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白澤獨自驅車前往郊外，像是那個喪失雙腿的雨夜，他也是這樣孤身一人。那天后，他再也沒有開過車，身體對這個位置已經有了陰影。如今他卻像是麻木了，毫無知覺。

    這場雨來得酣暢淋漓，黑暗中白澤渾身濕透，敲響了龍隱寺的大門。

    十年前的龍隱寺周圍顯得相當荒蕪，城市的建設進度還沒抵達這里，交通并不通暢。僧人開門時，看到門外的白澤嚇了一跳，面前的清俊男子渾身濕漉漉的，潮濕的發絲緊貼著臉側，顯得相當狼狽。他的眼睛卻透亮，像是絕望前最后的光，“請問道玄大師在嗎？”

    僧人為白澤拿了干毛巾，同時帶著他進入了龍隱寺。寺里跟十年后相比并沒有多大改變，只是在雨中顯得冷清多了，只有最里面的屋內亮著暖黃的光。僧人帶著白澤進屋前，說道玄大師已經恭候多時。

    道玄僧人的相貌沒有絲毫改變，他并未年輕一分，也并未衰老一分，甚至連身上的衣著還是如此，竟讓白澤有了回到上輩子的感覺。道玄見白澤進屋，抬眼望了他一眼，將經書放到一邊，行禮道，“施主，好久不見。”

    白澤回禮后，剛想要開口詢問，便聽道玄語重心長道，“施主，無常故苦，常樂我凈，一切有為法，皆為因緣，請回吧。”

    道玄說完，竟然又重新拿起經書，做出送客的樣子，仿佛他等待多時，就為了對白澤說這一句話。

    “大師究竟是渡我，還是誤我？”白澤強壓住情緒，努力平靜道，“您曾問我為何來寺中卻不上香，因為我想尋求一個答案，可惜我自己都不確定，有沒有這個答案的存在。”

    “我本以為大師贈我的紅繩就是答案。”白澤注視著道玄，一字一句道。

    “凡夫不知一己與世界之真相本為無常、苦、無我、不凈……去除四顛倒，才有涅槃四德，真正的常樂我凈。”道玄無奈道，“施主已重獲新生，何必執著于此？”

    道玄極為感慨，白澤本該是最了解這個道理的，他跟他們都不一樣。

    “大師當初是可憐我嗎？”白澤反而淡淡地苦笑了，恍然道，“過去我只是身死，現在卻是心死了。”

    道玄沉默不語，白澤見他不為所動，終于忍不住徹底失望，喃喃道，“天道不仁……”

    轟隆——

    屋外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道玄沉聲道，“這話只有施主說不得。”

    倘若最后的信徒都消失，這世間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一切有為法，皆為因緣，我既特意到此，大師不也該順從因緣？”白澤目露懇求。

    道玄踟躕良久，終于嘆息一聲，“罷了，施主去緣起之地吧，倘若趕得上……”那就真是因緣了。

    白澤離開龍隱寺，一時有些茫然。如果緣起的地方不是龍隱寺，那又是哪里？他驅車前往十年后居住的地方，這里還未建起高樓，只是圈出了一片空地，似乎要開始施工。車禍的道路，他在前來時就曾途經，剩下的地方只有這里了。

    暴雨中，雷聲陣陣，這片荒蕪的空地沒有任何燈光，世界像是黑色的。白澤翻墻而過，尋找著楚莫的身影，卻什么都沒有發現。他孤身站在雨里，一時茫然無措，世間仿佛又只有他一個人。

    白澤突然醒悟，他就算找到也看不見了，他只是凡人，并不是趙束或龔平申。

    “我做錯什么了么，你要這樣懲罰我？”白澤擦去臉上的液體，終于忍不住苦澀道，“我上輩子造了很多孽，所以報應在這輩子？”

    “既然總要失去，為什么讓我曾經擁有……”他的聲音在陰雨中極為無力，“回答我啊，天道。”

    雨勢漸弱，沒有任何人回應他，甚至連雷聲都遠去了。

    白澤突然絕望了，他一時怔愣在原地，像是最后一根繃緊的弦都斷了，渾身使不上任何力氣。他感到自己仿佛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嘗試著擁抱這個世界，回應卻永遠是沉默和寒冷，直到點點銀光融入他的身體里。

    綿綿細雨中，磅礴的靈氣徹底爆發，像是海浪般傾瀉而下，讓人神清氣爽。躲藏在城市中的小妖們似有所悟，感受著這份恩澤，如同久旱的人終逢甘露，他們懷著感恩的心情接受著饋贈。

    白澤追隨著星星點點的銀光回頭，這才發現背后原本漆黑一片的空地，此時卻宛如星河。無數靈氣宛如雪花飄散，從正中心最亮的銀白色處涌出，在風雨中飄向遠方。他并未發現銀光融入自己體內，只是下意識地往正中心跑去。

    他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像是終于找到了答案。

    白澤越往里面走，飄舞的靈氣越多，等到快接近中央時，竟像是走入了一個明亮的純白世界，不帶一絲污穢。光芒的正中心，正是一襲白衣的楚莫，她像是靜靜地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敢在這里斷章，怕你們說我是小狗=_=所以這章比較長

    ☆、第58章

    白澤看到無數白色的靈氣從她身邊涌出, 像是要托舉著楚莫離開。他見勢上前，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入懷里, 感受到了溫暖的體溫。他愣了一秒，感到不可置信。四周發出一聲嗡鳴, 原本洶涌的靈氣也漸漸平和下來，溫柔地盤旋在兩人周圍, 不愿離去。

    白澤的心境一下子平穩了下來，他抱著楚莫, 望著環繞在周圍的靈氣，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并沒有驚奇于這些白色的光點，只是單純覺得很美, 仿佛他已經見過這景象無數次了。

    漆黑的夜幕原本不見星光，現在這點點微光飄向遠方，像是懸浮在城市上空明亮的星河。凡人看不見這奇景, 躲藏在各處的小妖卻去追捕這些靈氣的光點，努力加快修煉。

    生生不息，循環往復, 數千年都是如此。

    楚莫醒來時，驚恐地發現自己破產了。

    你知道一朝被GM清空游戲等級的感覺嗎？你知道所有SSR都喂了達摩的感受嗎？你知道在銀行存了一個億如今全部丟失的痛苦嗎？？

    她凝聚了幾千年的靈氣啊，如今就剩這么一點點了！！

    楚莫憤怒得想在空中轉一圈，她努力向上一飄，只是挺身鉆出了被窩而已，并沒有懸浮的感覺, 依然穩穩地坐在床上。她顫抖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實體化的手指，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溫熱的觸感。

    楚莫，“……”

    白澤進屋時，意外發現楚莫已經醒了，只是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他有些擔憂地湊上前，摸了摸她額頭，詢問道，“有哪里不舒服嗎？”

    楚莫有氣無力道，“哪里都不舒服……”

    白澤關切地彎腰查看，以為她是經受雷亟后還沒恢復過來，或者身上有傷口。

    楚莫的樣子有點可憐，慘兮兮道，“沒有靈氣，身體好重，飛不起來，胸前還很沉……”

    “……”白澤都懵了，大妖怪胡說八道什么呢？

    楚莫光說還不夠，低頭想扯開衣領，似乎要檢查一番。她原本魂體狀態沒有重量，自然感覺不到某些部分的存在。白澤一把將被子蓋她頭上，阻止她進一步的舉動，羞惱道，“快穿好！”

    白澤深感世風日下，這才剛剛有身體，她就開始耍流氓了？？

    “穿好過來吃飯。”白澤不敢回頭看，大步往客廳走去，將煮好的蔬菜粥端到桌上。楚莫裹緊衣服，敏捷地跳下床，發出了輕輕的落地聲，她聽到后露出有點嫌棄的神色。她到底重了多少公斤啊，這得一下子胖了幾十公斤吧？

    楚莫對這具身體各種嫌棄，完全遺忘過去自己本體的重量，只跟魂體狀態的0公斤比較。

    楚莫光著腳走到餐桌旁，她剛從被窩里鉆出來，頭上的一根毛還翹著，看上去有點傻，少了往日的不可親近感。白澤無奈地伸手將她那根毛順到一邊，又去旁邊拿了拖鞋，彎腰放在她腳邊。楚莫已經興致勃勃地坐在椅子上了，注視著桌上的食物，嘀咕道，“我想吃rou。”

    “大病初愈要吃清淡的……”白澤心想她的精神力也真夠強大，剛剛被雷劈過，醒來后就叫著要吃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