薇演得挺好的呀。” 說話是虞胖,自從敲定秦薇為女主角以后,只要是秦薇的戲,這胖子就仗著自己投資人的身份在片場做二十四孝男友,把陸訥給煩的,才有些消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也沒說話,斜著眼睛削了他一眼,虞胖立刻乖覺地閉緊了嘴巴。 助理小何捧著陸訥的手機過來,說:“導(dǎo)演,你的電話?!?/br> 為片場環(huán)境著想,陸訥一律要求一旦開拍,所有人員都必須關(guān)機,但陸訥有些電話又不能不接,因此把手機扔給了助理保管。拿過來一看,電話是蘇二打過來的,丫一群腐敗分子又跑去市郊的溫泉山莊醉生夢死,喊陸訥過去打麻將。 又不能不去,都是潛在人脈啊,不能得罪光了,陸訥還指著下一部電影的投資呢。 收工之后,陸訥就騎著摩托去了。到地兒一看,一屋子人,有見過的也有沒見過的,湊了兩桌麻將,稀里嘩啦地洗牌聲不絕于耳,其余的在一旁的小客廳里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整一烏煙瘴氣的。沒瞧見蘇二,有人招呼陸訥,手上碩大的青金石戒指非常土豪,陸訥認出是上回見過的羅三—— 跟蘇二玩過幾次之后,陸訥也漸漸察覺出個親近遠疏,像羅三和桃花眼,就屬于跟蘇二特別瓷實的,其他的,大致分為三種,一種是純屬湊一塊兒吃喝玩樂,偶爾能互相幫個小忙,但不可以交心;第二種屬于徘徊在這個圈子周圍的,家中雖然有錢有權(quán),但還沒夠上蘇二他們這個級別的;最后一種,就是那些如同附屬物一樣的男伴女伴了。至于陸訥自己,想來想去,覺得哪種都不是,就跟一直立的硬幣似的,兩邊兒都不靠,結(jié)果兩邊兒都沒他的地。 陸訥轉(zhuǎn)了一圈又出來了,反正都到了,他也不打算委屈自己,決定先去泡個湯。 整個溫泉山莊因地就勢,沿著湯川錯落分布,形成山谷里的小村落,十幾棟獨立的別墅體,以小橋、流水、樹道、草徑連接。環(huán)境確實不錯,陸訥沖了澡,就圍了個浴巾下了露天湯池。這個點,也沒什么人,陸訥一個人占了湯池,正泡得昏昏欲睡,耳朵里忽然傳來說話聲,那聲音由遠而近—— “……什么蘇二少呀,我聽人說,蘇二跟蘇大少壓根兒就不是一個媽生的,他到七歲才回的蘇家。要不是蘇大少肯認他,哪兒來什么二少呀……” 聲音戛然而止,陸訥抬了抬眼皮,認出剛進來的兩人——都是剛剛在屋子里的,一個短短的發(fā)茬染成了棕紅色,一個又胖又矮,活脫脫一矮樹墩子。 大概沒料到湯池里有人,兩個人臉上都有些訕訕。 陸訥垂了眼皮,從湯池里起身,拿過浴巾圍在身上,準(zhǔn)備離開。 “喂!”矮樹墩子叫住陸訥,擦擦臉上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被湯泉熏出來的汗,搓著手囁嚅道,“那個……” 棕紅色頭發(fā)的男人顯得比他鎮(zhèn)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陸訥一會兒,顯然也認出了陸訥,態(tài)度傲慢兒不屑,道“不管你聽到些什么,都最好給我忘記?!?/br> 陸訥原本也不想鬧大,這種閑話,聽過也就算了,但這孫子的態(tài)度特么實在太欠揍,弄得陸訥有點兒光火,語氣也有些沖,反問:“我聽見什么了?” 矮樹墩子站兩人之間,唉唉叫著,有點兒急,越急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棕紅色頭發(fā)的孫子大概將陸訥當(dāng)成傍大款的小情兒,瞧了陸訥一眼,走開了,不一會兒回來時手上拿著一真皮錢包,從里面抽出一疊紅票子,目測有小二千,隨手遞給陸訥,“閉緊你的嘴巴。”看陸訥沒接,又將錢輕蔑地拍到了陸訥的胸膛上。 陸訥的目光沉沉,仍然沒動,紅票子掉下來,散了一地。那孫子的臉色一變,眼中陰鷙一閃而過,警告道,“別得寸進尺!” 陸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于動了,他彎下腰,開始一張一張地撿票子。男人的臉色好看了點兒,居高臨下地瞧著蹲地上的陸訥,像看一只螻蟻。這只螻蟻撿完所有的票子,站起來,用口水沾濕了手指,低著頭認認真真地數(shù)了一遍,就在男人不屑和不耐的目光中,將票子塞進了男人圍在下半身的浴巾里面,就像客人將票子塞進脫衣舞娘的奶罩內(nèi)褲,嘴畔一抹輕佻的笑,眼神譏誚,如出一轍的高傲。 棕紅頭發(fā)的男人臉色頓時在鳥屎綠奶泡白雞冠紅三者之間來回轉(zhuǎn)換,眼看陸訥就要離開湯泉,男人惱羞成怒地撲上去,陸訥正防著他呢,轉(zhuǎn)身就錯開了,抬腳就踹到那人的肚腹之上,將人一下子踹到了湯泉里,頓時,紅票子全撒了,飄在熱騰騰的水面上。陸訥就站那兒,冷冷地瞧著在水里撲騰的男人。 “這是干什么呢?” 一道戲謔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以蘇二為首的五六個闊少們?nèi)康芍劬ο∑娴厍浦矍暗囊荒弧?/br> 因為剛才抬腳的動作有點兒大,圍在腰上的浴巾掉地上了,陸訥全身上下就剩一條濕漉漉的黑色內(nèi)褲,眉宇間冷冷的,顯得陰沉桀驁。平時也沒覺得陸訥這人長得有多好,但他這會兒不笑不說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的外形一點兒不比一些當(dāng)紅的明星差——星目劍眉,直鼻豐唇,臉型略窄長,有點兒西方古典的味道,一身小麥色的肌膚,骨rou勻稱而結(jié)實,身上有常年運動留下的肌rou,整個顯得陽光而健康,小白楊似的,尤其當(dāng)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浴巾時,窄窄的腰腹間自然顯現(xiàn)優(yōu)美的腹肌,有種漫不經(jīng)心冷然禁欲的味道,而他自己毫無自覺。 蘇二的目光就那么不動聲色地從頭溜到腳,眼底里有暗火竄起。 “到底怎么啦?”。 矮樹墩子心虛地低著頭,棕紅頭發(fā)的男人從湯泉里爬起來了,恨恨地盯了陸訥一眼,可也沒吱聲。陸訥將浴巾重新圍上,淡淡說道:“沒事,這幾天火氣有點大。” “哎喲,這事兒吧,真怪不得你。”有人油滑地說笑,幾人低低地笑起來,將意味不明的目光望向蘇二。蘇二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沒說話。 陸訥心情不大好,也沒看見,就說了聲,“我去沖個澡”,就悶頭走過他們身邊,到隔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