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貳零章分別
林嬋坐在椅上聽戲,縣民大都認得她,把燃旺的火盆挪近其腳前,天氣雖寒日陽卻有暖意,輕輕撫觸她的額面,戲臺上唱念作打鏗鏘有力,她聽了會兒有些昏昏欲睡,八個月的肚子隆得高,低頭難見繡鞋尖,娃們踢蹬打拳的次數變得頻繁,且結實有力,撐得肚皮一陣陣發緊。 產婆說過若懷雙胎,是捱不到足月生的,恐隨時都會出來,林嬋希望生的時候,蕭九爺能守在身邊,她現在很依賴他。 忽然有個孩子奔跑過來,大聲嚷嚷:“出發,出發啦!” 有人笑問:“沒頭沒腦的,出發甚么?” 孩子跺跺腳:“河對岸的將士們排著隊走嘍!” 眾人都怔愣會兒才反應過來,一些想法活絡的戲也不聽了,叁五迅速起身:“走,瞧瞧去。”軍營里總有些物什帶不走被丟棄,卻是老百姓需要的。 林嬋讓月樓扶自己站起,一面問蕭貴:“你曉得他們今日離開么?”蕭貴搖頭:“老爺那日走后,并無消息再捎回,福安也一直沒來。” 她無端地心生慌張,兩條腿走快了就發酸,肚子沉甸甸往下墜,氣兒頻喘,月樓擔心地說:“往橋那去處偏陰,冰硬濕滑,夫人跌一跤可了不得。”話音才落,就聽噗通一聲,蕭貴摔的齜牙咧嘴:“喛,怪疼!”金寶用帕子捂嘴笑起來。 林嬋再也不敢逞強,也沒心思看戲,整個人空落落的,她頓步站了會兒,才沒精打彩道:“回去罷!” 幾人都沒再說話,腳下的雪被踩的咕吱咕吱作響,一個孩童背上扣著一口大鍋,走一步停兩步,蕭貴問他:“從營地撿的么?” 孩童半邊臉頰蹭到鍋底黑灰,挺得意道:“嗯!我先看見這個,他們都沒搶過我。” 金寶掏出帕子替他把臉擦擦,又問:“那些兵就沒見著一個?” 孩童吸著流到唇邊的鼻涕:“早跑光了。” 林嬋察覺月樓叁人在悄眼看她,雖然有些難過,但身為官宦的妻,打仗征戰和兒女情長總要有取舍,這是無法回避的,遂微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我.......” 好得很未說出,便見茶樓門前拴了兩匹白馬,紅色燈籠掛在檐頂,蕭九爺披著黑色大氅站在廊下,仰首在看一盞荷花燈,燈上有謎面。 林嬋的淚水奪眶而出,又覺此時不該如此,她應表現的堅強和沉穩,不令蕭九爺為自己擔憂才對。 蕭云彰聽到腳步聲,回身望著林嬋走近,面龐顯露出笑容,待至跟前,拉住她的手,很冰涼,便湊近嘴邊呼熱氣,看著她的眼睛,溫和地問:“怎么哭過了?” 林嬋勉力笑道:“不曾哭......是迎風淚。”又低聲道:“進房吃一碗餃子罷!你最歡喜的白菜rou餡。” 蕭云彰微笑著搖頭:“不用了,才吃飽來的。” 林嬋又道:“那燉茶給你吃,有珠眉茶、用雪水來煨,你定歡喜的。” 蕭云彰還是笑著:“真的不用了!” 林嬋微頓,想想說:“這就要走了?” 蕭云彰輕“嗯”一聲:“我來看看你,免得你擔心........”手掌摸上她挺圓的肚腹,能感覺孩們一陣亂蠕,似曉得是爹爹,興奮的不知怎么辦好。 他心底父愛彌漫,又問:“產婆有說何時生么?” 林嬋道:“雙胎足月生少,可能會提前些!” 他沉默稍頃,忽然喟笑起來:“想和你說甚么,腦里卻空空,算罷,該交待的早也說了,我會趕在你生之前回來......”他道:“很快就回來了。” “好!”林嬋很溫良地應著:“我在這里等著你。” 蕭云彰看看天際:“時辰不早,他們還在官道等著我,得走了。” 林嬋看著他近至馬前,不知為何遲疑一下,轉身疾步走向她,展臂把她緊緊抱進懷里,嘴唇親吻了她的耳垂,驀然又松開,跨馬上鞍,勒緊韁繩,那馬噴著熱氣長嘶一聲,奔弛而行,福安也騎馬緊隨其后,很快兩道身影就模糊了。 林嬋還在一錯不錯地望著,九爺親吻她耳垂時,還說了一句話。 此生固短,無你何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