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王結香撫著殷顯的臉,替他擦掉眼淚。 ——曾經(jīng)因為沒聽過“我愛你”遺憾,曾經(jīng)因為沒說過“我愛你”遺憾,但親愛的,其實我們都懂,不必言語。 “殷顯,縱然無法相伴過完此生,但感謝你,真真切切愛我一遍。” 兔子,她抱走了。 王結香心臟的位置,浮現(xiàn)一把鑰匙。 透明的鑰匙閃著光,晶瑩璀璨。 整個世界的光亮,集中在她的身上,陽光環(huán)繞著她。 他意識到什么,連忙伸手,慌亂地牽住她。 她的皮膚,她的頭發(fā),她的睫毛,她淺淺的笑容間,有細小的光點在跳躍涌動。 隨著她的透明,鑰匙出現(xiàn)實體。 那是能讓他走出去的鑰匙,小兔島的最后一把鑰匙。 殷顯搖頭,他把她拽向自己懷里。 他的結香,他笨拙善良,怕黑愛哭的小姑娘,他最后的僅有的真摯。 疼痛在胸中揪作一團,他不可能放開她。 “殷顯……” 他死命地搖頭,越想抱緊她,她消失得越快。 “別走。” 世界在盛光之中,逐漸坍塌于虛無。 王結香輕輕地吻了他的臉。如果她的意識不在之后,這里再重置,他將永遠也出不去。 趁能夠觸碰他的最后一刻,她親手取下鑰匙,塞到他的掌心中。 “我不走,殷顯。” “我在你的島。” 天堂,是幻想中最美好地方的模樣。 在那個又冷又餓的冬夜,王結香枕著殷顯的手臂,聽到了她此生最最向往的童話故事。 在未來,他送給她一個大大的島。 島上有數(shù)不盡的,她最喜歡的兔子。 她招招手,軟軟的兔子們爭先恐后跳入她的懷抱。 島的中心,是一座屬于她的城堡。 城堡的熱水暖氣用之不盡,美味的飲料食物,全天無限供應。 她為此地駐足,她在此地消逝。 懷抱空了,殷顯的淚水落向地面。 不過眨眼的瞬間,結香、兔子,他和她五年,在他的面前通通不見。 它們成為他腦中完整的記憶,而不再是殘缺不全的碎片。 蔚藍色的海,熹微的晨光灑向小島。 淚水被土壤吸收。 殷顯睜開眼。 他回到了小兔島,作為一只兔子。 粉色小包內(nèi)裝著鑰匙,兔子背著包,在島上走。 空曠的小島上,唯一的建筑物是一家醫(yī)院。 那是現(xiàn)實世界中幫助他進行治療的醫(yī)院。 他繞著圓形的島一圈一圈地走,走過石板路,路過熄滅的路燈。島的最北面,有一塊樣式普通的木牌,寫著“小兔島”三個大字。旁邊有一粉一黃,兩盞蘑菇形狀的燈,也不亮了。 長夜結束,小兔島即將迎來白天。 殷顯低頭看了看他的背包…… 帶著最后那一把鑰匙,他獨自走進醫(yī)院。 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殷顯找到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機的自己。 “她在我的島。” 他選擇相信。 小兔島的太陽升起。 漫天紅霞,海面亮光熠熠,島上一派金色燦爛。 白色的兔子融化在陽光里,像冰雪的消融,重歸于世間無瑕的寧靜,不留下半點痕跡。 朝陽的光芒照進病房。 病床上的殷顯動了動眼皮。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正文完結,后面還有兩則番外也是故事的一部分,明天或最遲后天更新完畢。 我們在最終話見。 第68章 番外 王結香死的那年, 殷顯29歲。 他在公司開會,手機鈴聲響起, 是她號碼的來電。 殷顯接起電話, 然后,收到她的死訊。 他幫她處理的后事。 她的死屬于意外死亡, 需要直系親屬辦理手續(xù),遺體才可以火化。殷顯聯(lián)系到姜冰冰,她帶著他去到王結香的家鄉(xiāng)。 進山的路顛簸, 他坐在公車上,看向窗外,綠色的山脈連綿不絕。 姜冰冰說,路是新修的,公車是新通的, 以前交通比這更糟, 她們得走三小時的山路上學。 大抵是觸景生情了, 她一路絮絮叨叨,講起她和結香兒時的生活有多快樂:她總去她家玩,結香mama在世時會幫她們綁辮子;她們?nèi)バ∠诫U, 她家院子的棗很甜,結香愛種些花花草草, 她的學習成績很好。 殷顯沒搭話。 姜冰冰神色哀傷, 張口“結香”閉口“結香”。他對那些內(nèi)容并無關心,路上一成不變的樹啊草啊反倒吸引了更多他的注意。 到達目的地。 殷顯第一次接觸王結香的家人。 知道她沒了,她爸爸出去抽了根煙;她奶奶的面上毫無悲傷, 稀松平常得仿佛是聽到家里死了只老鼠。 等她爸爸不在家了,奶奶那雙小眼睛提溜提溜地轉,她揣著手過來問殷顯。 “像她這種救人死的,應該能有錢賠給我們吧?” 他問:“你想要多少錢?” 老人爬滿皺眉的臉上擠出笑容,渾濁的眼中放著精明的光。 “幾百塊總是要有的吧,死人了呢。” 殷顯無心在她家多待。 她父親抽煙回來,問他這些年結香過得怎么樣。 殷顯沒回答他。他給他們留了一筆錢和他的電話地址,讓她父親盡快辦完手續(xù)把死亡證明給他。 回去的路上,經(jīng)過田野,有一群小孩在田間玩耍。 姜冰冰認出,其中一個孩子是王結香的弟弟王杰浩,她之前回老家時見過他。 上小學的小男生,長相可愛。他有一雙和王結香類似,卻比她更狹長的眼睛;頭發(fā)理得非常短,遠遠看著,圓潤的腦袋像個小土豆。 他和他的小伙伴在玩捉迷藏。 小孩們蹦啊跳啊,無拘無束地笑鬧。 姜冰冰過去跟他說話。 王結香離鄉(xiāng)的時候,王杰浩四歲,如今他已經(jīng)對這個jiejie不太有印象了。 ——“爛貨。” 他不記得jiejie的名字,只記得奶奶這么總稱呼王結香,所以他也跟著這么叫她。 姜冰冰連說“童言無忌”,轉頭便跟殷顯打起圓場。 “他們家這樣對結香,是因為她當初一聲不吭去城里,這些年也沒個音訊,所以鬧得不愉快。” 能有多不愉快呢?他想:她死了啊。 姜冰冰就送殷顯到村口。 她許久沒回家鄉(xiāng),得在這兒呆上幾天再走。 殷顯告別了她,獨自坐在村口等回城里的公車。 夕陽西下,吃過了晚飯的人們在村口的老樹下乘涼,小孩騎著自行車叮叮當當響鈴路過。 這兒的人跟王結香講話是一個口音的,他們扇著扇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家長里短。殷顯出神地聽,仿佛下一句就能聽到某人也來插一句嘴。 他是平靜地接受了她的離去的。 從接到通知,辦完繁雜的手續(xù),找殯儀館,火化她……他全程處理得有條不紊,一滴眼淚沒掉。 殷顯親眼看著王結香的遺體被推進焚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