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玖章奉茶
林嬋再次來到蕭老太太的正房大院,已與那日初入府的狼狽截然不同。 她甚注意到,因初春不見花,除樟松外,還有古柳一株,梢尖冒綠,半割小池,錦鯉炫彩,一只虎皮大貓,炯炯有神地緊盯。 四五丫鬟站在廊上,見得她來,有人忙去通傳,另有兩位過來見禮,自報名兒是秋桂和冬菊,熱情道:“老太太已等著吃九夫人的茶呢。” 秋桂斜眼朝綺雯笑了笑。林嬋偏生瞧見,卻佯裝不知,踩著踏垛上廊,簾櫳已經(jīng)打起,左右婆子神情皆很恭敬,她暗忖果然是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初來時皆是冷冷淡淡的,現(xiàn)都換了另張嘴臉兒。 正堂里擺著一張黃花梨卷草紋展腿方桌,右側坐蕭老太太,左側空著,留給過逝的蕭老太爺。東西兩側擺著四張黃花梨交椅,一字排開,坐著各房媳婦,椅后站著各房孫媳,先還在互相說話,見有人進來,都忙坐或站端正了,含笑打量她,目光也隨著步履走。 林嬋走至方桌前,丫鬟忙捧來蒲團,綺雯攙扶著她跪了,先是磕頭,再執(zhí)壺斟茶,管事接過灑在左側空座前的地上,再斟一碗,奉給老太太。 老太太揭蓋吃了茶,送她見面禮,命丫鬟搬了椅子來,就坐在她下首,待她落定,大房李氏先過來見。 原是婆媳的關系、現(xiàn)倒陰差陽錯成了妯娌....... 林嬋心底五味雜陳,看她穿著柿黃灑金錦綢褙子,青藍裙子,體態(tài)愈發(fā)顯得圓滾,想起前世里李氏可沒少磋磨她,遂抿緊嘴唇,站起身搭手福了福,嗓音莫名有些嘲諷:“嫂嫂。”李氏也不自在,感覺脊梁骨都被那幾房的眼珠子燙穿了,她勉力喚一聲:“弟妹!”取過一對龍鳳金鐲子作為見面禮,林嬋也沒接,命劉媽收下了。 李氏才要回座,老太太叫住她:“你今穿的甚么衣裳?黃金配青藍,花里胡哨的,自家人看見還算罷,別府夫人若來見了,像甚么樣子!下次勿要再這樣隨便!” 李氏滿面通紅,囁嚅道:“老爺說這樣好看。” 老太太不耐道:“他說好看就好看?你就沒個自己想法?又不是木刻的人!” 二夫人竇氏搖搖擺擺過來,挽住李氏的胳臂,撇嘴道:“老太太偏心,大嫂你說是不是?” 李氏含淚不敢接話,老太太倒笑了:“我怎地偏心?你今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便要罰你。” 竇氏巧舌如簧:“老太太吃過老九媳婦的茶,瞧她水靈靈跟朵鮮花似的,再瞧我們,可不就嫌了?嫌我們人老珠黃無顏色,嫌我們穿衣扎裙不適宜,罷罷罷,過了今朝呀,除老九媳婦,沒老太太吩咐,我們都別來跟前丟人現(xiàn)眼惹人厭呢。” 眾人都用帕子捂著嘴笑了,老太太也笑道:“你這尖辣辣的嘴,像蜂子蜇人的刺,我不過說叁句,你倒回我十句,都是蕭家的媳婦,我豈有厭棄你們的道理,只有恨鐵不成鋼的心!”轉而指給林嬋認識:“這是你二嫂,和你大嫂一起管家,若是有甚么需要,也可以盡管找她。” 林嬋懂她話里的意思,是怕自己日后見著李氏不自在。方才當她的面呵斥李氏,亦是替她出氣。 她心底都明白的,哪怕在前世里,她是府里最卑微的姨娘,老太太也沒有薄待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