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也一場搞自下而上的奪權運動，但卻遭遇到出人意料強的抵抗。武漢‘七?二0’事件和許世友抗命大別山讓毛先生感到：在國境四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軍隊即使暫時混亂一下也會危及國家安全，于是只好允許軍內功臣集團繼續存在。武裝斗爭年月的中國共產黨，軍政關系實屬一體，革命勝利后黨內、政府內高級干部與軍隊高級干部之間，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關系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只要軍內功臣集團還在，黨和政府方面的功臣們就不愁沒人幫忙說話。后來迫于種種形勢，毛先生更不得不以“三結合”形式，為功臣集團在政府內也保留了一塊勢力范圍。打而不倒的功臣集團，既掌握軍隊，又在政府里享有行政能力嫻熟的優勢，于毛先生身后重新掌權勢在必然。這一點，連毛先生本人也看得很清楚。晚年他曾經懇求功臣集團擁護自己的政治路線。與周恩來在長沙促膝長談，希望周先生全力支持其繼續革命主張于前；許諾只要鄧小平同意為文化大革命作肯定結論，就可以讓鄧先生接班在后。但結果均不理想，周先生表面誠服內心不以為然，鄧先生干脆婉言拒絕。也許那一刻的毛先生，已經預感到自己反修防修事業將要失敗。”

    “革命功臣也是黨的寶貴財富，毛主席實行區別對待政策是正確的。”畢竟利益決定立場，楊惠娟潛意識里以少年唐漢黨革命“勝利”后的功臣自居，故而盡管平素對中國開國領袖毛澤東景仰備致，卻并不認同他對功臣的態度。如果說提上一個問題的動機還只是好奇，那么這次接口楊惠娟已有了新打算。她在想，你霍玉辰堂堂一國總統，能勻出一天時間和我談話已夠多的了。只要我跟你拉東扯西把時間耗光，看你還怎么對我勸降？為了表示求教之虔誠，她竟站起來拖著滿身鐐銬，“嘩啦嘩啦”地走到離霍玉辰很近的地方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問道：“但毛主席為什么不從群眾中培養新生革命力量呢？”

    楊惠娟的恭敬態度并不完全虛偽，只上過一年法律系本科的她，對中國文化大革命這段歷史了解有限，正想找個機會弄弄清楚。

    “你所考慮的，毛先生都一一實踐過。”霍玉辰猜到楊惠娟想拖時間，但成竹在胸的他毫不擔心。他不但拒絕彭非和李哲原的保護，而且不嫌麻煩，整整花了半個小時，介紹毛澤東如何提拔新干部又如何失敗的詳情，讓楊惠娟聽了個過癮。

    “問題在于，毛先生對革命的認識深度遠遠超越了他的時代，以致于響應造反有理號召者都沒真正理解他提出的繼續革命理論，而只是借此為名搞政治冒險投機之實。這就使得毛先生在大破之后，找不到大立的社會基礎。文革初期，毛先生想培養一批在運動中涌現出來高校學生領袖為未來黨和政府重要干部，結果這批學生領袖辜負了他的期望，為爭權奪利大搞武斗。失望之余的毛先生又片面強調階級出身，直接從工農群眾中提拔各級干部。毛先生以為，這批人掌握政權后會成為所出身階級的利益代表，將革命純潔性保持下去。結果他又犯了機械唯物主義的錯誤！須知只要條件合適，個人完全可以背叛本階級利益。在物質財富沒有極大豐富的情況下，所有品德不夠高尚者，都有攫取更多社會財富的貪欲。貴族階級是如此，無產階級也同樣如此。以后事態發展證明，很多工農出身干部腐化速度也很快，王洪文就是典型例子。不難看出，毛先生晚年所選拔的工農干部，是一個既缺乏行政能力又以不亞于功臣集團速度腐敗著的集團。這個集團的群眾認同度更低，所以毛先生才逝世，功臣集團重新執政就成為歷史必然。”

    因聽得入神而足足站立半個小時的楊惠娟，總算覺得該活動一下身體了。她邁動鎖著雙鐐的秀腿往自己座位方向走去，于鏗鏘激越的鐐銬聲中還不忘發表頗為中肯的意見：“照我看，即使工農干部群在毛主席身后能夠執掌政權，他們也會很快演變成既得利益集團而走向腐敗。毛主席的良好愿望同樣不能實現。”才一坐回沙發，思維敏捷的她又提出一個新問題：“領袖人物往往能在歷史進程中起到關鍵作用，難道毛主席就不能從幾十年風雨同舟的老部下里找到合適的繼承人，將反腐事業延續下去？”

    “問得好！問題仍舊出在毛先生思想的過分超前，以至于在中國共產黨第二代領導干部群體里，很難找出思想觀點既與他基本一致、又具備有足夠政治資歷和實際政治cao控力的事業繼承人。縱觀1966年所有中央政治局委員，勉強符合這兩個接班標準的，大概只有兩人。林彪是當時十分著名的一位，另一位名叫陶鑄，但長期以往人們忽視了他。后來，恰恰是林彪以自己行為告訴世人，他與毛先生思想一致是假的。而歷史雖沒給陶鑄機會證明他對毛先生事業的忠誠，但我們還是可以從他心口如一稟性上推斷，他才是毛先生相對合適的思想繼承者。遺憾的是，當時還能暢游長江、未把身后事放上議事日程的毛先生，根本沒意識到繼承者會如此難覓。僅僅為維護中央文革的威信，毛先生就違心承認江青擅自打倒陶鑄的既成事實，并很快導致陶鑄在心情郁悶情況下患癌癥去世，由此釀成大錯。從這以后與毛先生思想一致的高級干部，如華國鋒、紀登奎甚至江青、張春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