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我吃飽了。” 殷顯去洗澡。 她把蛋糕盒拿到廚房,拆開。 里面是一個造型華麗的水果蛋糕,夾層有芒果和布丁,才吃了不到四分之一。 王結香嘆了口氣,將她做的小蛋糕放進了冰箱。 冰箱能夠將食物保鮮,可是,蛋糕的保質期依舊不超過兩天。 兩天后,她做的蛋糕,殷顯帶回家的蛋糕,一起進了垃圾桶。 兩天他都沒有回家吃飯,王結香也沒有吃蛋糕的胃口。 這次的升職之后,殷顯不在家吃飯是常態。以往是遲回家通知她,現在是偶爾有回家吃飯通知她。 王結香買菜,只需要買自己吃的。 下班了自己煮菜,吃完,連剩都不用剩給他。 殷顯回來得越來越晚了。 他向來不會跟王結香說自己工作上的事,他也從不喊累。 她不知道他每天喝多少酒,不知道他整天忙什么;她知道的是他襯衫上有酒味煙味香水味,知道他在吃胃藥,知道他失眠。 從有一天起,王結香無法裝聾作啞,再對這些東西視而不見,她開始變得嘮叨。 “應酬能推的就推,早點回家。” “別喝那么多,要按時吃飯。” “你再這樣飯不吃,酒死命喝,在發達之前你就先把自己喝死了。” “你幾點回家?不規律作息,身體會垮的知道嗎?” 她天天念,見到他念,見不到他發短信念。 這些話,她說煩了,殷顯也聽煩了。 可惜不管用。 他繼續不惜命地工作,該幾點回還是幾點回。 有一次他通宵沒回家,王結香徹底地爆發,和殷顯大吵一架。 吵完之后,她拿出紙筆要他立字為據。 “定個最晚回來的時間,每天不能超過那個時間回家。” 殷顯沒法下筆:“那哪有個準?每天不一定的。” “你寫,自己說,是兩點,兩點半,或者三點。就因為不一定,所以要寫。我在家等你,我不安心。” 他依舊是不當回事的口吻:“沒什么不安心的,你睡你的覺。” 王結香扯著自己的頭發,承受不住地崩潰了。 她沖他大吼。 “我睡不著!殷顯,我睡不著!” 呆在家里,擔驚受怕地跟著鬧鐘數時間,不斷猜測他今晚做了什么。他回家她要裝睡,裝作睡得特別熟。他失眠,她也會失眠。 “你憑什么認為我能睡我的覺?你勞累你的,我安心我的是嗎?可以這樣清清楚楚分開的是嗎?” 殷顯被她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經過商議,兩人達成共識。 他最晚的回家時間不得遲于凌晨三點。 這紙她費勁要來的協議,履行不超過一周,便被他打破了。 三點半,殷顯到家門口,鑰匙入孔,左旋右旋紋絲不動。 門被王結香反鎖。 她搬著椅子坐在門口,和殷顯隔著一道門。 王結香要聽解釋。 不管他是打電話解釋,發短信解釋,拍著門解釋,她要一個解釋。 意識到門是被反鎖的,殷顯拔走了鑰匙。他在門口呆了五分鐘,抽完一支煙,而后,他起身,按了電梯下樓。 殷顯在外面的旅館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 沒超過三點回家,他的鑰匙開進了家門。 料想會看到一個歇斯底里的王結香,卻是沒有。 她穿著她最愛穿的那件土黃色猴子睡衣,在看電視,見他進屋還問了句好。 “你回來了?” 殷顯沒有應她:我回來了。 他們的關系早過了假裝相安無事,粉飾太平的階段。他知道她不高興,特別不高興,沒什么好裝不知道的。 他洗漱完出來,王結香關掉了電視。 茶幾放著兩個杯子,是她買的情侶杯,一黑一白。她泡了蜂蜜水,有他的份。 王結香盤腿坐在沙發。 她看著殷顯,眼睛亮亮的,臉上帶著笑。 他想回房間,被她叫住。 “我們總要聊一聊的,殷顯。” 她咬字輕,語調緩,每句話說得慢吞吞的,帶了些打鬧般的埋怨。 “你天天跟別人說那么多話,也跟我說說話吧。回來就是睡覺,搞得我們家好像賓館一樣。” 殷顯坐到沙發。 思忖片刻,他問她:“你想聽什么?” 王結香反問:“你想說什么?” “我沒什么想說的。”他端起那杯蜂蜜水。 她看著他把那杯水喝完。 “還要嗎?” 殷顯搖頭。 他似乎無話可說,于是還是她來開口。 “很不可理喻嗎?我讓你一定要三點回家,不然要把你鎖門口。你需要應酬,明明是為了工作為了賺錢,我不能理解你,讓你為難……可是,殷顯,要我理解,你至少得說。你從來不談,你預設我不會理解,但你其實連說都沒說。” 殷顯聽著王結香的話,不知怎么地又開始走神。 他想到還有一些文件要在睡前看完。聽到她說“為了工作為了賺錢”,他的腦子鈍鈍的,覺得也不盡然。他的身體就仿佛是上了發條,被壓力催著往前走,有時間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像慣性一般,他仍然不可自控地回到受壓力狀態。 殷顯的眼神瞥向家里的地毯。 它這么舊了,他想著:應該換一個新的。 “殷顯……”王結香揉了揉脹痛的太陽xue:“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殷顯的目光投向她,好似真的不懂:“有什么說的必要?” 王結香真的覺著沒意思了。 他們是不適合的人,即便他們之間有愛情……好吧,其實她完全不確定有沒有。 “是沒什么好說的,那分手吧。” 她望著他,眼睛里沒有愛,也沒有恨。 她能對他笑,笑得輕松坦然。 “當時我倆在一起,搭伙過日子。現在條件好了,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 說完分手,他們仍在一個屋檐下住了兩星期。 王結香花了一個星期找房子。 第二周,她調休兩天,整理東西準備搬走。 在廚房的櫥柜,王結香偶然發現閑置很久的榨汁機。 胡蘿卜汁,她已經很久沒喝到。代替胡蘿卜汁的,是冰箱里一整排殷顯買的進口魚油。她最近沒怎么吃,他也不知道。 很多零零碎碎的玩意兒,是他們一起買的,沒法拆成兩半,她不要了,留下給他。 他送她的東西,她廢棄不要的東西,情侶款的東西,他們共同的回憶,全部裝到一個箱子。王結香留了紙條,讓殷顯處理。 這樣整理過后,她的行李輕便許多,一個人搬起來也不怎么費勁。 走之前,她在屋子里搜尋了一圈,有沒有什么是遺漏的。 在書房的柜子頂層,她的指尖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盒子。想把它拿出來看一看,她踮著腳,使勁地伸伸手,沒想到把它碰了下來。 是個眼熟的鐵罐。 它的外包裝寫著“奶酥醬”,字因為磨損有部分看得不太清楚。 鐵罐砸到地板,它的蓋子開了,里面的信紙也掉落在地。 王結香盯著那一張孤零零的信紙,有種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 印象中,那個罐子沉甸甸的,裝滿了殷顯筆友的來信。之前那么多封信,現下怎么只剩一張薄薄的紙了? 她從地板撿起唯一的信紙,將它抖開。 信中只有一行字,竟是她自己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