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展元接過管家的活兒，給沈立榮倒了杯茶，浸泡時間，溫度，都恰到好處，將這嬌貴的茶葉逼出了最香醇的味道。

    沈立榮品了品，微微一笑：“還是阿元細心。”

    沈展元輕輕勾了勾唇，很輕很淡的笑容在精致的容貌上綻放，如同暖暖春日，著實讓人心情舒暢。

    爺孫倆沒有交談，只是靜靜的喝了杯茶，而后沈立榮才像是拉家常一樣說了件與‘正事’完全無關的事：“剛才陸家的姑娘過來看我，孩子長大了，越發好看了呢。”

    沈展元接了話：“孫兒在外面見到了，原來是陸家的小姐。”

    “是啊，她爺爺年輕的時候離開了B市，如今卻又回來了，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沈展元和沈立榮相處久了，他說一句話，他幾乎就能猜到其中隱含的深意，不等他多說就主動提到：“既然陸小姐來拜訪爺爺了，那這兩天，我也去該去看一看陸爺爺。”

    “應當，應當。”沈立榮笑的慈祥，轉而又對沈展元說：“別只顧著看我們這些老頭子，你們小輩呀，也該多接觸接觸。”

    沈展元面上不變，只低聲應道：“好。”

    沈立榮歇下了，他才輕輕出了屋子，合上門后又對管家說了下沈立榮的入睡時間，用了幾杯茶，書翻到多少頁等細節，而后才轉身離開。

    下到三樓，他的父親，沈奕先正在等著他。

    沈展元冷靜的喊了一聲：“爸。”

    沈奕先應下來，而后就直接問道：“老爺子訓你了？我怎么聽說你和你二叔對上了？泰通和榮信的合作，老爺子也是點了頭了，你再拿出來折騰，可別弄得兩頭不討好。”

    沈展元看著父親，黑眸里一片平靜，沒有絲毫波動。

    “還有別的事嗎？”

    沈奕先一愣，旋即說道：“沒什么事。”

    “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說完這話，沈展元大步離開。

    沈展元走出來的時候，面前已經是一片空茫夜色，無邊無際，暗沉無光，連明月和星辰都吝于灑下光輝。

    可就在他身后，卻是徹夜輝煌的絢麗大宅，美麗非凡，奢侈華麗，幾乎擁有了世人所艷羨的一切富貴。

    他站在分界線上，卻絲毫沒有回頭的欲望，與身后的華美相比，他寧愿走進這冰涼的夜色。

    第23章

    沈展元走了,沈奕先就少不了長吁短嘆。

    盧新語撫著他的背,輕聲安慰：“孩子大了,總會有自己的主意。”

    沈奕先胸口悶著氣：“他就是太有主意！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梁氏叱咤風云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呢，現在就這樣瞧不起人家,回頭吃了虧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放心,不還有父親在嗎，出不了大亂子的。”

    “哪里還用大亂子？底下一堆人等著看他笑話呢！一點小錯就足夠他們渲染成彌天大禍,使著勁把他拉下臺！”

    對于這些事,盧新語是不懂的，她隆起秀氣的眉毛,看丈夫氣成這樣，再想想兒子的冷漠態度，心里就忍不住一陣酸澀，末了竟偷偷掉起眼淚：“說到底都是我不好。”

    沈奕先一輩子沒什么主見也沒有大能耐，但就一點好，疼老婆，夫妻兩人三十年如一日的感情好，所以他尤其見不得盧新語落淚，一邊手忙腳亂的哄著她，一邊又說道：“這同你又有什么關系？可別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攔。”

    “當年你要是別娶我……”

    盧新語話還沒說完，沈奕先就猛地打斷她，“說這些做什么！不娶你我娶誰？要是當年聽了父親的安排，我這輩子才是真毀了！”

    盧新語沒有繼續說，可心里的酸楚卻如論如何都消散不了，她和沈奕先費勁千辛萬苦才走到一起，原本以為，之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可誰能想到，兒子剛剛落地就被人抱走，同在一個屋檐下，卻連多看他一眼都做不到，一年年長大，母子關系竟生疏到只剩下客套話。

    假如……假如她的出身再好一些，是不是沈家就不會這么瞧不起她了？是不是，她也可以親近一下自己的孩子？

    ***

    沈展元回到B市已經是半夜十一點，他倒了杯紅酒，就沿著樓梯向下，打開冰箱的時候并沒有抱有期待，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還是微微一怔。

    數十個小巧玲瓏的保鮮盒整整齊齊的擺滿了第二層隔斷，不同的顏色上又分別有一個圓形標簽。他隨手拿出一個，就看到上面的一行小字：牛乳草莓派，偏甜微酸。

    而后他打開盒子，里面整齊放著四個圓形的糕點，鮮艷的草莓，純白的牛乳，酥黃的糕餅，充斥著幾乎接近于甜膩的香氣。

    沈展元垂著眼簾，看不清任何情緒，唯獨眼睫毛極輕的顫了一下。

    他沉默的將所有保鮮盒都拿出來，很認真的看著上面的一行小字，而后又將每一個保鮮盒都打開，把里面各式各樣的點心一一拿出來，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上。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他伸出手，拿起了最初的草莓派，輕輕咬了一口，水果的酸甜和牛乳的醇厚在口中迅速蔓延。

    這個味道……沈展元閉上了眼，久遠的記憶中似乎有相同的味道。沈展元的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他以為他忘記了，原來根本沒有忘記。可那又怎么樣？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會哭喊著找mama的孩子了。所以這些東西，他早就不需要了。

    將殘缺的草莓派放回原位，沈展元坐直了身子，筆直的后背在強烈的白熾燈照耀下，恍若寒風中昂然挺立的青松。

    第二天，安小可來的很早，剛剛過五點，她就坐著公交車搖搖晃晃的到了B市。

    上了樓按了門鈴，半天居然都沒人應答，咦……難不成早起狂魔竟然睡過頭了？艾瑪……這可真是大年初一頭一回啊！

    她興沖沖的拿出小本本，翻找著之前李森給她記得密碼，正琢磨著呢，門就嘩的一聲開了。

    安小可抬頭，然后……眼睛都瞪圓了。

    沈展元只穿了一條睡褲，頭發濕漉漉的，很顯然是剛沖完涼，他一手拉開門，一手拿著毛巾，擦拭著頭上的水滴，因為這個動作，他左臂上的堅硬肌rou也跟著舒展和緊繃，安小可趕緊挪開眼睛，卻一下子又落到了那結實的六塊腹肌上，倒吸一口氣，她猛地閉上眼。

    緊接著，略嫌低啞的聲音從上而下傳來：“不進來？”

    安小可：“進！”

    “閉著眼能進來？”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