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夜話_分節閱讀_26
趙學兵的日子是最不好過的,大部分心思他跟大哥一樣,想跟弟弟和好。從第一天寫了自己的作業,伸出手撈拔弟弟的書包,空了一下手開始,他的心就空了。他富裕出大把的時間玩,最初的時候他挺高興的。吃荷包蛋的時候,下巴是高昂的。父母給了一樣的零花錢,他也是毫不客氣的自己獨享了。家里的水缸他按照想法,本著公平的原則,大哥一桶,他一桶,小三一桶。每天小三自己會早早的把水挑好。他不再跟家洗澡,每天約了王希去部隊澡堂。他的小口袋再不會為趙學兵變出想不到的好吃的。每次丟了東西,也再沒人提醒他:“哥,你別馬虎,老叫我給你看東西……” 家里沒了小三兒的笑聲,撒嬌聲,耍賴聲。一個冬天,氣溫雖冷沒有趙家的人氣低溫冷。高橘子努力撩逗小兒子,每次趙學軍也配合。只是,他演的太假了,假的是個人就看出來,他在勉強自己。現在上學他起的最早,王希那個混蛋孩子,來的也勤。他不再依賴家里的每一個人,有時候話都懶得說。偶爾父母不在家了,他會早早的做好飯,熱在爐子邊,但是,人卻不會呆在家,等著哥哥們進屋,再每人,笑瞇瞇的一人遞一個放了熱水的罐頭瓶給他們捂手。 趙建國就納悶了,自己就偏心了一回怎么就判了死刑呢,他跟兒子談了無數次。當著他也狠狠地罵了,假裝使勁打了老大,老二。逼著他們跟小三道歉。但是誰都想不到趙小三兒的氣性那就不是一點半點。他就像變了個人,從屋頂上下來開始,他就像一個大人一般,自己照顧自己,自己管著自己。該做好的事情自己做,從不問父母。我該怎么,我需要什么,我能怎么怎么。他沉默,沉默的你都說不出話來,他一本一本的看書,你能不叫他看嗎?星期天,他坐在那里寫大字,一寫一白天,你能不叫他寫嗎?逼迫他出去玩,他轉身就去圖書館,要么就是博物館。實在逼得緊了,他就跟鄰居的孩子出去,別人的孩子撒歡的玩兒,他就傻乎乎的靠著墻壁看。總之無論別人怎么示好,小三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是那個以前的趙小三兒了。 年初二,外面的鞭炮還是那么響。今年趙建國買的鞭炮實在多,他期盼通過這些孩子們喜愛的東西,將去年的霉氣崩走。可惜的是,今年趙學軍一個炮仗都沒摸,新衣服,壓歲錢,穿了,拿了。表情真誠的也道謝了,甚至年前他還買了一副手套給自己上班的mama做新年禮物。弄得趙建國挺嫉妒的,甚至他覺得小三兒是故意的。 吃罷飯,放下筷子,趙學軍取出一個粗瓷大腕,盛了一碗餃子蓋好,他穿起大衣,對家里人說:“爸,我去常伯伯那里。” 趙建國放下碗,想發脾氣,又憋住了:“早點回來,大過年的,誰家不是一家人守在一起呢!” 趙學軍點點頭,將碗扣好,轉身出了門。 趙學文,趙學兵有些急,想跟著,又沒那個膽子。小三兒,現在根本懶得搭理他們,甭管他們怎么示好,弟弟對他們都客氣的嚇人。這種客氣令人惶恐,那種再也回不去的感覺,令這兩個少年第一次感覺到,你可以不斷犯錯,你也可以隨意發脾氣。可是,有些東西是不能傷害的,比如感情,親情。這些情感雖然傷害起來rou體不會感到疼痛,可是一旦有了傷害,每個人的承受能力都不一樣,好比趙學軍,他會把自己縮起來,鎖起來。再也……不相信你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弟弟,就這么沒了,不在稀罕他們了,趙學文,趙學兵這一次倒是真的長大了。 “爸,我騎車馱著三兒去,去了放下就帶他回來。”趙學文放下碗,對父母說。 趙建國那氣頓時消了:“路上小心炮,別崩到了。” “知道!”趙學文說完,推了車子急急的趕了出去。沒一會,他又回來,有些郁悶的沖著父親帶著一絲委屈說:“他躲著我,我找不到他。” 趙學兵喝完餃子湯,站起來,幫mama洗了碗,給家里挑了水,幫父親合了煤泥封了火。給奶奶煮了中藥,端著看著奶奶喝了,幫她點開唱機,挑了唱盤。做了這一切好,趙學兵站在家門口,等弟弟回家。 屋子里,趙建國把蘋果洗了,糖塊擺了,兩幅新撲克放在圓桌子的當中。做完這一切,他跟高橘子就聽著收音機,默默地等著。一邊等,一邊拉閑話。 “橘子。” “啊?” “你說,他們能和好嗎?” “不是說早和好了嗎?” “你怎么給人當媽的,你沒看三兒,壓根不想理他們嗎。” “那我能強迫他理嗎,一次就夠了,都是你,你叫我別管。好了吧,現在管,能管得了嗎?這都養成習慣了。” “這人吧,就是賤,老大懂事了,老二乖了,老三那么愛學習,今年還三好學生了。可是我吧,我感覺怎么不對勁啊。” “我也覺得是,還是以前好,雖然鬧騰點,可那也是有孩子的家。你趕快想法兒,軍軍這才多大,就像個小老頭一樣。” 初二夜里的一聲二踢腳,震得老趙家屋頂直顫悠,趙學兵左等右等,見弟弟沒回來,就順著小路接去,他走出大約三里地,看到成堆的人圍著馬路邊,當時他的心就是一陣顫悠,他擠過去,撥拉開人群,頓時傻了。三十那天下的那場大雪的雪地上,一個網兜散落著,粗瓷碗里的餃子滾了一地……一攤子不大的血漬在雪的白色襯托下,刺眼的凍在那里。 “弟,我弟呢?誰見……我弟弟了……啊?叔叔,阿姨?這是我弟弟的碗,你見他了嗎?啊?”趙學兵哭的很傷心,抱著那個碗哀求著問路人。 高橘子跟趙建國是哭到醫院的,那時,趙學軍還沒進手術室。運輸公司的一個小年輕司機,喝了幾兩酒,年初二悄悄在工地偷鋼筋給老丈人,雪地,路滑,又害怕,又著急,拐彎的時候,車打滑,車尾擺到了人行道,好好走路的趙學軍倒霉,被一根拇指粗的鋼筋從前胸扎了個對穿。要不是車速并不快,趙學軍也許當場就死了。 半躺在急救室的趙學軍,也覺得納悶,自己的重生之旅就這么結束了?自己來到這里?到底是干啥來了?自己改變啥來了?家里沒照顧好,是不是臨走還要騙爹媽一泡眼淚?他格外清醒,他清醒的看到很多人圍著他,后來消防隊的來了,有人找來鋸子,將他從車尾放下來,又一起送他到醫院。那一路,一直有人安慰他,大概是怕他害怕,有人把衣服蒙到他頭上。再后來,他就一直等著,等著有人來,他好告訴家里一些遺言。他害怕自己死了,死回去就沒機會了,從沒這樣害怕過,好些事還沒做呢,有些遺憾…… 不知道,等了多久,耳朵邊,仿若有場大風呼呼的刮著,他覺得冷。最愛的人卻一個都不在身邊。他有些后悔了,真沒想到,這輩子,也會后悔。后來,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撥開衣服,爸爸那張帶著鼻涕眼淚的臉就露出來。驚恐的看著他,強忍著看著他,不知道怎么辦的看著他。 “軍軍,軍你別怕,爸爸來了,別怕啊,爸爸在這里呢。” 趙學軍笑了下,伸出手去摸父親硬是急出來的胡子茬:“爸……” “哎……我兒不怕,一點事都沒有。你想想解放軍叔叔……對了……還有董存瑞叔叔……” “呵……爸,你過來……”趙學軍伸著手,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使勁去撈自己爸爸,嚇得趙家人一堆兒的圍過去。 急救科外,正在過年的主刀大夫,麻醉師,被緊急召集到了醫院,市里領導都打來電話,甚至有重要領導都趕來看了,趙建國這幾年人緣真的很好。 “爸,我的銅錢……不許賣了!”趙學軍吃力的囑咐。 趙學兵一頓慚愧,差點沒給自己弟弟跪下。 “不賣。你哥哥要敢動你東西,我打死他!”趙建國惡狠狠的說,說完想張嘴嚎,又憋了回去。 “爸,我的銅錢你放著,我床底下……東西,別賣,你等二十年,再賣……”趙學軍吃力的掰著自己爸爸的手指頭:“賣了錢,給我哥買房,娶媳婦……姥姥家的三千塊,你不許要……不許跟我橘子mama生氣。” 趙學兵哭了,不敢大聲,跪在地上推著自己弟弟的床哭。 醫生定好方案,執行手術。在推進手術室之前,趙學軍用盡力氣吩咐家里的人,把奶奶給我看好了,別告訴她我去哪里了,跟她說我外地上學了。媽,下輩子我給你做閨女,您可不能再把我生錯了。自己的東西一樣都不許賣,以后賣。賣了錢爸爸跟mama出去玩,想吃什么別省著……再到后來,這孩子開始說胡話,說什么,不許他mama給他關門外,不許大哥死。二哥不許娶南街的媳婦什么的……嚇得趙家人一愣一愣的。 當手術室的燈光亮起,趙學文轉身往外沖,趙建國喊了一聲:“你要是可憐我這個當老子的,不想我一下沒了倆兒子,你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