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夜話_分節(jié)閱讀_24
“我們看到過你哥跟你在廣場說話,就去年六一節(jié),我們?nèi)ツ銈兡沁叢稍L過,我見過你。聽說你二哥,考初中的時候,是你們八一小的全年第一,你們家可真棒!” 趙學(xué)軍被迫的跟著這位自來熟的孩子聊了一路的天,這個時代的少年人總是帶著一股子熱情。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熱愛自己的家鄉(xiāng),甚至即便是十幾歲的年紀(jì),他們都充滿自信,堅信自己可以征服一切,只要等到某一天,只要每一天都足夠努力。這個國家就可以追趕上那些資本主義的國家,他們時刻準(zhǔn)備著,去挽救被壓迫的一切苦難兄弟,無論是孩子,還是老人。大家都充滿激情的在生活著,隨著物質(zhì)水平的提高這幾年眼見的富裕了,雖然物質(zhì)未必那么豐裕,可是只要有一點點細(xì)微的幸福都可以感染整個城市。 整個國家都環(huán)繞的幸福感,整個世界都是幸福的。有時候,趙學(xué)軍覺得,今后,無論世界走向何方,無論那是多么富裕的國家,那些人都活不過這個年代的人。那種全然的堅信,全情的依賴,深深的熱愛。是沒有什么制度以及物質(zhì)可以取代的。在這里,沒有我這個稱呼。每個人都知道,這是,我們,我們是國家的主人,建設(shè)國家就是建設(shè)自己的家。 下了公車,趙學(xué)軍無奈的跟趴在玻璃上笑的十分憨傻的小記者告別揮手。他提著東西,沿著石牙子走進(jìn)正在修建大門的博物館。今年開始,萬林市開始從新修新華館,少年宮,青年俱樂部,還有這博物館。聽老常說,明年再來這里,那可真的要買票了。 摸著墻壁上的古磚,趙學(xué)軍來到博物館后院,還沒進(jìn)小院門呢,就聽到熟悉的吵鬧聲。喊得最大聲的是爸爸趙建國,語氣帶著譏諷的是老常伯伯。 “趙建國,發(fā)揚下風(fēng)格好不好?這一下午你心不在焉,我讓你好幾次了。你怎么能得寸進(jìn)尺呢?”老常的語氣頗為不客氣。 趙學(xué)軍悄悄躲在一邊,沿著一堆堆放著的古代石碑堆兒隱藏起身體,他找了個角落,沒有驚動那兩個人的坐了下去。 趙建國丟開手里的象棋子,苦笑了一下:“哎,你說老常,我們那會,吃口飽飯就覺得沒什么可以想的了,現(xiàn)在的孩子是怎么了,怎么就活得這么復(fù)雜呢?” 老常將象棋子一個一個的整齊的歸納進(jìn)一個點心盒子,一邊整理一邊笑:“別拿你的老思想跟現(xiàn)在的孩子比,你早就過時了。現(xiàn)在的孩子,精著呢。” 趙建國聽了,自然是不服氣,他盤腿坐到門廊下的石頭墩子上,取出香煙遞給老常,他們倆點了便開始拉家常。 “老常,你就說吧,我們那會,我爸爸就是個瓦匠,到處給人蓋房子,那時候給人蓋房子不管工錢,只給口糧。我爹有一次給人干活的時候,正好趕上抓壯丁。我爹嚇破了膽子,嚇得沒命的跑,他又不識字,四十歲的人跑進(jìn)大山,順著黃河走,硬是給跑丟了。 這一丟,我爹就丟到了省城,在省城別人問他家鄉(xiāng)在哪里,他說在疙瘩村。人家那里知道疙瘩村啊?沒辦法,我爹就在省城給人扛活,那時候省城太鋼招小工,我爸爸就去出苦力,沒日沒夜的干了一年,人家給他發(fā)了三個大洋。還給了一匹粗工布。一起扛活的老工人對他說,你的口音是萬林的,你就往萬林走。” 老常嘆息了一下:“那時候,都不易啊。” 趙建國靠著石墩后面的墻壁,表情是深深的懷念:“是啊,我爸扛著粗布,一路走了十五天,舍不得住大店,他住沙子店,雞毛店。辛辛苦苦的回到萬林,找到家,當(dāng)時我娘以為他都死了,還給修了個衣冠冢。 我爹回到家后,我娘哭的都暈過去了,孤兒寡母的,眼見得家里就要斷頓了。沒爹的孩子們,心里孤啊,我哥帶著我們?nèi)刻焐仙酵谝安耍氐郊遥覀兡弥∈ィヒ稽c糧食,加了野菜團(tuán)團(tuán)子。那種東西,吃了拉都拉不出來。我哥怕我們餓著,每次都分給小的。 我爸拿著三個大洋回家,那時候村里人那里見過錢,最多就是有些銅子兒,這一下,家里就翻了身。我伯爺叫我爸爹翻蓋家里的房子。可我爹說,不蓋房子,叫我兩個哥哥去念書。你不知道,那個年月,我爹說出這個話,全村人都笑他傻,可我爹說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干了一年,三個大洋一匹布。可管賬先生,頓頓有酒,月末有rou,人家掐掐算算,每個月就一個大洋。 他認(rèn)準(zhǔn)了,只要念書,家里的娃就不用跟他受一樣的苦,就這樣,我家沒蓋房子,所有的錢都拿到鎮(zhèn)上的秀才家交了授課錢。 爹那會總是不在家,他每年春節(jié)回來一天,初二背著行李就上路,賺了錢,回來給我媽,不許買糧食,不許蓋房子,家里的四個娃,都必須去念書。哎……那罪受了不知道多少。后來,解放了,部隊上要人,我家的四個孩子,人家連個子都沒量,我最小的弟弟年齡都不夠,可人家就是都要了。就是因為我們有知識。老趙家,一門四文書,當(dāng)時那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羨慕。后來,我哥死在朝鮮。爹才第一次哭,說:不該叫我們念書。不該害了我哥,對外面我們是烈士家屬,可是回到家,我們知道,我爸,那是真后悔。他寧愿孩子們是個文盲,跟家種地,也不想孩子們早早的丟了命去。 天下,那個父母不是一樣的疼孩子,可你說吧,我們家的孩子,怎么就那么難管呢?吃得飽,穿得暖。要什么,有什么,這吃飽了,穿暖了怎么就這么多事兒呢?!他們跟我要公平,我跟誰去要,跟我爹要?他爺早死了!都該給這幫鱉孫子生在農(nóng)村,叫他們種地受苦,省得他們起膩膩。說老三對吧,老二氣,說老二對吧?老三氣,說他們都沒錯!難道是我這個做爹的錯?你說這個家務(wù)事那就有道理可說了?” 趙建國嘮叨著,一根一根的吸著煙,老常沒說話,只是一直幫著他往一個大罐頭瓶子里續(xù)水。 “要說這家里的孩子,你猜猜我最……擔(dān)心誰?”趙建國問老常。 老常端起杯子笑笑:“你家軍軍吧。” 趙建國翹起大拇指:“高,您老,真是高。” “其實,軍軍啊,這樣的孩子我也第一次見,不用父母cao心,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那孩子眼睛里透著一股子大人的悟性,老趙,你家軍軍,那真叫個天資聰明,性格溫潤,那要放在古代,可做國士。你有大福氣啊!”老常嘆息著。 坐在一邊的趙學(xué)軍,大大的打個寒戰(zhàn),疑惑的眨巴下眼睛,他,他這個樣子,還是國士之才了?笑話吧? “我不會你那些酸詞匯,我就知道,我打趙學(xué)兵,打完就打完了。可你知到嗎?我這個老子,我不敢打趙學(xué)軍,即便是他是我的混蛋兒子,我打他我得想想。我不知道打了他會有什么后果,您可能不敢相信,那孩子有時候,說的那個小話,那叫個貼心,感動的你直哭。可是你再想下,他就是個孩子,尿尿和泥,闖禍頑皮,這才是孩子。對吧?就拿昨晚來說,想來想去,橘子說了,不是孩子們的錯,是大人的錯,這心啊,其實我們還是偏了,偏的孩子們冤屈了。哎……” 老常點點頭:“一家一本難念的經(jīng),誰家不一樣,還是我好,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我是全家不餓嘍!” “你說我老婆,她也不是個當(dāng)娘的,哪有當(dāng)娘的每天跟自己的兒子,問他,mama可不可以做這個?mama可不可以做那個,mama穿這個好不好看?你不知道,我有時候聽了,我覺得我兒子是我老子。就拿昨晚來說,你說吧,老二說的那些話,是氣人,可我不敢再動手逼孩子了。他要是再跑了,你說,我還不得撞墻去?說老三吧?一般孩子聽了,肯定跳腳的跟自己哥哥們折騰,我家老三倒好,悄悄的一個人上了房,一聲不吭的呆到下半夜。我是嚇得不敢睡,生怕那孩子心思重,做出什么。我知道,老二心眼小,可是軍軍啊,那心眼也不大。” “屁話,老二要跑,你叫他跑好了,受點罪,吃點虧。早點懂事,你也省心不是。我要是你,一天打他八頓!” “你那也是屁話!你敢說,你不偏心?那小子沒事就來你這里,這事問你白問!我老二那孩子聰明,可是也挺笨的,每次老三挖了坑,他一準(zhǔn)掉進(jìn)去,每次看的我那個急。我自己的兒子,他就跑一天,受一天罪我都舍不得。你說,他們那個出事,我都不得撞墻。老大現(xiàn)在有自己的大主意,老二呢,他覺得自己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兒的自己跟那里可憐自己。孩子闖禍,就是想我多注意他。至于我家老三嗎……說實話老常,我不懂,我趙建國就是個平常人,可你看看,大半夜的,一聲不吭的躲屋頂上。今兒早上起來,沒事兒一樣該吃飯吃飯,該上學(xué)上學(xué)。他兩個哥哥怎么折騰,他就是一點表示都沒有,我看著慎得慌。” 趙建國沒完沒了的嘮叨了很久,他一直說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呢的喇叭響,這才起身,回頭對老常說:“今晚,我們那里有事,我回去加班。”說完,騎了車子離開那里。 老常坐了一會,對著石碑后說了句:“出來吧,你要躲到什么時候?” 趙學(xué)軍站起來,伸伸懶腰,溜溜達(dá)達(dá)的走過去,坐到老常身邊,端起自己爸爸那半杯水喝了起來,他是真渴了。 “還跟你哥,生氣呢?”老常笑瞇瞇的坐到他身邊,還從口袋拿出兩塊高粱飴給他。